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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筆記(典藏版) 本書通過日記體,結(jié)合文字和黑白影像記錄了作者在牛津大學客座一學期的所見、所聞、所感,講述英倫制度文明,回望東方傳統(tǒng)文明,70余篇日記獨立成篇但互相呼應,涵蓋政治、經(jīng)濟、家庭、教育、文化等方面,講述歷史與現(xiàn)實、東方與西方、知性與情感、人與自然。 適讀人群 :大眾 《牛津筆記》是一部講述英倫制度文明的筆記體著作,力奮集記者敏銳的洞察力與作家豐富的感受力于一身,在節(jié)制、內(nèi)斂的語調(diào)下,跌宕起伏的世界風云,況味良多的個人遭際,構(gòu)成一部真實可信的個體當代史。從內(nèi)容上來看,本書涉及政治、經(jīng)濟、家庭、教育、文化、傳統(tǒng)等各個方面,編織成一本絢麗的留英小百科全書;從行文結(jié)構(gòu)上來看,70余篇日記獨立成篇且互相呼應;從語言風格上來看,作者善用短句,文風簡潔明快、平實流暢,筆意溫婉俊逸、汪洋恣肆。 不同于其他筆記體著作,力奮的《牛津筆記》為我們帶來了久違的陌生化體驗,他的語言仿佛汪洋大海中漂浮的浮冰,是碎片化的,同時又是溫情的、娓娓道來的,通過閱讀他的文字,我們能夠感受到他可愛的靈魂和宏闊的視野。 作為《牛津筆記》的精裝典藏版,本書在第一版的基礎(chǔ)上,還特別收錄了再版序言、作者訪談、名家書評、牛津手繪地圖等內(nèi)容,更好地帶領(lǐng)讀者近距離感受牛津的獨特風貌。 2020:隔離與斷片(再版序言) (一) 《牛津筆記》初版 3 個多月,要再版,當然高興。據(jù)說賣得不錯,書評不少,都很鼓勵,還多次入圍國內(nèi)年度好書榜,我沒想到。好幾回,邂逅素不相識的讀者,或找回了失散多年的老友,更是驚喜。有位寧波的讀者喜歡此書,訂購了 100 冊分送愛書的朋友。對寫作者來說,這是難得的禮遇了。書出版后,有簽售會、讀書會、音樂朗讀會。寫書累,其實簽名也不輕松。 在杭州良渚簽售時,堆滿書的桌子扛不住,居然塌倒,頗有喜感,只好自嘲。很多讀者要我把書題簽給他們的孩子,有的在英美留學,有的快要出國,但遭疫情阻礙。有的還在小學,家長要我寫幾句鼓勵的話,為日后考牛津“討個吉利”。我最享受的是讀者與書評人提的問題或見解,他們讀出很多我的潛意識以及我的性情與內(nèi)心。趁出典藏版的機會,一并作答。 文字這東西,易造成錯覺。一位老朋友讀書后微信我:“一個人,心得多靜才能寫出這樣的韻味呀!……”不少讀者覺著我的文字“靜水深流”。其實我是急性子,加上有點完美主義,心靜更難一些。不過,我作文時,樂于編織自己的精神庇護所,躲進去暫別外邊世界的喧囂。現(xiàn)在一早醒來,我們把自己掛在朋友圈和社交網(wǎng)絡上。不知不覺間,它們肢解了我們的時間,平庸了我們的情趣,挫敗了我們曾有的定力與自律。我們忘記了等待的美感,變得焦躁、無耐心。當關(guān)閉手機和微信,我對世界的體驗才變得真實些。若筆端仍能流出一些寧靜文字,無非是在負隅頑抗,強弩之末,緩解日益惡化的焦慮和內(nèi)心分裂罷了。 不少書評提到,《牛津筆記》兼有中國士大夫筆記或英式散文的意趣。對那種文字,我確實是心儀的。我出生在蕩滌一切舊式文化的年代,士大夫和英式文字早不走運,是詛咒的對象。