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病案室出來，卓越直感到雙腿發(fā)軟。此時他才明白湯主任為什么要一次次拒絕他申報的那個科研項目，而且還特地吩咐病案室不要對他開放那部分病案的原因了。

病案室的小陳是醫(yī)院一位資深專家的子女，幾年前大學畢業(yè)就被照顧性地安排在這家醫(yī)院工作。當初湯主任吩咐她不讓卓越查閱那部分病案的時候她是有些奇怪，不過湯主任的解釋似乎非常合理——湯主任告訴她說，卓越想要研究的那個科研項目毫無意義，她只是不想讓卓越誤入歧途罷了。

然而，長相英俊、溫文爾雅的卓越是極富魅力的，卓越第二次去央求的時候她就直接投降了：“隨便你吧，別告訴湯主任就行。”

當今世界已經(jīng)有五百多萬試管嬰兒出生并健康地生活著，其中卓越所在的這家醫(yī)院就成功了近萬例。一直以來卓越就試圖進行這樣一項調(diào)查：這近萬例試管嬰兒如今的健康和心理狀況究竟怎么樣？從統(tǒng)計學的角度看，這么多的病例已經(jīng)足夠支撐起這樣一項研究。醫(yī)學界有過這方面的研究，但那是在國外，他們研究的結(jié)果是試管嬰兒與其他人一樣健康。不過卓越很想知道國內(nèi)的情況，他一直不明白湯主任為什么非要阻止他。

卓越?jīng)Q定從醫(yī)院的第一批試管嬰兒開始查看，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上面竟然有他的名字！卓越，父親卓文墨，母親歐陽慧。沒錯，這上面的卓越就是他自己……原來，他竟然是這所醫(yī)院誕生的第一批試管嬰兒之一。

卓越從小活潑可愛，成績優(yōu)秀。報考大學的時候他對父母說，我想學醫(yī)。父親點頭道，你喜歡就行。母親問，你確定了？他依然堅定地點頭。母親又問，你為什么喜歡這個專業(yè)？他搖頭說，我不知道，但就是喜歡。母親說，那好吧。大學畢業(yè)后報考研究生，他毫不猶豫就報考了生殖醫(yī)學專業(yè)，導師問他為什么喜歡這個專業(yè)，他說，好奇，而且喜歡。導師說，好吧，我收下你。

一切都是那么順利，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樣理所當然，仿佛冥冥中有某種天意在主導……可是他不明白父母為什么一直不告訴他真相，更不明白導師為什么要阻止他的這項研究。為什么？難道我真的和正常人不一樣？

走到醫(yī)院公寓樓下的時候他才忽然驚醒：我跑回來干嗎？匆匆上樓，到了房間后就直接沖進了洗漱間。鏡子前是他一直以來十分自豪的那張富有棱角的臉龐，曾經(jīng)有很多人都說他遺傳了父母全部的優(yōu)點。他的身體也似乎毫無瑕疵：寬肩窄腰，四肢健碩，膚色微黑，看上去非常健康。他每年都要參加醫(yī)院組織的體檢，從未發(fā)現(xiàn)有過任何的問題。

掐了一下肌膚，很痛，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包括他的肉體�？墒牵�他們?yōu)槭裁炊疾桓嬖V我真相？甚至還要試圖阻止我去發(fā)現(xiàn)這樣的事實？為什么？

手機在外面響，卓越不想接聽。浴缸里面已經(jīng)放滿了溫熱的水，他將身體浸泡進去，毛孔霍然張開，從肉體到靈魂都感受到了溫暖……這樣的感覺也是真實的。

一直到溫熱的水變得有些冰涼，卓越才從浴缸里面爬了出來，揩拭身體的時候忽然打了一個噴嚏，而這個噴嚏讓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他們不讓我知道真相，可能是擔心我的心理接受不了。是的，剛才我的心理就差點出了狀況。

前面那個電話是卓越的女朋友打來的，卓越急忙撥打回去，電話里很快就傳來了一個動聽的聲音：“剛才在實驗室還是手術室？”

夏丹丹是醫(yī)院老年科的醫(yī)生，對卓越的工作非常了解。試管嬰兒又被稱為體外受精，或者輔助生育技術，卓越的工作主要分為四個階段：在實驗室完成體外受精的過程；將受精卵植入未來孩子母親的子宮；孕期觀察及治療；幫助孕婦生產(chǎn)。卓越回答道：“我回公寓了，剛才在洗澡�！�

夏丹丹問道：“我來了個同學，晚上一起吃飯？”

其實剛才的事情卓越并沒有完全釋懷，當然也就沒有了和夏丹丹一起吃飯的心情，不過他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晚上要看一些資料，我就不去了�！�

電話里面的聲音依然在笑：“是一個男同學哦�！�

卓越也笑了：“那不是正好嗎，免得你們說話不方便�！�

“你不會吃醋？”

“吃醋有用嗎？該來的總會來的�！�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該是我的就一定是我的，不是我的我怎么去做都會失去。你說是不是？”

“我知道了，其實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這時候卓越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受到那件事情的影響太大，可是剛才的那些話已經(jīng)說出去了，他試圖去挽回：“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不起，今天我的心情不大好�！�

電話被對方掛斷了。很顯然，他剛才的解釋并沒有讓夏丹丹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