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作者萬里跋涉的故事,也是一場內(nèi)心的旅程。以獨一無二的生命體驗,深度記述了全球十條兼具人文與探險精神的經(jīng)典路線。四大洲,21條步道,136幅照片,巴塔哥尼亞高原、蘇格蘭西高地、安第斯山脈、西班牙朝圣之路、美國西海岸國家公園、阿爾卑斯山脈、泰北穿越……在荒野中找到撫慰人心的力量,重建與自然的聯(lián)結?胺Q戶外愛好者的心靈圣經(jīng)與路線指南。
旅行的旨味——美西國家公園之旅
經(jīng)過漫長的飛行、轉機,在跨越了好幾個時區(qū)的地域與海域后,我們終于抵達了洛杉磯國際機場。一出機艙,我就習慣性地用手觸摸了一下空橋一側的玻璃窗,試著感受室外的溫度,并借此機會飛速地捕捉周邊的風景。似乎這樣我才能在踏出機場前惡補那一段因身處高空而產(chǎn)生的記憶空白。飛機上十幾個鐘頭的時光像節(jié)奏過于緩慢、冗長的夢境,往往努力回想,也只能記起幾個灰色的片段,必須通過感官才能稍稍適應時差和地域的差異。
順利入境、辦完租車手續(xù)后,我發(fā)動了汽車引擎。車是四輪驅(qū)動的白色指南者吉普車,作為接下來五周的交通工具,它性能普通但可靠。按照我們此次的旅行計劃,在前往加利福尼亞州印第奧市參加完科切拉(Coachella)音樂節(jié)后,我們將由南加利福尼亞州棕櫚泉出發(fā),前往美國中西部地區(qū)幾個著名的國家公園和風景區(qū),然后返回洛杉磯市觀看 U2樂隊的“約書亞樹”巡回演唱會,為這趟旅程劃下完美句點。
與飛行相比,公路旅行總是令人憧憬。置身于狹小的車廂里,手肘倚著車窗,音樂從音響中流瀉出來,車子緩緩駛向無限遼闊的荒野,揚起的塵土消失于遠方。一望無際,一無所懼地向前。公路旅行就像是文明社會與大自然的介質(zhì),也像是兩種矛盾心境的橋梁。汽車一方面提供了駕駛者所需的安全感,將恐懼隔離在堅硬的車體之外,另一方面應付柔軟內(nèi)心對冒險、流浪的渴望。
回想人生第一次在海外的公路旅行是和呆呆的蜜月之旅,地點在南半球的澳洲內(nèi)陸,自北領地愛麗絲泉啟程,然后以當?shù)卦∶癜⒛瞎湃艘暈閯?chuàng)世紀神話起點的艾爾斯巖石作為折返點。旅行并不全如預期那樣美好,但是如同一見鐘情,在尚未了解全貌時,已毫無保留地愛上。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隨著車子的前行,廣袤的紅土大陸在我們面前徐徐展開的情景。從車內(nèi)遠眺卡塔丘塔,那些已有五億年歷史的圓頂砂巖在落日的照映下,從原本濃烈的鮮紅轉為暗沉的豬肝紅,在滿天晚霞的映襯下更顯寂寥,像蜷曲沉睡的巨人保持著亙古不變的姿態(tài),任由低矮的沙漠灌叢像苔蘚一樣依附在周身。
忽然,音響里傳來冰島樂團(Sigur RósHoppípolla)深邃幽微的吟唱,那源自接近冷冽北極圈的音樂,竟是如此契合這片南半球炙熱荒蕪的紅色沙漠。我的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轉頭去看呆呆,她也已淚流滿面。我默默地將這首歌重復播放,一次一次又一次,伴隨著吟唱,我們將車子慢速駛離那片土地,直到日落,天地一片漆黑,只有遠方的地平線上有點點星光閃耀。
