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日本紀錄片導演想田和弘的一次創(chuàng)作總結(jié)和生活體悟的記錄。想田和弘以創(chuàng)作“觀察電影”著稱,深度介入了日本社會的諸多公共議題,在國際紀錄片界屢獲好評。本書從其代表作《和平》《選舉》《精神》的創(chuàng)作過程出發(fā),呈現(xiàn)了前期構思、實際拍攝、后期制作及放映參展的流程全貌,通過講述涌現(xiàn)其間的種種困難挑戰(zhàn)、應對經(jīng)驗、巧合機緣和感悟思辨,詳細地解析了拍攝“觀察電影”的具體方法和創(chuàng)作理念。書中探討的內(nèi)容包括:紀錄片的倫理與禁忌、紀錄片的美學與技術發(fā)展、電視紀錄片的思維陷阱、客觀真實與紀錄片的關系、獨立電影導演的制作費和著作權等重要話題。
想田和弘的作品風格質(zhì)樸自然、坦率誠摯,強調(diào)觀察的重要性,又充滿人文關懷。他認為紀錄片是“捕捉偶然事件的連續(xù)性,令作品升華的藝術”,這一觀念投射到生活中則為“人生也是由偶然和碰運氣組成的”。導演進入電影行業(yè)、與妻子相識、獲得創(chuàng)作契機和靈感等經(jīng)歷都有著偶然的色彩,可以說對“偶然”的捕捉和珍視正是作者的處世哲學。
想田和弘,日本極具影響力的新生代紀錄片導演,“觀察電影”的提倡和踐行者,以極簡的自然主義表現(xiàn)方式切入日本社會的重要公共議題,憑生活流影像攬獲多個國際電影節(jié)紀錄片大獎,被稱為紀錄片大師小川紳介接班人,有“日本懷斯曼”之譽。
從一名東大宗教學專業(yè)的高材生,到去紐約學電影,給NHK做了八年“定制”紀錄片,蕞后選擇了以較為極端的“一個人的劇組”方式獨立創(chuàng)作,去拍攝具有作者色彩、“不接受投資”的紀錄片,想田和弘的創(chuàng)作軌跡十分有趣,也有人稱他是“紀錄片界的是枝裕和”。他們確實是多年好友,更有著志同道合的影像觀念和生活哲學。是枝裕和在倫理的拷問前止步,將前期紀錄片生涯的所思所悟轉(zhuǎn)至故事片中,而后享譽世界;想田和弘懷著對社會同樣的關懷、發(fā)問,踏入紀錄片領域,“代替”是枝裕和過著他的B面創(chuàng)作人生。兩人交叉并行,在紀錄與虛構的邊界并肩探索。
本書中,想田和弘回顧創(chuàng)作生涯,用溫柔赤誠又不失力度的文字記錄他du一無二的奇遇人生。
◎“隨便做做”就斬獲國際大獎?
東大宗教學畢業(yè)、紐約深造,拋下NHK鐵飯碗的紀錄片詩人想田和弘,出道以來就憑生活流作品屢次斬獲國際電影節(jié)大獎,他的獨門訣竅竟是不做計劃、隨心觀察?
《選舉》(2007)——大學同學街頭擺攤競選無人問津
獲皮博迪獎(美國廣播電視文化成就獎)
《精神》(2008)——全球自殺率第1的社會里一間精神科診療所的故事
獲釜山國際電影節(jié)、迪拜國際電影節(jié)蕞佳紀錄片獎
《和平》(2010)——退休老人投喂流浪貓與獨居老人的日常
獲東京FILMeX國際電影節(jié)觀眾獎、香港國際電影節(jié)蕞佳紀錄片獎
《港町》(2018)——偏僻小漁港,老人與海與流浪貓
入圍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提名香港國際電影節(jié)火鳥大獎
◎一個人的劇組,“碰運氣”的影像?
采訪、攝影、錄音、剪輯……一人包攬、靈活機動,漫漫創(chuàng)作路,虐并快樂著。一邊觀察眼前的事實,一邊獨自漫無目的地拍攝,擺脫約定俗成的安全手法,踏上無法預見未來的“冒險”,不期而遇的時空巧合亦紛至沓來。
◎紀錄片創(chuàng)作者,是惡人?還是正義的伙伴?
攝影機是類似兇器的暴力裝置?導演是給被拍攝對象帶來傷痕的加害者?面對影像倫理的拷問,是枝裕和轉(zhuǎn)投故事片來規(guī)避不安不忍,而想田和弘如何邁過這道坎,繼續(xù)在紀錄片領域“汲取人心柔軟部分”呢?
◎紀錄片中“活生生的人”
跟隨想田導演的“鏡頭”,眾多鮮活人物一一呈現(xiàn):廣島原子彈爆炸的幸存者“豪杰”外婆,因為一錢五厘的征兵令就上了戰(zhàn)場的老兵,腿腳殘疾卻有少年般笑容的大叔……生活艱難但豁達,想田和弘用影像和文字帶給世界觸碰心靈的純?nèi)恍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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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田和弘“觀察語錄”
「總有荒廢生命的瞬間,積攢起來瞬間成了時間,時間成了日子,日子成了長久的歲月。然后一轉(zhuǎn)眼,或失去自己珍視的人,或失去自己珍愛的故鄉(xiāng),這樣的時刻轉(zhuǎn)瞬而至。也許,我就是想通過電影記憶的方式,留住時時刻刻流失的時間,所以才拍紀錄片的!
