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在一個運作良好的民主國家，人們不會生活在回音室或信息繭房中。他們能夠看到、聽到各式各樣的話題和觀點，即使他們沒有事先去閱讀和聽取這些話題及觀點，也不愿意這么去做，結(jié)果也依然如此。以上主張激發(fā)了關(guān)于網(wǎng)絡(luò)行為和社交媒體使用的嚴肅問題，以及篩選和屏蔽信息能力的驚人增長。

美國聯(lián)邦法院偉大的法官之一路易斯·布蘭代斯堅決主張：對自由的威脅是一個惰性民族。為了避免惰性，一個民主社會一定要免于受到審查制度的影響�？墒�，表達自由體系需要做的遠不止這一件事，它必須確保將人們置于相互競爭的觀點中。言論自由的理念有積極的一面。它對政府可能的舉措加以限制，但同時它也需要某種特定的文化氛圍一種囊括好奇心、開放和謙遜的氛圍。

如果一個民主社會中的成員不能欣賞自己同胞的觀點，如果他們信奉虛假新聞，或者在某些爭斗中視對方為敵人或?qū)κ�，那么這樣的民主實踐就不會盡如人意。數(shù)十年前任職于聯(lián)邦法院的勒恩德·漢德法官認為：自由精神就是對何謂正確不那么確定的精神。

關(guān)于民主惡托邦(democratic dystopia)，英語文學(xué)史上有兩部經(jīng)久不衰的作品。喬治·奧威爾的《1984》，創(chuàng)造了無處不在、不可抗拒的老大哥，成為我們熟悉的民主失敗的景象。以永遠踩在人類臉上的一只靴子作為老大哥的象征，奧威爾描繪了威權(quán)主義的勝利。許多威權(quán)者都是審查官，他們壓制反對者的不同意見。對他們來說，互聯(lián)網(wǎng)可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社交媒體也讓他們感到緊張，因此他們同樣試圖對其展開審查(除非社交媒體符合他們的目的)。

更為微妙并讓人同樣不寒而栗的景象，來自阿道司·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這個世界擁有和平安定、快樂選擇和形式自由的公民權(quán)，似乎沒有十分明顯的威權(quán)者。人們被快樂控制，而非監(jiān)獄和槍支。從某種意義上說，人們的確可以做他們想做的事情，但是政府成功地控制了人們的各種欲望。想想赫胥黎筆下的英雄野蠻人約翰，他堅決反抗美麗新世界的快樂：但我不想要舒適的生活。我想要上帝，我想要詩歌，我想要真正的危險，我想要自由，我想要善良，我想要罪惡。

在憲法的幫助下，美國并沒有變成《1984》的世界，并且成功避免了任何類似于《美麗新世界》的景象出現(xiàn)。誠然，美國曾有過威權(quán)行為(比如在二戰(zhàn)期間拘禁西海岸的日裔美國人)，享樂主義也在美國文化中起了主要作用。然而，至少對美國而言，奧威爾或赫胥黎都不算有先見之明。他們的小說是具有教育意義的政治夢魘，而非對過去或未來的現(xiàn)實描繪。

兩位作家都遺漏了另一種形式的惡托邦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回音室，即個性化的力量或封閉的共同體。它削弱個人自由，危及自治本身。不過，盡管充滿了恐懼，美麗新世界畢竟是一個由共同的行為和關(guān)懷整合起來的多樣化社會。而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以及我在本書所關(guān)注的問題，則與此完全不同。

正式討論之前，我們先看看約翰·穆勒是如何評價國際貿(mào)易價值的：

在現(xiàn)今人類進步程度不高的境況下，讓人們接觸與自己不同的人，接觸他們不熟悉的思想和行為方式，其意義之大，無法估量。……這種交流一直是人類進步的主要源泉之一，在當今時代尤其如此。目前的教育水平，還不足以使人們不犯錯誤地養(yǎng)成優(yōu)良的品質(zhì)，因而不斷用本民族的觀念和習(xí)俗，與處境不同的人們的經(jīng)驗和做法相比較，是不可或缺之事。任何一個民族都需要向其他民族借鑒一些東西，在特定技藝或?qū)嵺`上是如此，在自己相對劣勢的特性要點上更是如此。

在當今世界，體驗不同的觀念和習(xí)俗已經(jīng)是輕而易舉；我們可以隨時隨地互相學(xué)習(xí)。對于地球上的諸民族而言，這是一個好消息。事實上，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因此，我們或許可為穆勒正確指出的人類進步的主要源泉而慶祝。在某些方面，這種慶祝已經(jīng)拉開了帷幕，就此撰寫一部著作可謂是信手拈來。

然而本書的目的不是慶祝。相反，我的目標是探察實現(xiàn)穆勒所謂不可或缺之事在當下所面臨的障礙，進而思考如何消除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