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收錄作者近年在國內(nèi)重要文學(xué)期刊發(fā)表的七個中短篇小說,《臉譜面具》《米蘭春天》《車廂》《西西里女人》《單純的心》《浮光》《返照》,約17萬字;都是海外題材,異域的瑰奇風(fēng)光和打工傳奇,既寫實又魔幻,細(xì)節(jié)的翔實和氣象的恢宏相交融。
文匯出版社文學(xué)“燈塔系”,已先后推出(山西)孫頻小說集《同體》、(廣東)馬拉長篇小說《未完成的肖像》、(吉林)王可心小說集《頭頂一片天》,2018年力推(浙江)阿航小說集《西西里往事》
阿航,旅居海外多年,現(xiàn)居浙江青田,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有長篇小說《走入歐洲》《漂泊人生》《遙遠(yuǎn)的風(fēng)車》。由《走入歐洲》改編的同名電視連續(xù)劇獲浙江省“五個一工程”獎。在報刊發(fā)表中短篇小說及散文200多萬字。
臉譜面具/001
米蘭春天/047
車廂/091
西西里女人/111
單純的心/153
浮光/207
返照/227
葉坤剛抵西非國家喀麥隆那陣子,寄宿于首都雅溫得一老鄉(xiāng)家里。因為要找店鋪,他隔三岔五得請翻譯。這個翻譯就是婭妮。婭妮已婚,風(fēng)韻猶存,是枝黑玫瑰。婭妮對葉坤說,我對中國的印象非常好!她說她在中國西安留學(xué)時,有一次從西安乘火車去廣州,一路上大開眼界。婭妮說,中國真叫大呢,人真多,東西很多(應(yīng)該是物資很豐富吧),太好玩了,那么多的城市,那么多的農(nóng)村,都有好玩的地方……我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很開心的,我對中國的印象非常好(這句話她重復(fù)了好幾遍)!
那天葉坤請婭妮來老鄉(xiāng)中餐館吃飯。婭妮開門見山問道,你準(zhǔn)備在喀麥隆投資什么項目?葉坤笑道,你在中國待了幾年,倒是學(xué)會了許多行話嘛。婭妮不解,問什么意思。葉坤說你開口“投資”閉口“項目”的,這些就是行話呀。婭妮仍不怎么理解,不過她沒興趣再問下去了。葉坤說,像我這種做小本生意的,投資是根本談不上的,歐洲不是經(jīng)濟不景氣么,我想來這兒看看行情,找點兒小生意做,混日子唄。婭妮說你太謙虛了吧,在我眼中,你們中國人個個都是有錢的老板呢。葉坤道,你也可以給我出出主意嘛,你說在喀麥隆做點兒什么比較好啊。婭妮說開餐館,那樣我就可以經(jīng)常到你店里白吃飯了。葉坤說你在中國真是把什么都學(xué)會了,連吃白食都知道呀。
葉坤原先在東歐國家匈牙利做生意。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fā)后,他審時度勢,變賣掉布達(dá)佩斯的店鋪來非洲尋找商機。至于婭妮,她在當(dāng)?shù)貞?yīng)該算家境不錯的。據(jù)婭妮說,她老公是蓋房子的。婭妮所說的“蓋房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葉坤沒搞明白。直到一段日子后,葉坤才搞清楚她老公是搞裝修的,手頭有一支裝修施工隊。婭妮本人,大部分日子是做家庭主婦,在家?guī)畠。一年?dāng)中,也會碰到幾個像葉坤這樣初來乍到,又懷揣幾塊“資金”的顧客,聘請她做幾天臨時翻譯,賺取幾個薪金。
那段日子里,葉坤是放開了,花了些本錢。他讓婭妮替他雇了一輛車,是輛大功率的越野車(喀麥隆路況極差,沒越野車上不了路),而司機則是一個比啞巴強不到哪去的當(dāng)?shù)睾谌恕K麄兩下,前往其他城市尋找所謂的“店鋪”。這實在是一個幌子,屬掛羊頭賣狗肉之舉。每次車子駛出城郭,葉坤便會產(chǎn)生一種鳥兒飛出籠子的快意。在葉坤看來,他這是撲向溫柔之鄉(xiāng)啊——遠(yuǎn)方的天際,朝霞似火!