第二次海外公路旅行是在美國西岸。2016年秋天,在結束為期近半年的太平洋屋脊步道的長途徒步后,我們從加拿大溫哥華市搭火車到美國奧俄勒形岡州的尤金市,然后租了一輛四人座小車,沿極負盛名的101號海岸景觀公路,一路往南開回洛杉磯市。一路上,我們刻意避開交通繁忙的州際公路,選擇行駛于鄉(xiāng)間小徑或蜿蜒的山路,拜訪了幾座徒步時沒機會參觀的國家公園和歷史小鎮(zhèn)。那些小鎮(zhèn)因高速公路的開發(fā)而沒落,老街上幾乎沒有游客踏足,也少有刻意營造的觀光氛圍,只可從斑駁的墻面想象往昔的繁華。我們總是住在最破舊、最便宜的小旅館,隔天花上兩三個小時流連于充滿霉味和歷史印跡的舊貨店里,然后到當?shù)厝俗類鄣暮姹悍稽c一份肉桂卷,啜飲淡而無味的美式咖啡,最后才戀戀不舍地繼續(xù)往下一個小鎮(zhèn)前進。
十天的旅程,2000多公里的距離,使這段經(jīng)歷成為太平洋屋脊步道之外另一段無法抹滅的美好回憶。半年后,我們重返美國西岸公路,既想彌補上次因時間有限未能參觀其他國家公園的遺憾,也試圖借此機會再一次滿足對公路旅行的想象。
紀念碑谷
參加完音樂節(jié),我們的旅行正式啟程,在三天之內(nèi)連續(xù)拜訪了聞名世界的大峽谷、馬蹄灣和羚羊峽谷,然而,這幾個著名景點卻讓我略感無趣,也許是因為這幾處的景觀印象太過鮮明,早已失去了驚喜,就像一部不小心知道結局的電影;又或者過量的游客讓人失去了耐心,即使我也是游客中的一分子。而且每次走到園區(qū)內(nèi)規(guī)劃好的特定觀景點拍照時,總覺得這種照本宣科的觀光方式像在讀產(chǎn)品使用說明書一樣索然無味。
尤其是上羚羊峽谷 自澳大利亞著名攝影師彼得的攝影作品《魅影》在2014年以650萬美元售出后,這道因暴洪及風蝕而形成的狹縫型峽谷就吸引了更多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由于峽谷屬印第安人納瓦荷族保護區(qū),不能自行參觀,進出必須由當?shù)卦∶窠?jīng)營的旅行公司帶領,且一天參觀梯次名、額受限,很多熱愛攝影的人都抱怨因人流過多而無法好好拍照,因此衍生出了兩種報名參觀的方式,即普通團(參觀時間為90—100小時)和攝影團(參觀時間為160小時)。攝影團不僅費用是普通團的兩倍以上,還嚴格規(guī)定必須攜帶腳架和專業(yè)單眼相機(如果只帶普通相機或手機會被拒絕)。
礙于時間和預算,我們報名參加了普通團。當天準時抵達集合地點后,由卡車改裝的接駁車將游客運至峽谷入口處,然后由兩位納瓦荷族導覽員一前一后帶領進入羚羊谷。約一個小時的導覽的確能夠令人見識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赤褐色的巖壁像靜止的流水,迷人的光線幻化出千變?nèi)f化的光影;從某些角度看,真的會以為自己身陷移動的漩渦之中,不禁讓人看得出神、贊嘆,確實不枉此行。真希望能夠?qū)⒚恳惶幗锹涠急M收眼底,但后面梯次的游客已經(jīng)涌入,催促我快點前進的導覽員顯得有點些不耐煩,不斷用納瓦荷語向另一位向?qū)Пг,我只好草草結束神游,盡快與前方隊伍會合。
如此走馬看花的行程顯然無法讓人有時間好好構圖拍照,所以導覽員一般會在幾個既定拍攝點,示意大家將自己的相機或手機遞給他,請他幫忙拍照留念。他們操作非常熟練,好像任何機型都難不倒他們,只需稍微調(diào)校一下,便按下快門,咔擦咔擦,幾秒鐘內(nèi)就能完成,完全不浪費一點兒時間。我從導覽員手中接過相機,從顯示器上看,畫面確實美得沒話說,精準的構圖、光圈和快門設定,成像如同商店里販售的明信片一樣毫無瑕疵。