我們 20 世紀 60 年代生人的語言習得,始于語錄、口號標語以及軍事化的修辭表達。集體記憶中,我們握拳吼叫,那時的語言以粗鄙暴力為美!杜=蚬P記》只是我人過中年后試圖找回曾遭貶、失落的日常語言,平實、干凈而溫情,發(fā)自內(nèi)心與直覺。胡適、林語堂、周作人那代人豐沛的,正是我們稀缺和饑渴的。 有讀者問,在牛津?qū)戇@本筆記時,有沒有想過出版?我想過的。一開始它就不是秘不示人的文字。多篇書評提到,此書可愛在人性的祼露。我自認最多裸了一半,不敢以全貌示人。書中的事實部分,我倒是認真核查過的。在牛津的幾個月,除了每天記流水賬,幾乎所有的收據(jù)、出行票證都留底備查。我對自己的記憶不自信。對舊事,翻過當年的日記、筆記,或找旁證、資料。畢竟學的是新聞,懂得“事實”兩字。 前不久,我在復旦上通識課,講題是“我們的語言出了什么問題?”學生來自全校各系,不少是理工科本科生。作為過來人,我告訴他們,盡早忘卻高考作文的文章做法,告別“中心思想”,忌用陳詞濫語和大話,棄用無生命的成語,遠離形容詞,說自己的話。無論生活,還是文字,平實的,讓我覺著安全。 (二) 書中提及的“文字速寫”,很多讀者感興趣。這是我多年來即興的寫作練習。對文字,我既感其魔力,也知其局限。若沒有手把手的演示,僅用文字說明讓孩童學用筷子、系鞋帶都是件極為艱難的事情,更何況討論抽象、形而上的概念或思想。文字速寫,于我是對少年時代母語先天不足的補救,它或限于自然主義的意識流記錄,但磨煉了我對真實世界的觸覺,對文 字的敏感。對愈加依賴互聯(lián)網(wǎng)的生存方式,我雖抱有警覺,但又陷入其中。極度媒介化的生存方式已變成一種“文化的肌膚”(德克霍夫語),只能借由它的毛孔汗腺體驗世界。惟因如此,面對真實世界以五官呼吸自然山水與人性,才是“皮膚下”的血肉生命。 在世界各地旅行時,我時常在黃昏的大街上看路人。每個人都匆匆歸途,不知他們有怎樣的人生、家庭,會回到一個怎樣的家。在布拉格、耶路撒冷、佛羅倫薩、哈瓦那、圣彼得堡、赫爾辛基,路過居民樓窗下,我總好奇窗里的人和生活。記得在巴黎住在老城酒店,推窗就是人家的天井和窗,像是上海的弄堂。窗臺上有鴿子,驚了飛起,但不走遠,落在隔壁窗臺和水落管上。一次,我見到窗內(nèi)有男人走動。沿街樓房的燈光,無論慘白、柔黃,都讓我有難以抑制的好奇心。如果老天爺把我拋在此地,我能生存嗎?旅行本身,就是體驗的速寫。下面抄錄一則“速寫”,記于美國舊金山半月灣。 2016 年 9 月 2 日?? 半月灣,海灘,下午 15:20。騎車。悶雷聲,風裹著,近海岸。合唱低聲部。油鍋的滋滋聲,節(jié)奏。由遠及近。突然很猛烈的一擊。威脅。 十多只鷗鳥,停在海灘的邊緣。潮退時,沙灘泛光。鳥兒自在,聽任漫卷而來的潮汐吞沒它們的細爪?s著脖子,并不言語,盯著眼前的海沙,希望潮水捎帶上晚餐。 太陽反光。刺眼,疼。天際線上,寬銀幕。舞臺上,布景是超現(xiàn)實主義的:由淺藍到淺綠。細長一條,浪翻卷白浪,內(nèi)卷著,滾向前。云遮太陽,海上現(xiàn)出一片金色光區(qū)。云一走, 跳躍滿目金點。 右側(cè)海灘,應該是一對父女。女孩十一二歲,玫瑰紅外套,正奔向海邊,踩水。見浪沖來,尖叫奔回父親。她追趕海鳥。鳥不在乎,只是小碎步挪開幾步,不跟孩子計較。旁有剛挖好的沙丘城堡。 我左邊,原先只見一對小夫婦坐著。從背影看,放松的樣子。