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我忽然感覺到米莊彌漫著一種陌生的氣味，不像是花香。盡管這一年春天來得甚是迅捷，千樹萬樹還沒有來得及準(zhǔn)備便提前開花吐蕊，祖父也因此意外地熬過了寒冬。氣味也不是祖父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因?yàn)椴皇歉癄�和死亡的味道。是活牲口的體臭，蓬勃而強(qiáng)悍，令人興奮。似曾聞過，不敢肯定，但絕不是牛或豬。

“馬！是一匹馬！”病榻上的祖父驚叫起來。他要翻身下床，但疼痛和虛弱讓他動彈不得。

我不相信。米莊怎么可能有馬呢？循著氣味，我穿過數(shù)戶人家，終于在肉販子闕先鋒的院子里看到了一匹高大健碩的馬，身材很長，四條腿也很長。它身上沾滿了污垢，連額頭和脖頸都是泥巴，鬃毛板結(jié)著倒向一邊。我一時辨別不出它的真實(shí)顏色，貌似藍(lán)黑色，又像是米黃色，或棗紅色，不，也許是栗灰色，說不定還是褐色。它抬頭看見了我，猛烈地晃了晃腦袋，發(fā)出一聲嘶鳴。我以為它會撲過來咬我、踢我，我暗吃一驚，脊背發(fā)涼，但很快滿懷驚喜和興奮。因?yàn)檫@是我時隔六年第二次看見真實(shí)的馬。

米莊其他所有的人都因?yàn)榈谝淮卧诂F(xiàn)實(shí)中看見馬而歡欣鼓舞、奔走相告。米莊一下子喜慶起來。這是春天里最美好的事情，像與一場臺風(fēng)擦肩而過。

我們這里天氣炎熱，雨水頻繁，毒蟲兇狠，惡疾橫生，不適宜馬的生活。而且，這里山高路滑，人習(xí)慣了肩挑，除了翻田耙地，從不用牲口干其他的活兒，因此馬至此則無可用，也從沒有人想過把馬帶到這里。對于我們來說，馬只存在于遙遠(yuǎn)的北方和電影里，這個地方根本就不需要馬。

然而，沒有人知道我在等待一匹馬。六年了，我夢寐以求。

到底是誰給米莊送來了一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