“這個畫面叫龍之眼。”導覽員淡淡說道。每個拍攝點似乎都有自己的名稱,導覽員對此了如指掌,閉著眼都能找到。當走到《魅影》的拍攝地點時,導覽員從地上抓起一把細沙,“要想拍出和《魅影》一樣的效果,得自己動手灑點沙子!闭f完,他發(fā)出竊竊的笑聲,得意得就好像在揭曉一出由自己精心設計的惡作劇。我感到既滑稽又沮喪,就好像在看一出令人哭笑不得的黑色喜劇。
參觀羚羊峽谷令我想起前一年在太平洋屋脊步道徒步的日子。那時每一天都是新的體驗、新的風景,突如其來卻又令人欣喜。越是深入荒野,那些美好的事情在腦海里的烙印就愈加深刻。但是公路旅行有時候卻不盡人意,一不留神就很容易陷入每一天都必須追蹤旅游書上的景點、拍下已知風景的模式。這些風景大多時候都像高速公路上飛逝而過的大型廣告,模糊而又曖昧地只存在于相機的記憶卡上,而不是我的心里。
懷著惆悵的心情,我們駕車離開羚羊峽谷所在的佩吉市,前往下一個景點紀念碑谷,它位于羚羊峽谷往東兩個小時車程的州界上。原本我只打算路過而已,但遠離了喧囂的人潮,映入眼簾的是一幕幕西部電影里才會出現(xiàn)的壯闊場景,我品嘗到了那種久違的興奮與激動,于是臨時更改計劃,在當?shù)芈稜I。
紀念碑谷是著名的電影取景地。1939年,在此拍攝的電影《關山飛渡》( Stagecoach)不僅捧紅了演員約翰·韋恩,還被譽為最具有代表意義的西部片之一;1968年由杰克·尼克遜主演的《逍遙騎士》( Easy Rider)則被譽為是公路電影的先驅(qū)。對我來說,紀念碑谷是與《阿甘正傳》(Forrest Gump)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片中阿甘以慢跑的形式橫跨了美國大陸,當他在一66號公路上停下時,背景就是紀念碑谷。從那時候起,這里就成了讓我印象最為深刻的公路形象與符號。
我們在紀念碑谷度過了美好的兩天,白天開車深入探訪,在峽谷里繞了整整一圈。不可諱言,紀念碑谷依然是相當商業(yè)化的風景區(qū),但沒有人在后面催促,所以可以擁有非常充裕而自由的時間,盡情享受不同時段的光影在紅色峽谷產(chǎn)生的千變?nèi)f化;晚上我們坐在營地的帳篷前,看著夜色漸濃,亞利桑那州的星空從眼前形狀像拳擊手套的兩座孤峰中間亮了起來。有那么一瞬間,我真心認為每一個憧憬公路旅行的人都應該花點時間在紀念碑谷停留,感受這里難以言喻的一切。
鹽湖城炸子雞
為了搞定即將出版的《步知道》一書的校稿工作,我們特別撥出空檔,在鹽湖城停留了五天。這五天除了需要到咖啡館借用網(wǎng)絡傳輸文件外,大部分時間我們都待在有霉味的汽車旅館里反復訂正文字。作為一座百年前由摩門教徒拓荒建立的大城市,鹽湖城給人的第一印象其實有點兒死板,很像條理分明又嚴肅的模范生,不像其他一線城市那么熱鬧喧嘩,總能在邊緣地帶找到一些脫序的刺激感。
春天的鹽湖城又濕又冷,烏云籠罩,細雨紛紛,很像臺灣的梅雨季,所以天一放晴我們就立刻離開發(fā)臭的旅館,驅(qū)車前往北邊一點兒的羚羊島州立公園看夕陽。經(jīng)過幾天的連續(xù)降雨,短暫放晴的天空清澈透亮。放眼望去,面積寬廣的大鹽湖猶如天空之境。遠處山頂還有皚皚白雪的瑟斯頓峰和幾座相鄰的山峰倒映其間,與山峰好似一體,在夕陽的照射下閃閃發(fā)亮,令人陶醉。
