序二
吟花席地 醉月鋪氈 鋪地
蘇州園林的庭園、天井及路徑的地面上，有各式各樣的鋪地：有用石板、石塊、鵝卵石等石材鋪設(shè)的石地坪、虎皮石、彈街石等；有用破損青磚、方磚等磚材為主鋪設(shè)的亂磚街及席紋、 回紋、人字紋、斗紋、間方紋等；有使用兩種以上顏色的卵石并輔以青石碎塊、缸片等材料組合鋪設(shè)的花街鋪地等，琳瑯滿目。這樣，園林路徑突破了單一的規(guī)范游覽路線的功能作用，并兼具審美價值，構(gòu)成園林意境賞心悅目的風(fēng)景線，形成獨具魅力的地面藝術(shù)。
美化地面的藝術(shù)源遠(yuǎn)流長，春秋時期的吳王宮苑就有用楩梓木鋪設(shè)在甕頭上的響屧廊，西子行則有聲；戰(zhàn)國有米字紋鋪地；秦有擬陽紋、菱紋鋪地；西漢有印石路面；東漢有席紋鋪地；北魏有蓮花紋地磚，北齊有彩繪蓮花紋地面裝飾；唐時有各式寶相紋、九格草葉紋、六出尖瓣紋、葡萄瑞獸紋、雙鳳紋等鋪地，西夏出現(xiàn)火焰寶珠紋鋪地；宋時已有文石為徑青徑穎竹，以錦路行海棠的花街鋪地，明清時有雕磚卵石嵌花路等，蘇州園林的各種鋪地紋樣正是歷史的承傳和發(fā)展。
鋪地圖案不僅具有材料美、形式美、內(nèi)容美和意境美，還頗具生態(tài)美（序二圖1）。鋪地用材簡單，幾乎是廢物利用，化腐朽為神奇：廢瓦片也有行時，當(dāng)湖石削鋪，波紋洶涌；破方磚可留大用，繞梅花磨斗，冰裂紛紜。路徑尋常，階除脫俗。蓮生襪底，步出個中來。翠拾林深，春從何處是①。用材得宜，花環(huán)窄路偏宜石，堂迥空庭須用磚②，花木中間的窄路，好鋪石；廳堂周圍的空庭，應(yīng)當(dāng)鋪磚。鵝子石，宜鋪于不常走處，大小間砌者佳③，亂青版石，斗冰裂紋，宜于山堂、水坡、臺端、亭際④，意隨人活，砌法似無拘格，諸磚砌地： 屋內(nèi)， 或磨、扁鋪； 庭下， 宜仄砌⑤。
鋪地紋飾多樣，計成在《園冶》中列四式用磚仄砌的圖案有：人字紋、席紋、間方紋、斗紋；八式用磚嵌鵝子砌：六方式、攢六方式、八方間六方式、套六方式、長八方式、八方式、海棠式、四方間十字式；還有香草邊式，用磚邊、瓦砌，香草中或鋪磚，或鋪鵝子；毬門式，鵝子嵌瓦；波紋式，用廢瓦檢厚薄砌；等等。名稱有方勝、疊勝、步步勝、回紋、冰裂、波紋、蜀錦等。
計成以方、圓、人字紋和曲線波紋及其變體為基本圖式，比較反感嵌鶴、鹿、獅毬之類的花街鋪地，后世卻大大發(fā)展了。蘇州園林現(xiàn)有鋪地圖案在《園冶》所列數(shù)種基礎(chǔ)上，更加豐富多彩。
鋪地體現(xiàn)了人工技藝之美，遵循的是各式方圓，隨宜鋪砌⑥的原則：惟廳堂廣廈中鋪，一概磨磚，如路徑盤蹊，長砌多般亂石。中庭或宜疊勝，近砌亦可回文。八角嵌方，選鵝子鋪成蜀錦；層樓出步，就花梢琢擬秦臺。錦線瓦條，臺全石版，吟花席地，醉月鋪氈。⑦
鋪地花紋細(xì)致勻齊，如太極圖的一黑一白，兩形相抱成為一圓，表示圓滿之意，色調(diào)雅潔，形式和諧，顯示了鋪地的圖案美。
鋪地紋飾的文化蘊涵十分豐富。蘇州園林雖為士人園，多書卷氣，但中華文士血管里流淌著的乃是儒、道、釋三教合一的血液。所以，蘇州園林中士人之清雅、帝皇之跋扈、商家之銅臭及釋道之妙諦，都溢于鋪地圖紋的線條之中。雅俗兼存，儒道互補，凡圣滲融，當(dāng)然以精雅文化為主流。其中大量的是寓意吉祥的圖案，幾乎囊括鑄合了人類共同的心理愿望：納福、祈喜（序二圖2）、富貴、延壽。例如，東山春在樓庭院鋪地有鳳穿牡丹、元寶、百吉等。其中有一方鋪地地毯，其回紋鑲邊四角圖案為吉祥如意、五福上壽，中間是雙錢、暗八仙、聚寶盆、鯉魚跳龍門、松鶴延年以及神通廣大、能鎮(zhèn)懾邪惡的太極圖、八卦圖等，代表了人們的生活愿望和美好的祝愿。太極圖的一陰一陽、八卦圖的哲學(xué)與造型（以簡單的三條直線，或斷或續(xù)），可解釋宇宙的一切現(xiàn)象，足見其想象的豐富。①
鋪地紋飾營造并強化著景點意境。優(yōu)美的鋪地圖案作為環(huán)境背景，以其豐富的象征意義，創(chuàng)造出圖案之外的意境和韻味。砌紋如波濤洶涌，使人產(chǎn)生行舟江湖的遐想；用破方磚磨斗成冰裂紋地面，老梅似傲寒于冰裂紛紜之中，給人以晶瑩高潔之感，塑造出冷艷幽香的境界；平凡的路徑、階庭，脫塵俗之氣，猶如足下生蓮，美人從景中走出；林間拾翠羽，不知春情自何處而來……與風(fēng)景主題吻合的鋪地圖案意象，無疑能強化景點主題，深化意境，讓人獲得回味無窮的審美快感。
蘇州多雨水，以碎石鋪地，適當(dāng)留縫，注意地表的生態(tài)性，可以增強路面的抗滑性能，且有助于排水。街徑庭除鋪地，雨久生苔，自然古色②，糅合進自然元素，使建筑與自然有機結(jié)合，增加了建筑的自然感和親切感。
現(xiàn)代醫(yī)學(xué)證明，用鵝卵石鋪成的蜀錦，高低錯落有致，具有良好的保健作用，如果穿著軟底鞋或干脆赤足緩步在鵝卵石小徑上，能按摩足底穴位，活血舒筋、消除疲勞，比大理石碎片鋪地要優(yōu)越得多。
本書以鋪地圖案的基本類型編排，分為自然符號鋪地、動物符號鋪地、植物符號鋪地、文字符號鋪地、器物符號鋪地、組合符號鋪地和鋪地技藝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