女著黃衣。短短十多分鐘,跑攏來十多位散步者。沙是白的,顆粒粗。一根巨大漂流木擱淺,底下暗流。赤腳,提鞋走過。 一不明年齡女士,太陽鏡、灰衣,有些神秘。不走直線,像在低頭尋東西,挎布包。 太陽眼睛一閉,海邊立時降溫,風烈了,像有開關(guān)。左側(cè)遠方的白燈塔,開始模糊。一只大鳥,低低從頭頂掠過,只是滑翔,看得見它的眼珠。降落前,閃了數(shù)下翅膀,在沙上跳幾跳,落地。海水咸味。野黃花甜味。 自行車擲于沙灘。頭墊在車輪上。突見身后十多米處,大大小小上百個沙坑,每個坑都趴著一只海鳥。像是一個集體,我靠近,它們撤退,飛后幾步,總保持著等距離。它們的安全距離。它們中間,也有牛頓? 大自然,最神奇是光線和聲音。太陽說落就落了。海平線上,最后一點橘紅落下,天幕玫瑰了。 (三) 2020,很糟糕的一年,還沒怎么用,就在隔離或隔離的焦慮中度過了。世界成為疫界。疫界重新劃分了世界。歲末,《劍橋英文詞典》公布了 2020 年度詞:quarantine(防疫隔離)。數(shù)據(jù)說,此詞是《劍橋詞典》當年搜索量最多的詞匯,擊敗了“封鎖”(lockdown)和“全球大流行病”(pandemic)。 7 月下旬,滯留美國 7 個多月后,我由休斯敦飛紐約,再從肯尼迪國際機場轉(zhuǎn)機回上海。休斯敦登機前,一位七八歲的女孩子沒戴口罩,我上前問她母親是否需要口罩,她擺擺手, 謝謝我。紐約的老同學怕我住機場旅館感染,幫我在新澤西訂了酒店過夜,次日再送我上機場。五星級酒店前臺說,客房率還不到 10%。候機大廳人跡冷清,只有中國東航柜臺前擠滿了人,彼此打聽著核酸檢測和健康碼。候機時,我留意了肯尼迪機場一側(cè)的起降,二十多分鐘里,僅見一次起飛。這本是世界上起降最繁忙的航空港之一,現(xiàn)在它迫降了?崭凼乾F(xiàn)代世界秩序的意象,此刻我只感麻木。 登機后,航班未準時起飛。問了空姐才得知,一位中國外交官登機時遇到了麻煩,美方正在小房間對他盤查詢問。特朗普治下,中美關(guān)系已跌至建交四十年來的冰點,一直認定“壞 也壞不到哪里”的中美關(guān)系還是跌破了底線。過了十多分鐘,航班起飛,那位中國外交官沒有登機。在此兩天前,美國剛關(guān)閉了中國駐休斯敦總領(lǐng)館。很快中國回擊關(guān)閉了美國成都領(lǐng)館。 這幾年在休斯敦過春節(jié),應邀去中國總領(lǐng)館出席過新年聯(lián)歡晚會,吃地道的水餃、烤鴨。休斯敦是 1979 年鄧小平訪美時設(shè)立的首個中國總領(lǐng)館。航班上,我戴兩個口罩,雙保險。孩子為我準備的防護面罩,操作復雜,我放棄了。有的乘客穿著防護服,從頭裏到腳,像化學武器部隊。座位上,每人兩包干點。裏著白色防護服的空姐僅露出雙眼,對我說,干點不大好吃。若不吃,途中就別脫口罩了,忍一忍,到上海就好了。夜間抵達浦東國際機場,十多個小時飛行,人近極限,昏睡中有些興奮。這是第一次以這種方式回到故土。下機時,機艙內(nèi)比平時沉默許多。在機場接受核酸檢測后,防疫人員把我和一位留學生送往隔離點,整個大巴僅我們兩人。到隔離點已深夜,雙方簽收,把我們交接。隔離 14 天,7 天酒店,7 天家中。這或是出生后我獨處時間最長的一次。家門外走廊上,裝了探頭和紅外探測儀,貼了布告,怕隔離者溜走。大疫之下,信任變得奢侈而可憐。每天防疫人員上門測溫,其間里弄干部、民警造訪,地區(qū)防疫干部電話詢問。