羚羊島州立公園是著名的野生動物保護區(qū),寧靜的島上隨處可見美洲野牛在草地上覓食。美洲野牛是北美洲體形最大的哺乳動物,也是我見過的最壯碩的野生動物。我嘗試著慢慢靠近一只落單的野牛,希望近距離感受它充滿壓迫感的野性之美。野牛自顧自地吃著草,不時發(fā)出非常低沉的喘息聲,聲音透過寂靜的空氣直抵我的耳膜。我既不敢發(fā)出太大的聲音,也不敢走太近,深恐它蠻橫的力量會隨時爆發(fā)。要知道,這些野牛雖然約有一噸重、平時看起來移動緩慢,但奔跑起來卻難以置信60公里/時。有美國研究者提出,野牛遷徙踩踏出來的路線地可達稱得上是北美洲最早有跡可循的路徑。早期的印第安人沿這些路線開拓了自己的生活區(qū)域,之后到來的西部拓荒者利用部分東西向的路線修建了一條通往太平洋的鐵路。
天黑后返回市區(qū),我們再次到中國城的香港酒樓用餐。說是酒樓,其實只是一間普通的中餐館,由三位來自廣東的姐妹共同經(jīng)營,其中二姐和三妹態(tài)度有些冷淡,然而多聊了幾句,她們的臉上也浮現(xiàn)出了非職業(yè)性的笑容。大姐則個性活潑,熱情地向我們介紹店里的幾道拿手菜。我聽從建議點了半只炸子雞,味道沒有想象中好,但是吃起來卻感到溫暖。就像三姐妹身著沾滿污漬的綢緞唐裝,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看起來有些古怪,卻讓人感到莫名的親切。
旅行的旨味
在前往下一座國家公園的路上,為了清洗累積多日的臟衣服,我們將車開進鹽湖城南邊的一座中型城市普若佛(Provo)。一下高速公路,我們便直奔早已在網(wǎng)上找到的一家名為“海濱”(Seaside)的自助洗衣店。洗衣店外觀有些老舊,招牌也設計得有點老土,其中英文字母“ A”用一艘帆船代替。推開玻璃門進去,烘衣機轟隆作響,洗衣粉的香精味撲鼻而來,柜臺前一位操西班牙語的阿姨正拿著電話聊天。她旁邊的地上有一位渾身臟兮兮的小男孩正在玩耍,看情形是打翻了糖果罐,五顏六色的糖果灑了一地。
看見我們進來,小男孩瞪著大眼睛好奇地直直盯著我們,好像奇怪為何兩個黑頭發(fā)、黃皮膚、又臟又臭的人會出現(xiàn)在他媽媽的洗衣店里。我沖他微微一笑,然后把外套和袋子里的臟衣服一股腦塞進洗衣機的滾筒里,投入八個二十五分硬幣,再倒進一盒洗衣粉,按下啟動鈕后就離開了。
十五分鐘后,我們拎著兩袋從溫蒂漢堡買到的午餐返回,坐在店里開始享用在臺灣已嘗不到的滋味。小男孩兀自繼續(xù)玩著,洗衣機兀自運轉著,客人們來來去去,幾乎都講西班牙語,彼此熱絡地輕聲聊天。在這樣輕松平常的午后,我忽然意識到我們闖入了當?shù)厝说娜粘I,而這正是我所認為的旅行“旨味”。
“旨味”的原文為“うま味”( Umami),意指食物的鮮味或美味。但在日本紀錄片《壽司之神》里,對旨味的定義又略有不同。片中,壽司名師小野二郎的長子禎一身穿雪白的廚師服,面對著鏡頭解釋何謂他心目中的“旨味”。他說,日本人所說的“旨味”其實后期含義變得很廣,不僅指食物的美好滋味,有時候也用來形容某種心境,什么樣的心境呢,那就好像是喝了一口冰鎮(zhèn)爽口的啤酒,禁不住發(fā)出“啊”的贊嘆聲。
我環(huán)顧了一下店里,氣氛安然依舊,對我來說,無論路上風景多么壯麗,也不及這家小店的美好,它就像是導演小津安二郎電影中的一幕,老派、平淡,用一幅鮮明而真實的日常生活畫面取代了原本對一座陌生城市的想象,深刻地烙印在旅人的回憶中。只有在這樣平凡的場景中,我們才能在流動的旅程中感受到自我的停駐,若問我此時此刻的心境,只能用“旨味”來形容了。
這時,烘干機發(fā)出一連串刺耳的嗶嗶聲,然后停止了轉動,我們把烘得暖乎乎的衣服取出收進后車廂里,然后發(fā)動引擎,繼續(xù)駛向北方。
死亡谷沙丘
