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爬上我額頭的藤蔓：窗內(nèi)窗外都有陽光》：
　　我之所以喜歡裁縫進門，除了知道能夠很快穿上新衣服，我很喜歡看幾個人熱熱鬧鬧地從門外抬進趙師傅的縫紉機和一系列的家當，聽她腳踩縫紉機的旋轉(zhuǎn)聲，看她手腳并用的樣子，我好羨慕。甚至想好了，我將來長大了就當個裁縫，整天替別人做衣服，有什么不好？我還喜歡看著家里的大桌上、地上擺放和落滿了布料和布料的碎屑，仿佛成了服裝加工廠了。同時更重要的，天天可以聞見廚房里飄來的肉香，這簡直就是過年，跟過年一模一樣。
　　為什么要請裁縫師傅進門？我也許說不清楚。只大略知道母親的用意，一來是當?shù)氐娘L俗習慣，把師傅請進家門在左鄰右舍是體面的事情。二來還可以多做衣服省點錢，并在短時間內(nèi)可以穿上新衣服。
　　做什么衣服？做幾件衣服？做什么式樣似乎都是母親說了算。那些花布，她的姐姐妹妹，也就是的我姨媽姨娘寄來的花布，在趙師傅的手中似乎□終都能做成讓母親滿意的結(jié)果。我與姐姐一起站在裁縫面前，虔誠而向往，□□期待新衣穿在身上的那一刻。
　　我十歲左右的時候，姐姐開始發(fā)育了，我聽見她在與母親爭辯。
　　“我不喜歡這樣，我想把短袖做成這樣！”“啥樣？”“我要大開領(lǐng)的！”“你瘋了嗎？”“我就要這樣的！”“你再說一遍！”“我偏要這樣的！”“你看，還是小銳聽話，什么也不要�！薄八�懂個屁！”
　　母親終究一次也沒有如了姐姐的愿，姐姐開始變得討厭裁縫進門了。我十一歲那年，她離家去南京上了中專；放假回來時，她總是讓我眼睛一亮，我發(fā)現(xiàn)她的衣服竟是買的現(xiàn)成的，又漂亮又洋氣。我慢慢有了這樣的觀點：大城市人一定都買現(xiàn)成的衣服穿，大城市人穿的衣服就是好！我將來也一定要成為大城市的人，我只是突然有點傷心，發(fā)覺我改變主意了，到了大城市我恐怕當不了裁縫了。
　　有一年冬天，母親的姐姐寄來一塊呢料，紫紅色的，說是正好給我們姐妹倆各做一件呢大衣。從南京放假回家的姐姐突然很嚴肅地把我拉邊上說話。
　　“小銳，你想不想穿漂亮的衣裳？”“當然想。”“我想把呢大衣做成小腰的式樣，既漂亮又洋氣�！薄昂�，我也想！”“只怕媽媽不答應(yīng)！”“媽媽為什么不答應(yīng)？”“媽媽思想保守，沒見過世面，又剛愎自用！”“那怎么辦？哎！什么叫剛愎自用？”“說了你也不懂，反正我們倆要統(tǒng)一思想，否則這件事行不通�！�
　　此時的我已經(jīng)上了初中，身體已經(jīng)發(fā)育。我曾多次幻想，能夠像大城市的女人一樣穿上漂亮的衣服，姐姐的話我當然贊成。
　　然而母親堅決不答應(yīng)，并派上了父親，給我們上課。
　　“你們這是什么思想？小腰兒？為什么要小腰兒？”“女孩子，一定要本本分分，這是基本的品質(zhì)！”“你們?nèi)绱艘灰夤滦邢氯ィ�就是崇尚資本主義生活方式………‘你們是我的女兒，我絕不允許……”
　　兩天后，呢大衣穿上了身。寬寬松松的、肥肥的，像個舊時的袍子。父親母親直夸好看，我們倆低沉著臉．特別是姐姐，一言不發(fā)，一點也不高興。
　　母親永遠不會想到，這件紫紅色呢大衣，我與姐姐從沒穿過一次。雖然沒穿過一次，我卻一直沒有舍得扔掉，一直伴著我上了大學。因為料子好，沉沉的，厚實得很，冬天坐在教室里可以蓋住膝蓋取暖，夜里可以壓在被子上御寒。這個結(jié)果倒是始料未及的，如同我沒做成裁縫一樣……
　　好像從那次后，裁縫趙師傅便再也沒有進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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