一切有序。我問當?shù)嘏笥,這樣密集的防疫措施,國家要用多少預算;卮稹安幌С杀尽。隔離結(jié)束當天,確切時間應是晚間 7 點整。剛過 7 點,一紙蓋了紅印的證明書送達,我“解放”了。 滯留休斯敦半年多,除每周去超市一兩次,雷打不動的是跑寵物店,為家中的蜥蜴、樹蛙買口糧,如蟋蟀、蚯蚓。蜥蜴不好伺候,只吃活物。蜥蜴本身身價不高,蟋蟀卻要價 40 美分一只。在美國,法律規(guī)定,寵物店是日常生活必備,疫情期間也必須開門。疫情暴發(fā)后,美國人和當?shù)厝A裔的情緒也變得格外敏感。某日,一位復旦老友沮喪地說,剛從銀行回來,平時很客氣的經(jīng)理表情異常,有點打發(fā)他。我叫他別太敏感。他說,他的感覺是對的。 在美期間,我最冒險的出行是接連兩天采訪黑人喬治·弗洛伊德的告別儀式和葬禮。其時,新冠病毒已在德州蔓延,我猶豫了幾天,怕出門染上。最終記者的職業(yè)本能勝出,我前往現(xiàn)場。弗洛伊德是休斯敦人,在明尼蘇達謀生,被一白人警察跪喉 9 分多鐘后身亡,56 歲。美國各地爆發(fā) BLM(Black LifeMatters)抗議運動。 6 月 7 日,我排隊步入贊美之泉教堂大廳,悼念者每人相隔一米。弗洛伊德躺在金色棺木中,著灰色西裝。因燈光或化妝,臉色灰白了些,神情安然,像是睡著了。他的棺木比常見的長很多。他身高 6.6 英尺,相當于 1.98 米。他的男性親屬在一旁為他守靈。正在競選總統(tǒng)的前副總統(tǒng)拜登也到場吊唁。吊唁者中黑人為多,也有不少白人,共數(shù)千人。幾位黑人領(lǐng)袖在外面大聲講演,高亢而富韻律,讓我想起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個夢”。不遠處,一個黑人小伙子在草坪上突然單膝跪地,握緊右拳伸向空中,凝固了。我和一群白人太太聊天。她們舉著自制標語牌,表示與黑人兄妹團結(jié)一心,反對種族歧視。當日酷熱,組織者備了礦泉水,現(xiàn)場有鮮花賣。我買了印有弗洛伊德肖像的紀念口罩和 T 恤。他并非天使,曾犯事入獄。中學時,他家住在休斯敦以毒品、槍擊事件出名的貧困帶。但他在光天白日下喪命,激怒了美國民意。 次日下午是他葬禮,在休斯敦紀念花園墓地。午時 12 點,我趕到墓地外,已有數(shù)百人聚集。當值警察多半是黑人。落葬儀式原定下午 2 點開始,因上午追思會超時 3 小時,馬車載著棺木抵達墓地時,路燈已亮起。一黑人青年與黑人警察發(fā)生肢體沖突遭逮捕,一時空氣緊張。下午氣溫高達 41 攝氏度,隨身攜帶的一盒萬金油融為液體。人近中暑,只能用冰水澆頭降溫。周邊至少四人因高溫暈倒,被抬到樹蔭下。在現(xiàn)場,我取下口罩散熱,一時忘了新冠的事。身邊是紐約飛來的法新社記者。不遠處,一對白人父女。女孩僅五六歲樣子,在父親懷里,嘬著手指。弗洛伊德的男性家屬身著黑色西服,烈日下堅持隨馬車步行完最后一英里。很多人覺得,有過前科的弗洛伊德只是受害者,并非英雄。但很多黑人心目中,弗洛伊德是殉道者。次日,我前往當?shù)蒯t(yī)院做緊急核酸檢測。陰性。 10 月份,我從上海坐高鐵到武漢,去珞珈山上武漢大學做講座。1 月下旬武漢緊急封城后,我曾許愿,大疫過后一定要去武漢,上黃鶴樓留個影。一位武漢出租車司機告訴我,他已習慣外出戴口罩,感冒也少了,不戴反而不自在。