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版前言

本書于 2013 年 4 月出版后，很快售罄。收入本集的文章，大

都是結合我所從事的文化藝術實際工作，從藝術作品或藝術現象

入手，對所見所感所思的文字記錄，難以談到系統(tǒng)性、深刻性。

但這樣一本書為什么會受到不少讀者的歡迎呢？我想，應該是它

所關注和議論的中心問題，即藝術的當代性問題，是文藝領域甚

至社會領域普遍關注的一個問題。由此，也引起讀者對這本書的

興趣。

藝術的當代性問題，歷來是藝術史關注的核心問題之一。最

有鮮活生命力的藝術是當代的藝術。任何時代的藝術，任何藝術

的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都是因為時代的需求而產生的。隨著當代社會生

產方式跨越式的現代化演進，人們的生活方式、思維方式、情感

表達方式、審美體驗方式及由此而來的思想、觀念、意識的變

化，也使得現代人建構自我的方式在異變，這必然要求藝術的現

代性。這種現代性主要體現在當代的藝術創(chuàng)作所表現的時代精神

與表現形式的創(chuàng)新，它的價值觀和審美取向應該是符合時代社會

本質的以文藝的方式把握世界的正確反映，也即藝術當代性的追

求。毫無疑問這種藝術的當代性不可能是與傳統(tǒng)聯結的橫斷面式

切割，相反，處于現代時空之中的人們，有時對文化傳統(tǒng)的依戀，

對精神家園的眷顧，反而比以往更強烈，藝術創(chuàng)作正是在這樣的

糾纏中揭示人生的意義和生命的價值。當然，藝術面對社會當代

性的態(tài)度，首先會是更直接地介入現實生活，關注當下人們的生

活狀態(tài)、生存狀態(tài)和內心世界。現實生活永遠是作家、藝術家開

掘、提煉、概括并以獨特的發(fā)現眼光、獨特的形式表現去展現思

想、情感的無盡資源。自然科學以發(fā)現的探索去認識世界，藝術

創(chuàng)作以創(chuàng)造的獨特性去表現世界，后者展現的世界應該像現實生

活一樣絢麗多彩，但應以生命體驗深刻性的表達，使之比現實生

活更能觸及人的內心情感。

當代性是決定藝術特質的重要因素之一。藝術家不論面對何

種題材，著眼的角度都不會脫離當下。無分中外，有遠見的藝術

家都會殫精竭慮尋求藝術的當代性表達。石濤一句“筆墨當隨時

代”，正中藝術靈魂之鵠的。像作為中國傳統(tǒng)主體藝術的戲曲、國

畫、書法等千百年傳承，在沿襲傳統(tǒng)與改革創(chuàng)新的對立統(tǒng)一中演

進，中國文化的精神氣象充盈其中，因而生生不息，常傳常新。

近代西方的文藝復興，實質是為現代資本主義文明奠定思想與價

值觀基礎的思想運動，依勢而起的藝術創(chuàng)新，正因“創(chuàng)新”而創(chuàng)

造了杰出的藝術輝煌時代。近百年的中外藝術史，更是藝術呈現

方式追新逐異、花樣翻新的前所未有時期。藝術長河奔涌不息，

它蘊含的就是歷史與當代、繼承與創(chuàng)新的關系問題。無疑，藝術

創(chuàng)作從題材、體裁、內容、形式到風格、流派等有無盡的豐富性、

多樣性，人們藝術欣賞的需求也是多層次、多樣性的，藝術創(chuàng)作

應當滿足人們不同的欣賞需求。當然有追求的藝術創(chuàng)作既要與時

代審美趨向相一致，又應以卓越的藝術品格去引領人們的欣賞需

求。只有善于汲取源頭之水，又能把當代創(chuàng)造的活水融入其中，

藝術長河才能匯聚奔騰的氣勢和翻卷絢麗的浪花，才能顯現那些

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藝術家的創(chuàng)造之美。

我們審視近當代的藝術創(chuàng)作，藝術家們的多樣性探索嘗試和

藝術作品呈現的多樣性形態(tài)都是前所未有，中外都是如此。從

“一戰(zhàn)”后的達達主義到 20 世紀 60 年代的美國前衛(wèi)藝術運動，都

以標新立異的視覺沖擊消解傳統(tǒng)藝術美學。中國 20 世紀 80 年代

初萌生的當代藝術等，也同樣以反傳統(tǒng)的面貌表達自身的社會思

考。不管是以現實主義標領呈現的審美藝術創(chuàng)作形態(tài)，還是強調

藝術材質和形式的獨立價值的現代藝術潮流，以及所謂極少主義

藝術，都是現代社會藝術發(fā)展進程中藝術表現可能性的探索，有

它的必然性。有的探索在藝術發(fā)展進程中只是曇花一現，或許只

在藝術語言的積淀中留下些微痕跡，這也自有它的價值。但從藝

術角度講，審美愉悅與精神領域的形象創(chuàng)造，仍然是極多數人從

藝術欣賞和藝術創(chuàng)作整體認同藝術的重要尺度。特別是在今天文

化產業(yè)、文化市場現狀下，文化載體的物質化，文化包裝的繁雜

性，所謂“文化工業(yè)”等已使得不少人認為藝術已是物質性的社

會生產，不再屬于審美和精神創(chuàng)造之時，我們更應突出強調藝術

創(chuàng)造要保持它的純潔性、顯現它的真善美、提升它的精神文化品

格。從本質上講，藝術是為多數人的，不是為少數人的，很多藝

術大家是以其作品的雅俗共賞和文化品格的引領為公眾、市場和

藝術史所肯定。當代中國正經歷著一場最為廣泛而深刻的社會變

革，以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實踐創(chuàng)新影響世界現代進

程，文藝自然應以自身的方式反映這一人類歷史的壯舉。我所熟

悉的很多藝術家正以自己最擅長的形式和從認知最深刻的角度，

或從正面或從側面嘗試把握和表現這一當代社會進程。藝術理論

工作者在研究認識時代變革的基礎上，既要研究宏觀的藝術進程，

又要以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實踐和作品及文藝現象為對象研究當代創(chuàng)作，

為藝術創(chuàng)作助力，這是義不容辭的責任。

本書出版大半年之后，出版社即告知我可以再版。此間不少

讀到本書的藝術家和從事藝術理論研究及藝術教育工作的朋友，

也以各種方式表達他們對本書提出問題的興趣和不少觀點的認同。

這都使我覺得它的再版，或可引發(fā)更多讀者對藝術當代性問題的

討論和關注。借這次再版增添了對幾位藝術家新的評論，并寫了

以上的感言，就教于讀者朋友。

再版過程中，三聯書店就本書的再版、設計提出了很好的意

見，做了用心的編輯工作。在此，謹表衷心的感謝。

王文章

2017 年 7 月 6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