結束黃石國家公園的行程,在長途跋涉返回洛杉磯市區(qū)的途中,我們臨時起意,決定前往位于南加利福尼亞州的死亡谷國家公園。之前徒步太平洋屋脊步道時,我們曾登上美國本土最高峰惠特尼山,從海拔4418米的峰頂往下看,它的東面有一片荒蕪之地,那就是死亡谷國家公園。死亡谷國家公園因地震形成,是北美洲最熾熱、最干燥的地區(qū)。里面的惡水盆地海拔為-86米,為北美洲最低點,每年7月,這里都會舉辦一場號稱是全世界最艱難的超級馬拉松賽,僅限受邀運動員參加。參賽者必須從死亡谷跑至惠特尼山登山口(海拔2548米),完成全長217公里的超馬挑戰(zhàn)。
當天晚上我們夜宿梅斯基特沙丘沙丘上,有著重重自然形成的波浪紋路,那是風經(jīng)過的痕跡。梅斯基特沙丘白天溫度高達40℃,在清晨時分卻有些涼意。我們第二天醒來時,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一夜風吹,昨天沙丘上留下的游客腳印已經(jīng)消失了大半,但仔細看,沙漠跳囊鼠的小足印仍清晰可見。不曉得昨夜我們躺在車上看滿天星光的時候,它們在忙些什么?
舉目望去,周圍一片寂寥,這里沒有河流、沒有湖泊、沒有森林、沒有大型動物,只有巖石和沙丘,然而這單調(diào)的景色卻像是大自然詩意的留白,身處其間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深刻感受到自我的存在,這是整個公路旅行中少有的時刻。我曾在幾年前短暫居住在臺灣的東海岸,面對浩瀚的海洋,我有過這么強烈的感受,這么的經(jīng)歷讓我深深地體悟到,人生的留白是一生中不可或缺的養(yǎng)分。
冰涼的沙子在陽光升起后逐漸變暖,最后我們已經(jīng)無法光腳站在上面。于是我們迅速結束了在沙丘上的光腳散步,回到車上。死亡谷國家公園是我們?yōu)槠谝粋月的公路旅行的終點,離開前我們在190號公路旁的小型加油站把油箱填滿,然后往西銜接到395號公路,于是,熟悉的內(nèi)華達山脈再次在眼前展開。我們開車邊細數(shù)當年在這條山脈上徒步的往事,邊一路搜尋曾經(jīng)住過的旅館、吃過的餐廳、逛過的商店,并停留片刻,甚至一路開到惠特尼山口去追尋那曾經(jīng)走過的令人難忘的足跡;貞浵駸徨伾系谋谆,一一跳動崩開,散發(fā)出一股香濃的甜奶油味。歌德曾說,任何人都能隨心所欲地挑選想走的道路,但終究會回到命運已經(jīng)安排好的道路。內(nèi)華達山脈應該就是我命運中不可缺少的道路,總有一天我會再回到這里,重新走上那條熟悉的山路。
在開車繞了3000多公里后,我們終于回到了洛杉磯。在玫瑰杯球場觀看 U2演唱會。開場半小時后,耳邊忽然傳來Where The Streets Have No Name的前奏,舞臺后方的巨幅電子屏幕也由一棵巨大約書亞樹的剪影切換為一條在沙漠中筆直延伸的公路。隨著鏡頭緩慢的前移,公路兩邊白雪覆蓋的山脈和荒蕪的風景是那么清晰又熟悉,全場聽眾為之沸騰,爆發(fā)出激動的歡呼與掌聲,我和呆呆難抑激動,久久無語。聽眾們隨著音樂張開雙手,扭動身體,好像在用力捕捉那避免讓自己墜落之物,卻不知身體早已漂浮在音樂之中。
這時主唱波諾用他的煙嗓嘶吼道:“我想要拆除這座將我束縛的高墻,我想要接觸外面的世界,去觸碰生命的火焰,當我站在無名的街道。” 電子屏幕上,一位男子正低頭獨行于公路的右側,他落寞的身影漫無目的卻又十分堅定。隨后,鏡頭一點一點地推進、推進,它拋下男子,毫不遲疑,繼續(xù)推進、推進,直到公路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