一位記者朋友陪我上黃鶴樓,途中武漢終于又堵車了。她說,武漢人現(xiàn)在耐心許多,對堵車不再抱怨、摁喇叭。再堵,總比死城一座要好。 聽到此,我有些哽咽。黃鶴樓前,我得知為感謝全國人民支持,湖北決定 2020 年向外省游客免費開放所有景區(qū)。一場大疫,讓城市一切可炫耀的魔力變得蒼白、死寂和絕情?吹轿錆h又有了人氣,市面興隆,餐廳開始等位,活過來了。 離開休斯敦前,決定將喂養(yǎng)的二十多只蜥蜴全部放生。我將玻璃缸搬到后花園,輕輕打開門,期待它們重回大自然。5 分鐘、10 分鐘、15 分鐘、20 分鐘……毫無動靜。最后一只綠蜥蜴爬至玻璃門邊,探了探頭,又縮回去。無奈之下,我掀開頂蓋。漸漸地,它們猶豫良久后,慢慢爬出,生怕是個騙局。它們不敢投奔大自然,是懼怕嗎?短短幾個月,難道它們的野性、生存直覺已退化?玻璃缸里,它們失去了自由,但不愁飽食終日,免除了捕食辛勞。與野外的同類相比,它們的體態(tài)明顯肥碩不少,甚至有肥胖癥嫌疑。它們有自己的生存與“制度選擇”嗎? (四) 我對 2021 年也無特別憧憬。不僅因為新冠大疫,更因為世界的分裂,常識的倒塌。若干年后,歷史學家不知如何評價2020 年。中國是當下世界最安全的地區(qū)之一,健康碼與旅行追蹤已是常態(tài)。一些省份因幾例疫情,就宣布進入“戰(zhàn)時狀態(tài)”。這讓我擔心,密集強勢的管控是否會使日常生活失去本意。正常的社會,一定是風險社會。美國疫情的失控,令我想起愛德華·霍普(Edward Hopper)的畫,空曠、孤單、黎明前的清冷,紐約街道的大峽谷,迫使我重新思考兩種制度下風險與日常生活的邊界。 《牛津筆記》出版后數(shù)月,書中我的忘年交布里坦爵士因病在倫敦去世,享年 86 歲,未能熬過 2020 年。傅聰先生因新冠肺炎也在倫敦離世,也是 86 歲。與他僅一面之緣,但印象刻進腦海。他一生內(nèi)心掙扎、悲憫。他說話時聲如宏鐘,有回聲,激動處多是“唉”和“唉呀”的喟嘆,伴之沉默。去世后,對他的悼念追思在中國刷屏,但也被不少年輕人罵上熱搜,指責他當年“叛國”。如果他在那里聽見,除了長“唉”一聲,會說什么。2020 大疫,也讓“隔離”這個詞脫了敏。我們越來越習慣在線上(Online)日常生活,在微信朋友圈和 App 上覓友、相戀、親熱或反目;ヂ(lián)網(wǎng)賦予了人類從未有過的便利、選擇和自由,也在急劇放大人性之平庸、人性之惡。 2017 年底,中國大學人文代表團訪英,在牛津開學術(shù)研討會。這是客座后半年重返牛津。復旦去了幾位教授,包括我。研討會上,我的演講有關(guān)清末思想家、中國新聞之父王韜和他的英國合作者理雅各(James Legge)傳教士、翻譯巨匠、牛津首位漢學教授。理雅各生于 1815 年,1897 年與王韜同年去世。王韜當年留亡蘇格蘭,成為在牛津演講的首位中國人,都得理雅各之助。 會后我想去拜謁理雅各的墓,就在離牛津城數(shù)英里外的沃爾佛考特墓園(Wolvercote Cemetery)。一早,空氣里憋著雪象,暗灰天色,壓著刺骨的寒。早餐時,與外文系褚孝泉教授說及理雅各,他有興趣同行。這是牛津城外最大的公共墓地,足有數(shù)千個墓碑,灰白一片。雪花開始飄落,帽子頂上全白了。我們毫無目標地東奔西突,匆匆掃視每一個碑文。雪大了,眼前數(shù)米,已成白霧,墓地散發(fā)著死氣。我們縮著脖子,準備撤退但心有不甘。見到一所小屋,撞見一掘墓人。