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妻子為丈夫的情婦洗冤嗎？見過殺手戀上自己的謀殺目標嗎？還有棄婦嫁給死人、員工攜帶老板愛妻逃亡、富豪郵購致命新娘，等等。所有這些令人心顫的詭譎事件，或者說，誕生在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的怪胎，都來自康奈爾·伍里奇（Cornell Woolrich, 1903-1968）的黑色懸疑小說。黑色懸疑小說，又稱心理驚險小說，是西方犯罪小說的一個分支。它成形于20世紀40年代，在50年代和60年代最為流行。同硬派私人偵探小說一樣，這類小說也有犯罪，有調(diào)查，然而它關(guān)注的重點不是偵破疑案和懲治罪犯，而是剖析案情的撲朔迷離背景和犯罪心理狀態(tài)。作品的敘事角度也不是依據(jù)偵探，而是依據(jù)與某個神秘事件有關(guān)的當事人或案犯本身。伴隨著男女主角因人性缺陷或病態(tài)驅(qū)使，陷入越來越可怕的犯罪境地，故事情節(jié)的神秘和懸疑也越來越強，從而激起了讀者的極大興趣。
康奈爾·伍里奇被公認是西方黑色懸疑小說的鼻祖。他出生于美國紐約，幼年即遭遇父母離異的不幸。在前往父親工作的墨西哥生活了一段時期之后，他回到了出生地，同母親相依為命。1921年，他進入了哥倫比亞大學，但不多時，即對平淡的學習生活感到厭倦，并于一場大病之后退學，開始了向往已久的職業(yè)創(chuàng)作生涯。1926年，他出版了長篇處女作《服務(wù)費》，接下來又以極快的速度出版了《曼哈頓戀歌》等五部長篇小說。這些小說均被譽為“爵士時代小說”的杰作，尤其是《里茲的孩子》，為他贏得了《大學幽默》雜志舉辦的原創(chuàng)作品大獎，并得以受邀來到好萊塢，將小說改編成電影劇本。1930年，“事業(yè)蒸蒸日上”的康奈爾·伍里奇與電影制片商的女兒結(jié)婚，但這段婚姻只維持了幾個星期便因他本人的戀母情結(jié)和同性戀傾向而告終。此后，康奈爾·伍里奇一度意志消沉，創(chuàng)作也連連受挫。一怒之下，他銷毀了全部嚴肅小說手稿，轉(zhuǎn)向通俗小說創(chuàng)作。1940年，他的第一部黑色懸疑小說《黑衣新娘》問世，頓時引起轟動，他由此被稱為“20世紀的愛倫·坡”和“犯罪文學界的卡夫卡”。緊接著，他又以自己的本名和筆名陸續(xù)出版了17部國際暢銷書，其中的《黑色帷簾》《黑色罪證》《黑夜天使》《黑色恐懼之路》《黑色幽會》同《黑衣新娘》一道，構(gòu)成了著名的“黑色六部曲”。其余的《幻影女郎》《黎明死亡線》《華爾茲終曲》《我嫁給了一個死人》，等等，也承繼了同樣的黑色懸疑風格，頗受好評。與此同時，他也在《黑色面具》等十幾家通俗雜志刊發(fā)了大量的中、短篇黑色懸疑小說。這些小說同樣受歡迎，被反復(fù)結(jié)集出版。然而，巨額稿費收入并沒有給他帶來精神愉悅。他依舊“像一只倒扣在玻璃瓶中的可憐小昆蟲”，徒勞掙扎，郁郁寡歡。自50年代起，因酗酒過度，加之母親逝世的沉重打擊，康奈爾·伍里奇的健康急劇惡化，他的一條腿因感染未及時醫(yī)治而被截除。1968年，康奈爾·伍里奇在孤獨中逝世，死前傾其所有財產(chǎn)，以母親名義為母校哥倫比亞大學設(shè)立了一項教育基金。
康奈爾·伍里奇的黑色懸疑小說引起了眾多作家的模仿。最先獲得成功的是吉姆·湯普森（Jim Thompson, 1906-1977）。他的《我心中的殺手》等小說以破案解謎為線索，表現(xiàn)罪犯的犯罪心理，從多個層面反映小人物的重壓。稍后，霍勒斯·麥考伊（Horace McCoy, 1897-1955）和戴維·古迪斯（David Goodis, 1917-1967）又以一系列具有類似特征的作品贏得了人們的矚目。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黑色懸疑小說層出不窮，代表作家有查爾斯·威廉姆斯（Charles Williams, 1909-1975）、哈里·惠廷頓（Harry Whittington, 1915-1989），等等。同康奈爾·伍里奇和吉姆·湯普森一樣，這些作家注重塑造處在社會底層、具有人性弱點或生理缺陷的反英雄，但各自有著獨特的創(chuàng)作手法和成就。
