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看點
一、囊括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七位桂冠詩人、數位女性主義先驅等二十一位美國當代詩人的六十九首情詩代表作;一部坦白、精確、誘人遐想的美式情愛簽章
二、香港中文大學文學院教授唐小兵 傾情編選獻譯,封面出自東京藝術大學三井田盛一郎之手,內附方利民九幅跨頁插畫,像在戀愛的日子里去郊游,溫婉宜人
三、假如這69首來自當代異域的愛情告白初是以中文寫就的,其形態(tài)合該就是這個譯本所呈現出來的樣子了視角大膽、色彩豐沛、節(jié)奏明快、韻味悠長。王強(著名藏書家,真格基金聯合創(chuàng)始人)
上帝的邏各斯
美國當代情詩的共情術
(代序)
張逸旻
沒有哪種創(chuàng)作群像能像美國當代詩歌那樣,愿意以極盡精微的詞語辨色卡,逐條比照我們生活與心理地形圖中漸變的等高線。詞語在經驗現實中尋獵,隨時咬合其捕獲物,這在情詩中尤為矚目。當代詩人從他們一以概之的宗祧惠特曼身上,保留了大規(guī)模列舉事物的興味、對自由律的偏愛以及使用情色語匯時的坦率。其中,《雅歌》那種對身體部位的掃描式稱頌,由自白派與垮掉的一代經手,已然成了一枚獨屬于美式的簽章:
厚實
緊湊的胸肌,乳頭像嶄新的硬幣印在
胸脯上,下面的肌肉扇子一樣展開。
我察看他的雙臂,就像是用了一把刀
沿著條條曲線鏤刻而成的造型,
三角肌,二頭肌,三頭肌,我?guī)缀醪桓蚁嘈?/p>
他是人類背闊肌,髖屈肌,
臀肌,腓腸肌如此完美的造物。
金·阿多尼茲奧,《三十一歲的戀人》
似乎什么也無需克服,美國情詩的領地,天然就為身體感覺而劃劈。肉體的私語與細響,在直露的日常生活體驗中再度開口;趶V義的現實主義,詩人無意于凈化或參透,而是欲將情思的瑣屑與生理分泌物的熱味無損地還原。和惠特曼的異域繼承者聶魯達(布魯姆語)一樣,美國詩人寫起愛情,用的也是舌、指尖、眼耳與鼻息。
羅蘭·巴特在談及《戀人絮語》的寫作本意時稱,戀人的表述并不是辯證發(fā)展的;它就像日歷一般輪轉不停,好似一部有關情感的專業(yè)全書。與此相仿,任何一種美國當代情詩選編,都有其重要的辭典學意義。這些獨具美國特色的工作坊詩歌(workshop poetry)整體上呈現為一種與中產階級審美合謀的內室敘事(比利·科林斯寫道:我看不到千里之外的你, / 但能聽到 /你在臥室里咳嗽 / 也聽到你 / 把酒杯輕輕放在臺桌上), 為種種情態(tài)所擺布的戀人們,仿佛總是落座在家中(書桌前、起居室、廚房或床上),在可調節(jié)的室內光線下,將情感經驗被詞語轉述出來的快慰分享給(同樣在室內的)我們。
這些內室敘事不僅搬演我們愛情的諸般歡樂、不幸、饑渴、潰敗與狂喜,同時也是對當代城市生活語匯的集中編目。比如,C. D. 萊特以人稱寫道:我會把雙腿像一本書那樣打開……我將像一本酒水單,一只青口貝那樣打開。當身體與消費品之間的界檻消失、相互喚來時,諸如酒水單和青口貝就遷入了新的意義居所;再如,在里奇那里我們讀到,相愛的偶然性就像車輛相撞, / 就像書會改變我們,就像我們喜歡上 / 搬進去住的某些街區(qū) 。大城市的生活界面被唾手組合成情感表述的語義場。又如斯蒂芬·鄧恩的溫存回憶:而我 / 當時所知道的 / 只是汽車的后座和睡袋 / 暗夜里偷偷摸摸的一晚兩晚。我們在 / 同一個辦公室工作,打趣和孤單 / 把我們引向一個共同的秘密 。暗色調的私人生活展示,重新編輯了語言對現實的抒情,將隱沒在背光處的城市愛情常景調制成可能的感悟和灼見。
很顯然,美國當代情詩有其切入當下的銳度與速率。在以知覺力為驅動的閱讀過程中,感官自動完成了那種調適。每首詩都像是為你而寫,未經引介就曾熟識,在布局無異的城市街區(qū)頂部將我們隔空捕獲。如同美國文化制版的一份拓印,美國當代情詩展示了對情感的非浪漫主義體悟、對各色人種與性取向的兼容并蓄,以及對平凡物象的象征化沖動。這是具有癥候性的。有一個變幻不居卻淡然自持的世界公民的聲音,在講述現代交通、品牌消費、技術更新和賽博媒介等對我們情感生活的重新定義:
一只橘子,去皮,
分成四瓣,盛開著
就像威治伍德瓷盤上的一朵水仙
什么都可能發(fā)生。
麗塔·達夫,《調情》
什么都可能發(fā)生:一個正在敘述的戀人,成為我們內心語流的外化。他或她分享的信條是,所有的體驗都是有價值的,無論巨細:陡然而發(fā)的性欲、讓身體發(fā)疼的回想、顯而易見長期容忍的謊言、劇情展演般的調情、異地戀難以飽饜的思慕、同性戀人(或自體之愛)的身體魔力、通訊失聯的懊惱、得意地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情偶伴入婚姻的節(jié)外生枝……仿佛同是一個我在產生、發(fā)展、流動、敞開;沒有一個情境不值得描畫,沒有一個物件不該被展開度量。這種細細逡巡的背后,飽含著對于每一個時間單位及其容納的生命經驗行將萎縮乃至熄滅的焦慮與忌憚。畢竟,生活結構于偶然與碎片,愛也即生即死,這或許是原子化時代下恒常的真實。所以亨利·科爾在《眼睛泛紅的自畫像》中寫道:我曾喜歡每天 / 都會在我們身上發(fā)生的小小的生和死。 / 甚至連你明亮的牙齒上的白色口水 / 都曾是愛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