他給墓地管理處打了電話,查了花名冊和墓碑位置,把我們帶到理雅各墓前。我問了他名字,給了他一些錢致謝。理雅各當然不知道我們?nèi)タ此。掃墓的事,是念想。光有念想還不夠,還得受累,才是誠意。大雪彌漫日,趔趄找墓地,向先賢鞠躬,也是對自己的辛苦致意吧。 寫牛津,免不了說及大學。近日中國有大學宣布已成為世界一流大學,啞然。獎章不能自頒。大學為知識與思想而立。王國維倡導“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燕京大學校訓“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務”,大學的光芒與存在感在此。 張力奮 2021年1月31日 上海?? 復旦 這本碎片式的隨筆錄,得到很多讀者與朋友喜愛,給了他們片刻愉悅,甚至“若受電然”之悟,出乎我意料。不過,我猜想,在當下這個混沌而喧囂的世界,人們渴望安寧、純粹與庇護,文字雖脆弱,一棟紙屋,畢竟還住得下疲憊的心,度風雨后的時光。 序 牛津大學在 1685 年迎來了第一位來自南京的中國客人沈福宗,他為牛津大學博德利圖書館的中國藏書編制了目錄。沈先生之后,諸多才華橫溢、富有觀察力的中國友人都曾到牛津 大學考察交流。我所在的新學院(New College)于 1379 年建院,正值英王理查二世時期、中國明朝洪武年間。雖然學院與中國早期交集甚少,但若追本溯源也有些年月了。 承前啟后,我院有幸于2017年迎接力奮博士訪學。力奮很有才華,好奇尚異,很快融入了牛津這個有些古怪的地方。他 1988 年來到英國留學,早就是個“英國通”了!從英國的教育到時而晦澀的英式幽默,從美食美酒到政商各界,力奮都拿捏有度,游刃有余。在院士休息室里,幽默常伴著力奮,大家都喜歡與他交流。 力奮是一位優(yōu)秀的記者和作者,這點眾所周知!杜=蚬P記》也將展現(xiàn)力奮在文字之外作為攝影師的才華。他的照片捕捉到了牛津的夢幻與現(xiàn)實,榮光與弱點,是牛津真善美的詮 釋,直戳心靈。 我曾旅居中國多年,這段經(jīng)歷讓我認識到英中文化有一個 相似之處——那就是崇尚“入鄉(xiāng)隨俗”!叭豚l(xiāng)隨俗”讓我們既正視與前人的差距,又期待未來,在尚學、求知的環(huán)境里探索 我們的學問。力奮是這種精神的代表。 我院有件中國青瓷器,于中世紀來到英國,是歷史上最早抵英的瓷器。如今絲綢之路重啟,本書作為英中文化的完美紐帶,從深度和廣度兩方面詮釋了英中文化各自的深邃與相輔相成。世界各地通過交流,相互學習,才能打造更美好的未來。牛津大學新學院院長楊名皓 (何流?? 譯) 張力奮,復旦大學新聞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畢業(yè)于復旦大學新聞系,留校任教。英國萊斯特大學傳播學博士。曾任英國《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副主編、FT中文網(wǎng)創(chuàng)刊總編輯、《FT睿》雜志創(chuàng)刊總編輯、英國廣播公司資深記者、新聞主編。曾獲亞洲新聞獎等國際獎項。牛津大學、香港大學等校訪問學者、客座教授。著有《世紀末的流浪》(合著)、《黑白灰》、《歷史的底稿》、《中國領(lǐng)導力》(合編)等。 