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與現(xiàn)實映照下的中國表情
　　對歷史的回望不難，難在筆繪歷史而格物致知；對現(xiàn)實的關注不難，難在穿透現(xiàn)實而省思哲悟。1980年開始發(fā)表作品的葉兆言，與莫言、蘇童、余華等作家同于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崛起，他們顯現(xiàn)出各不相同的創(chuàng)作風范。葉兆言在歷史與現(xiàn)實的兩個維度中達觀約取，不溫不火，以淡定寬忍、悲天憫人的情懷關照著源自筆底心中的中國表情。
　　歷史時易，家風延綿，文學薪火，三代相傳。1957年，江蘇南京，葉兆言的出生，自然接續(xù)了祖父葉圣陶先生的家脈，再加之其父葉至誠，其母姚澄分取名、姓各半——“兆言”為其命名，于是，葉兆言天資既有，又得祖父與父母文學、藝術審美的熏陶，成就了專屬于葉兆言的成長史和因之而沉淀下來的心靈史。得天獨厚的家學儒風使得葉兆言在小說、隨筆、散文多個層面能夠接著地氣，扎下根來。其文筆純正，取歷史與現(xiàn)實為經，以先鋒與通達為緯，儒風雅韻，自成一格。正如蘇童所言：“葉兆言的性格為人絕對是儒家的，他是一個真正的讀書人，滿腹經綸，優(yōu)雅隨和，身上散發(fā)出某種舊文人的氣息�！�
　　葉兆言的中短篇小說文風散淡，似是不著痕跡，卻在靜沉的描寫中言象盡意。作為“先鋒文學”的代表作家之一，葉兆言在寫作中提倡“新歷史小說”的寫作模式，既著意于用敏銳的眼光關注現(xiàn)實，同時用厚重的思考回顧歷史，在歷史與現(xiàn)實的映照下以樸素的哲思來書寫中國故事�！秲焊琛贰妒�一歲的墓地》《滯留于屋檐的雨滴》等寫了兒童及少年的人生命運。葉兆言小說所立之“象”大多顯見于小說的標題——“兒歌”“墓地”“雨滴”，簡單易懂。待細讀小說之后，才發(fā)現(xiàn)，其標題所立之“象”在小說的文字中并不多見，除了《十一歲的墓地》的核心段落均以十一歲的老木走過墓地為線索，其他幾篇都是以一句簡筆帶過甚至于無。
　　小說《兒歌》描寫七歲的小納不明白媽媽為什么早早地離開了他，而與“呆子”一起三次登上高樓尋找媽媽的過程�！皟焊琛钡淖盅墼谛≌f中未曾出現(xiàn)，因而葉兆言所要表達的“兒歌”成為一處意象，蔓延于小說的敘事氣氛之中，“兒歌”仿若一首兒童的心靈之歌。這首心靈之歌，對于七歲的主人公小納來說是孤獨的成長之歌。從尋找媽媽到夢見媽媽，再到菜市場中見到和設想中的媽媽一樣的黑連衣裙女人，小納經受著與年齡不符的心路歷程。陪伴她尋找媽媽的“呆子”的失蹤更加重了小納孤獨的體驗。而貫穿全文的媽媽，從照片到衣物都是“黑色”，也似乎隱喻了親人在小納成長過程中的缺席，使小納整個童年的記憶與經歷均籠罩在黑色壓抑的環(huán)境中。外婆的不理解、至親在成長中位置的缺失，均使小說中的孤獨感加深，而這種無助的“孤獨”，與標題“兒歌”形成冷暖對比，托起葉兆言創(chuàng)作風格的靜沉與深刻�！�…
　　葉兆言認為，閱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是一種享受。閱讀葉兆言，確實是一種美好——是“采菊東籬下，幽然見南山”的身心悠然，也是“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的思想秘境；閱讀葉兆言，確實是一種享受——既可以體會其潤物無聲的文字的從容，又可以見其九天攬月的天馬行空；既可以聞其靜水流韻的心靈的舒展，又可以感其金石之音的思緒的飛揚。
　　葉兆言擅講故事，氣定神閑，旨在經由故事而走進心靈秘境；他擅寫歷史，掌故在胸，落在“陳舊人物”而貼近歷史真實；他擅作隨筆，隨心走筆，不落窠臼而著墨意趣筆趣。與歷史的對話，洗練通透，緣自葉兆言在故紙堆里的大量探索搜尋，才能讓歷史的信息經由文字汩汩而出，無須雕琢，將歷史的皺褶熨帖得剛剛好，樸素而簡約。他從容騰挪于歷史與現(xiàn)實之間，將現(xiàn)實的表達附于善意與悲憫。葉兆言的文字既樸素又精妙，既疏離又完整，既是對話又是省思，以拈花微笑的智慧，完成著眼于歷史與當下，生命與情懷的悲欣交集的“表情”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