康奈爾·伍里奇的黑色懸疑小說還引發(fā)了戰(zhàn)后西方黑色電影浪潮。自1937年起，依據(jù)康奈爾·伍里奇的長、中、短篇黑色懸疑小說改編的電影即頻頻出現(xiàn)在美國各大影院，并進一步成為好萊塢電影制作的主要來源，尤其是1954年，阿爾弗雷德·希區(qū)柯克（Alfred Hitchcock, 1899-1980）執(zhí)導(dǎo)的電影《后窗》贏得了愛倫·坡獎，將這種改編推向了高潮。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20世紀40年代至60年代，共有35部康奈爾·伍里奇的作品被改編成電影，其數(shù)目遠遠超過達希爾·哈米特（Dashiell Hammett, 1894-1961）和雷蒙德·錢德勒（Raymond Chandler, 1888-1959）。不久，這股康奈爾·伍里奇作品改編熱又延伸到了南美、德國、意大利、土耳其、日本、印度，尤其是《黑衣新娘》和《華爾茲終曲》，在法國持續(xù)引起轟動。80年代和90年代，康奈爾·伍里奇作品又被西方各大媒體爭先恐后改編成電視連續(xù)劇、廣播劇。與此同時，新一波電影改編熱又悄然興起。直至2001年，美國著名影視劇作家邁克爾·克里斯托弗（Michael Cristofer, 1954- ）還將《華爾茲終曲》改編成了電影《原罪》，廣受好評。2012年，《后窗》又被改編成百老匯音樂劇。2015年至2019年，作為好萊塢經(jīng)典保留劇目，電影《后窗》再次在美國各大影院上映，引起轟動。
這套叢書匯集了康奈爾·伍里奇的18部黑色懸疑小說，包括16部長篇和2部中短篇，是迄今國內(nèi)譯介康奈爾·伍里奇的品種最齊全、內(nèi)容最豐富的一個系列。這些小說既有愛倫·坡和卡夫卡的印記，又有硬漢派偵探小說的風格，但最大特色是制造了緊張的恐怖懸念。作品大多數(shù)以美國經(jīng)濟蕭條時期的大都市為背景，著力表現(xiàn)人性的陰暗面和人生的殘忍、污穢、挫敗以及虛無。譬如《黑衣新娘》，描述一個神秘女子偽裝成不同的身份和外表對多個男性瘋狂復(fù)仇，起因是多年前那些人槍殺了她的丈夫，從那時起，她就誓言血債血償，其手段之殘忍，令人咋舌。而《黑色幽會》則描述一個男子的未婚妻被五名男子的空中拋物致死，其心靈被瘋狂滋長的復(fù)仇欲望所扭曲, 并漸至迷失本性。在難以言狀的病態(tài)心理驅(qū)使下，他將這五名男子最心愛的女人一個個殺死。與此同時，他也成為可悲的社會犧牲品。
同這類以罪犯為男女主角的小說相映襯的是另一類以受到陷害、孤立無援的無辜者為男女主角的作品�！逗谏�帷簾》和《幻影女郎》堪稱這方面的代表作。在《黑色帷簾》中，男主角腦部遭受重擊喪失記憶力，過去的生活片段如夢魘般在內(nèi)心煎熬。他漸漸回憶起自己曾被人陷害，是一起謀殺案的疑犯。而要洗清嫌疑，他必須恢復(fù)記憶。伴隨著支離破碎的回憶，他極度害怕自己就是真兇。無獨有偶，《幻影女郎》中的男主角與妻子吵架負氣出門，在與陌生女郎約會之后，發(fā)現(xiàn)妻子被殺，自己則被控告行兇，判處死刑。本可以證明他清白的神秘女郎，卻仿佛人間蒸發(fā)一般，而那晚所有見過他的人，都不記得他曾與女郎在一起。隨著行刑日期接近，所有尋找女郎的努力都以失敗告終。即便他本人也開始懷疑，是否真有這樣一位女郎存在。
為了增加作品的懸疑，特別是中、短篇小說中的懸疑，康奈爾·伍里奇也會仿效一些傳統(tǒng)偵探小說的寫法，描述一些出人意料的謀殺奇案。如《死亡預(yù)演》描寫身穿宮廷裙服的女演員突然被燒死，警方必須弄清楚罪犯（伴舞者中的一個）如何在一大群伴舞者中放火殺人。而《自動售貨機謀殺案》要解決的則是罪犯如何利用自動售貨機毒殺三明治購買者。除了一些常見的布局手法，暗示超自然力量的存在也是康奈爾·伍里奇解釋某些罪案發(fā)生的方法之一�！堆劬ι咧�吻》述說一個離奇的印第安婦女能將毒蛇的毒液轉(zhuǎn)移至其他物品�！动偪窕疑�調(diào)》描述一個堅持要解讀出“烏頓”（一種巫術(shù)）秘密的樂師。《向我輕語死亡》則以一個先知讖語來展開敘述。面對通靈師預(yù)言女孩的叔叔將在兩天后被雄獅咬死，警察該如何阻止這場事先張揚且沒有罪犯的命案？被預(yù)言逼得精神失常的叔叔又該如何保護自己？所有人是否能在死亡期限之前揭開陰謀面紗？諸如此類的謎底，將在“康奈爾·伍里奇黑色懸疑小說系列”中一一找到答案。
黃祿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