2020:隔離與斷片(再版序言)/ 001 / 序 / 015 / 自序 / 021 / 2017年4月17日 / 001 / 2017年4月18日 / 008/ 2017年4月19日 / 018 / 2017年4月20日 / 029 / 2017年4月21日 / 037 / 2017年4月22日 / 044 / 2017年4月23日 / 053 / 2017年4月24日 / 057 / 2017年4月25日 / 063 / 2017年4月26日 / 072 / 2017年4月27日 / 080 / 2017年4月28日 / 086 / 2017年4月29日 / 094 / 2017年4月30日 / 102 / 2017年5月1日 / 111 / 2017年5月2日 / 122 / 2017年5月3日 / 128 / 2017年5月4日 / 133 / 2017年5月5日 / 139 / 2017年5月6日 / 148 / 2017年5月7日 / 154 / 2017年5月8日 / 161 / 2017年5月9日 / 169 / 2017年5月10日 / 177 / 2017年5月11日 / 185 / 2017年5月12日 / 193 / 2017年5月13日 / 199 / 2017年5月14日 / 206 / 2017年5月15日 / 216 / 2017年5月16日 / 225 / 2017年5月17日 / 231 / 2017年5月18日 / 239 / 2017年5月19日 / 246 / 2017年5月20日 / 250 / 2017年5月21日 / 256 / 2017年5月22日 / 261 / 2017年5月23日 / 266 / 2017年5月24日 / 272 / 2017年5月25日 / 278 / 2017年5月26日 / 284 / 2017年5月27日 / 289 / 2017年5月28日 / 293 / 2017年5月29日 / 300 / 2017年5月30日 / 304 / 2017年5月31日 / 314 / 2017年6月1日 / 320 / 2017年6月2日 / 326 / 2017年6月3日 / 331 / 2017年6月4日 / 335 / 2017年6月5日 / 340 / 2017年6月6日 / 346 / 2017年6月7日 / 352 / 2017年6月8日 / 361 / 2017年6月9日 / 369 / 2017年6月10日 / 374 / 2017年6月11日 / 380 / 2017年6月12日 / 386 / 2017年6月13日 / 394 / 2017年6月14日 / 405 / 2017年6月15日 / 410 / 2017年6月16日 / 417 / 2017年6月17日 / 421 / 2017年6月18日 / 425 / 2017年6月19日 / 436/ 2017年6月20日 / 440 / 2017年6月21日 / 446 / 2017年6月22日 / 458 / 2017年6月23日 / 463/ 2017年6月24日 / 471/ 鳴謝/ 476 附錄/ 480 人名索引/ 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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