可接下來的進(jìn)展,對葉坤來說卻是不盡如人意。
他們的第一次“貓捉老鼠”游戲,是在海灘地。那地兒在葉坤老鄉(xiāng)的口中被叫做“白沙灘”。此地沙灘細(xì)綿,沙子白凈,這是被老鄉(xiāng)叫做“白沙灘”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相對“黑沙灘”而言的?溌∮凶鹕剑徒锌溌』鹕,相當(dāng)著名。那座火山與大海鄰近,爆發(fā)時將大量的火山灰及其他什么雜質(zhì)噴射到了海邊。時間一長,斗轉(zhuǎn)星移,海邊的雜質(zhì)經(jīng)過海水的沖洗,形成了一片黑色的沙灘——當(dāng)?shù)厝艘步羞@沙灘為巧克力沙灘。這是相當(dāng)獨特的一個景觀。作為來喀麥隆歷史不長的中國人(其中自然包括葉坤的老鄉(xiāng)了),他們對當(dāng)?shù)氐那闆r不甚了解,對那些拗口的地名也懶得去記,便采取了直觀的叫法,將這兩處沙灘分別叫做白沙灘和黑沙灘。
那天下午三時許,他們的越野車抵達(dá)白沙灘,停在海邊一座小賓館的門口。可能不是旅游季節(jié)或此地本身就少有人走動吧,那天那幢米黃色三層小洋樓里沒有一個客人。婭妮下車去叫了一通,無人應(yīng)答。婭妮轉(zhuǎn)身去附近村子。不久,她身后跟著一個婦人和一個男人。他們開了兩個房間。婭妮對那個做廚師的男人說,我們不在這兒吃飯。
婭妮顯然老馬識途,她領(lǐng)葉坤去一個小碼頭。婭妮說,我們在這兒乘船,沿海邊走,看看!偃ヒ粭l河,那條河風(fēng)景很漂亮,樹很多很大,船會把我們運過去的。葉坤心不在焉,他懶洋洋問道,船把我們運過去干嗎?婭妮說那邊有個吃飯的地方,你們中國人叫大排檔的,烤蝦吃,那種蝦很香很香,只有這兒有的,在海和河的中間,我不知道怎么說好,海水和河水不是不一樣的嗎,咸的和淡的,這種蝦就長在那個……位置。葉坤的心思不在吃上頭。他說,我看這樣吧,晚上……我不想和司機睡,我和他話都講不通,怎么睡啊……再開一個房間,多花錢,也不好。婭妮道,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同一個房間是嗎?葉坤趕緊點頭,說就是這個意思。沉默片刻后,婭妮說可以啊。葉坤沒想到婭妮這么痛快就同意了,簡直心花怒放。
他們上船。船上除開機器的船夫外,另外還有兩個乘客,一個白妞,一個黑人青年,學(xué)生模樣。那兩個手牽手,看會兒海景后,常對視一笑。葉坤受其感染,也捉住了婭妮的手。他捏得很緊,怕是捏出汗來了。葉坤身心愉悅,時不時沖著婭妮傻笑。婭妮裝聾作啞,一副小鳥依人樣子——雖說論身架,婭妮與葉坤旗鼓相當(dāng)。但婭妮的嫵媚,還是可以充當(dāng)一只小鳥的。
河道的風(fēng)光,是另外一方天地。岸兩旁的熱帶雨林,盤根錯節(jié),可謂長瘋了,毫無節(jié)制,遮天蔽日,一派欣欣向榮、郁郁蔥蔥氣象。
那種生長于海水與淡水交融地帶的蝦,個頭不小,粗看有點兒像小龍蝦,熟了后也是紅彤彤、油閃閃的。一旦吃上口,那味道就辨別出來了,大不一樣!這蝦的肉質(zhì)是何等鮮美啊,而且那蝦殼是軟的,肉頭又厚。那地點也不錯,是片灘地。灘地上擺了四五套白塑料桌椅,不遠(yuǎn)處燃一堆火,有迷人的光影。食客不多,除那一黑一白一對學(xué)生外,另有幾個黑人圍著一張桌子吃喝。葉坤心情好,放開肚皮喝啤酒。婭妮與他對飲,婭妮的杯子小,葉坤的杯子大。葉坤的杯子一次可容一瓶啤酒。葉坤端起冒泡的啤酒杯與婭妮小號的啤酒杯“哐當(dāng)”敲了一下,一仰脖子咕咚咕咚灌下去。葉坤抹一把嘴巴說道,他媽的太過癮了。
回賓館路上,葉坤頭重腳輕,但神志尚未糊涂。婭妮攙扶他走進(jìn)賓館門廳,讓他靠著沙發(fā)休息。葉坤心急火燎,嚷道,干嗎不上樓?婭妮正與登記臺婦人交談,她回轉(zhuǎn)身子道,房間……還有點問題需要解決。葉坤嚷道,什么問題?不用解決了!婭妮過來挨葉坤身旁坐下,說很快就解決好。
他們進(jìn)房間時,葉坤發(fā)現(xiàn)多了一張臨時床鋪。葉坤多少有些明白過來,婭妮所說的那個“問題”,就是給房間加鋪。葉坤不去管它了,他說洗澡吧,我們一塊兒洗。婭妮說不行。婭妮先進(jìn)洗手間洗澡。葉坤斜靠在床鋪上,聽洗手間里那嘩嘩響的水聲,覺著那聲響比世上最動聽的音樂還要悅耳呢。婭妮“全副武裝”從洗手間出來——她身上沒少穿一件衣服。葉坤說,你這是干嗎?婭妮說你去洗吧。
葉坤沖浴時,便覺腦袋陣陣眩暈——他有些不勝酒力了。好不容易從洗手間出來,但見婭妮仍坐在椅子上,葉坤說你……還不睡覺……搖晃著朝婭妮走去,眼前出現(xiàn)了好幾個人影子。兩人推太極拳似的推搡上一陣子,葉坤一個撲空,隨即癱軟在鋪上……而后呼呼大睡。
這次教訓(xùn),葉坤腸子都悔青了。他暗暗下決心,下次是絕對不能再喝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