「紀錄片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偶然性左右的脆弱的藝術,或者應該把它稱為“捕捉偶然事件的連續(xù)性,令作品升華的藝術”。也就是說,越是借助偶然的力量,創(chuàng)作者越是不對偶然發(fā)生的事情插手,作品就越是發(fā)光。而人生,也是由偶然和碰運氣組成的。」
「我們生活在一個文明社會,這個社會特別大的問題就是只重視事先定好的終點,絲毫不回頭,也不去欣賞周圍的景色,只顧一個勁地往前行!
「觀察是對他人抱有關心,仔細觀看和聆聽其世界的行為,同時也使人重新審視自身。觀察,說到底是觀察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世界。觀察,可以成為邁向理解、肯定自己和他人的第一步!
「思考死其實就是思考與其表里一體的生。唯有能夠真正凝視死亡的時候,我們才會充滿緊張感,從而有意義地度過有限的一生。將死亡視為禁忌不是一件好事,會妨礙我們更好地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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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田和弘“觀察電影”十誡
Ⅰ.不對被攝者與題材做調(diào)查——只是“仔細觀看、仔細聆聽”眼前的現(xiàn)實;
Ⅱ.不與被攝者商議拍攝內(nèi)容——預期被現(xiàn)實粉碎,紀錄片才開始閃耀光芒;
Ⅲ.不寫腳本——主題要在事后發(fā)現(xiàn),不能在制作中被束縛;
Ⅳ.一人拍攝、錄音——提高機動性,便于隨機應變;
Ⅴ.盡量長時間開著攝影機——任何有趣的畫面都不漏掉;
Ⅵ.拍攝要“精準深入”,而非“多面淺顯”——仔細觀察小世界,折射大世界;
Ⅶ.剪輯時不事先預設主題——由場景間的有機關系發(fā)現(xiàn)主題;
Ⅷ.不用旁白、字幕和音樂——讓觀眾主動思考,避免灌輸觀點;
Ⅸ.盡量用長鏡頭,注意留白——令觀眾體驗臨場感,感受時間的流逝;
Ⅹ.自己承擔制作費,不接受有條件的投資——作品的獨立性要靠經(jīng)濟的獨立性。
什么是紀錄片?我又為什么要拍紀錄片?
讀者可能會想,好歹你也算是職業(yè)的紀錄片導演了,這些疑問應該早就解決了吧。
但實際上,這種看似最基本的事情,反而往往是最難以捉摸的。比如,諸位讀者中有誰是把“什么是人類?”“我為什么要活著?”這種問題搞得很清楚了再活著的嗎?應該沒有吧。至少我還沒弄明白,但仍然作為一個人類每天活著。
我從1997年開始就以制作紀錄片為生。算上給電視臺拍的紀錄片,迄今為止大概也創(chuàng)作了50余部紀錄片了。但對于“什么是紀錄片?”“我為什么拍紀錄片?”這些問題,我至今仍然不知道答案。我總是想象著可能直到人生的最后階段,我都還會一邊喃喃自語“哎,還是沒弄明白”,一邊步履蹣跚地開著攝影機拍攝,最后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凈凈。
但是我不覺得因為想不通這些問題,就要放棄對紀錄片的探求。因為即使不知道它的真實模樣,也還是有“除了叫作紀錄片以外,沒有別的叫法的一些東西”確確實實存在著。不管是看到別人拍的好作品,還是在自己創(chuàng)作時,我屢屢會有一種“心醉神迷的體驗”,即只能稱為“紀錄片式的快樂”。
因此我才會對紀錄片入迷,甚至有時把生命都投入到創(chuàng)作里面去。各位讀者一定也有過被紀錄片散發(fā)出的異樣魅力所吸引的體驗,所以現(xiàn)在才會拿起這本書的吧。
實際上,紀錄片對于它的創(chuàng)作者來說,也真的是有一種說不出所以然的魔力。一種云里霧里、不能預知下一步的感覺,或者一種無意中被牽引著去各種地方的壓倒性的無力感,這就是紀錄片的核心魅力吧,雖然聽起來可能很不可思議。
我的最新作品是《和平》(75分鐘,2010),但當初完全沒有創(chuàng)作這部電影的計劃。2009年8月,一個韓國的電影節(jié)委托我拍攝一部表達“和平與共存”這一主題的短片。最初接受委托之時我一點干勁都沒有,所以將其擱置了好長一段時間。
可是那年9月,我妻子的外婆突然病危。我和妻子決定把外婆在世的最后那些日子拍成電影,于是從紐約回日本,(夸張地說)那時候命運的齒輪就突然轉(zhuǎn)動起來了。但當時在親戚們的反對之下,我又不得不放棄那個計劃,那時的我就如同筋疲力盡的矢吹丈一樣失意至極,然而當我心不在焉地看著岳父給野貓喂食時,突然就找到了拍攝《和平》的靈感。
本來是計劃按照電影節(jié)的委托,拍一部“關于貓社會的和平與共存的15分鐘短片”,但在拍攝過程中,隨著攝影機取景范圍的逐漸展開,一回過神來已經(jīng)形成了75分鐘的長片。而且,電影完成后我還被世界各國的電影節(jié)邀請,帶著這部電影四處巡禮。在一些電影節(jié)上得了觀眾獎和最佳紀錄片獎等獎項,也敲定了在日本全國的影院上映,甚至還寫成了這本書,F(xiàn)在這種情況,當初是想都沒想過的。
最開始也就是隨便做做的心態(tài),甚至在完成的那一瞬間都在想“這部電影真的有趣嗎?”——就像這樣,并沒有太大的成就感。但現(xiàn)在這部電影卻成了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作品。而且,在這些過程中那么多讓我難以承受的曲曲折折,竟會讓我感到一種被虐的快感,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回過頭想想,我最初的紀錄片電影,即描寫自民黨選舉活動幕后的《選舉》(120分鐘,2007)的開端,也是源于一個偶然。
2005年秋天,我為了拍攝關于精神診療所“岡山合唱團”的紀錄片《精神》(135分鐘,2008),開始在紐約的家里收拾行李,準備出發(fā)去日本。那時突然接到一封來自東京大學讀書時代的同學桑田的郵件,說我們的另一個同學“山君”,也就是山內(nèi)和彥,成了川崎市議會候補選舉的候選人,于是我臨時決定在回國拍攝“岡山合唱團”的同時,也去拍攝山內(nèi)的選舉戰(zhàn)。
這位桑田君也是在假日里帶著孩子去平時不怎么去的川崎游玩時,偶然看到街上貼著山內(nèi)參加選舉的海報,才給我發(fā)的信息。所以說命運真的很驚人,如果那天他有事去了公司,或者帶著孩子去了迪士尼或者別的地方,那我就無從知曉山內(nèi)成為候選人的事,《選舉》也就不會誕生了。
2007年,《選舉》被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正式邀請,我作為電影導演的生涯就是從那里開始的。也就是說如果那天桑田沒有去川崎的話,我現(xiàn)在很有可能過著不是電影導演的生活。紀錄片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在它成形的過程中偶然發(fā)生一連串事情,其中只要少了一樣的話,整個就煙消云散了,可以說是一種脆弱的藝術。
一說起電影,一般大家都會覺得是花幾年時間準備,經(jīng)過讓人暈厥的資金籌集,在周到的計劃之下完成的。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不只故事片,紀錄片也大多是計劃性地、基于詳細的腳本和周密的工作會議制作的。作為“大型事業(yè)”的運營方式,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拍電影需要大量資金,而且大部分都需要很多人參與進來。
但我卻對這種計劃性的制作感到不適應,尤其是在紀錄片的問題上。我慢慢感到越是做周密的計劃以避免失敗,往往越會失敗。作品興許也會變得十分無趣,因為紀錄片的魅力就在于其存在的不確定性和脆弱性上。與此同時,只有當作者的預想與意圖被現(xiàn)實碾壓得粉碎、從心底遭到違逆、既存的世界融解之時,紀錄片才會開始閃耀光芒。
我在拍攝前不做任何關于題材的調(diào)查,不寫腳本,盡量避免和被拍攝的對象洽談商議,基本上只是一邊觀察眼前的事實,一邊獨自漫無目的地拍攝。我把用這種方式拍出來的電影稱作“觀察電影”,它脫離了安全的、約定俗成的紀錄片創(chuàng)作法,試圖回歸到紀錄片的原點,即無法預見未來的“冒險”。
至今為止的三部作品里面,《和平》尤其沒有計劃性,甚至我自己都沒有什么正在拍片的感覺,大膽地說就是“感覺似乎在拍著什么”的電影。就此來看,這部電影是一部將創(chuàng)作者的自我存在抑制到最低限度,最真實地表現(xiàn)出觀察電影理念的作品。
反過來說,現(xiàn)在回味制作過程,會得到一些重要的啟發(fā),我很期待能夠回答“什么是紀錄片?”“我為什么拍紀錄片?”這些本不能回答的問題。
當然,就像拍紀錄片時不可預知未來一樣,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能否成功。即使如此我仍然選擇前行,這對我和讀者來說,或許都是一種冒險吧。但我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冒險,因為這“看上去很有意思”。這也就是每當我拍攝紀錄片時直接而真實的感受。
只愿能同讀者們一起懷揣這種“無根據(jù)的期待感”,走上沒有終點的旅程,那便是無上的幸福。
致中國讀者
前 言
第一章 拍攝者與被攝者
第二章 扔掉“腳本”和“易懂性”——什么是觀察電影(基礎篇)
第三章 紀錄片的趣味所在——什么是觀察電影(發(fā)展篇)
第四章 一期一會的紀錄片
第五章 電影帶我去的地方
后 記
出版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