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美麗的青春傳說 同學們紛紛傳說：因為梁羽生作詩對聯(lián)出了名，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少女春心萌動，難以自拔，就用一雙國色天香的玉手深情地捧著一條香巾，請梁羽生在上面題詩，而梁羽生對這位少女也早有相識恨晚之意，就把自己的一腔柔情化作香巾上的一首情詩。 當梁羽生初中畢業(yè)時，已是1940年夏天。因為蒙山縣中學只有初中，沒有高中，所以要想繼續(xù)讀書，必須重新選擇學校。在近四年的初中生活中，梁羽生已與周圍的一切培養(yǎng)出一種靈魂相依的感情，學校周圍的美色佳境，也都留下了他不倦的足跡，一下離開，他還真有點不舍得。但好男兒志在四方，當斷就要斷。 梁羽生再一次為自己數(shù)學、英語不及格而后悔不迭。按照學校的規(guī)定，如果某位同學學習成績始終在前幾名，就可以直接保送進重點高中。梁羽生的總成績符合這個標準，但就是因為曾有過不及格的記錄，所以痛惜這次大好機會，只好自己想辦法解決。 梁羽生最想去的中學是桂林中學，一方面因為這所學校在省會，當然一定會比縣城繁華；另一個原因更簡單：就象現(xiàn)在的學生一心想考北大，清華一樣，當時在梁羽生和許多同學的心目中，桂林中學就象現(xiàn)在的北大、清華一樣魅力四射。然而，父母和他想的并不完全一樣，他們當然也非常愿意讓寶貝兒子去桂林讀書，但在他們眼里，孩子畢竟是孩子，而且梁羽生在縣城中學生活自理能力的證明也使他們有理由擔心。最后，他們決定舍遠就近，讓兒子子承父業(yè)，到平樂縣中學讀高中。陳品瑞在這所中學讀過書，知道這所學校雖沒有桂林中學那么理想，但基本上還算合意，更何況縣城里有親戚照應，也讓他們放心。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暑假過后，梁羽生就辭別父母，踏上了另一條求學之路。 從蒙山到平樂要坐一種特殊的汽車，當?shù)厝朔Q為“木炭車”，這種車用木柴作燃料，車廂是簡陋的座位。每當車子在山路上爬行時，就象患了氣管炎的老病夫，呼哧呼哧地喘個不停，心急的人往往會坐一路，罵一路。當梁羽生第一次走進這種車時，他倒并沒覺得多么不堪，新奇壓倒了旅途的煩悶。 看著家鄉(xiāng)一點點地離開自己，梁羽生不禁產(chǎn)生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留戀。 晃晃悠悠，悠悠晃晃，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梁羽生終于站在了平樂中學的大門口。 平樂中學建在依山傍水的清凈之地，校舍多為平房，且多磚式結構。學校宿舍與在蒙山中學的沒什么差別，都是一間大房子里整齊地擺著一排排雙人床，住著幾十名同年級的學生。在當時，能讀上高中的一般是遠近的富家子弟，從小家教熏陶，倒也多數(shù)知書達禮，且日常生活用品一應俱全，不會為什么你用我的肥皂了，我用你的牙膏了之類瑣事產(chǎn)生矛盾，因此大家基本上也能相安無事。 不過從蒙山走到平樂，梁羽生的一個“惡習”倒是愈演愈烈，那就是吃零食。此時梁羽生正處于青春期，身體發(fā)育很快，食欲自然也越來越大，學校的飯食照例還是那種大鍋煮、熬的清菜寡湯，無論如何不能滿足身體的迫切需要，因為大家都一樣，所以誰的動作慢一點，就會發(fā)現(xiàn)飯筐不知何時已經(jīng)空空如也。據(jù)說梁羽生在這所學校內(nèi)曾創(chuàng)下一 個記錄，并且一直保持到畢業(yè)：他一次竟吃了五碗米飯。即使如此，他還得每天買些零食貼補肚子。 在這里，梁羽生開始了持續(xù)一生的賦詞作對的實踐。在當時新舊交替，白話文取代古文已成必然趨勢的大背景下，象梁羽生這樣還對格律、對聯(lián)感興趣，實在是鳳毛麟角，難能可貴。只不過這時梁羽生寫詩作對，只是為了排遣枯燥的學習生活帶來的煩悶，或隨意與同學們游戲文字而已，但時間一長，整個中學都知道自己學校里有一個少年詩人了。且說一個夏天，因為學校建在山谷，空氣不流通，所以就特別悶熱，別說學習，就連靜坐也會汗流浹背，為了驅(qū)暑，師生幾乎人手一把扇子。一 天，梁羽生打開自己的扇子時，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要寫點什么的沖動，于是他把扇子平鋪在桌子上，提筆飽沾濃墨，先揮毫寫下：“平中學生陳文統(tǒng)扇”，然后略一沉思，疾書一首七律： 平明殘月透廉櫳， 中酒前宵蒙不濃。 學劍聞雞思起舞， 生心策馬欲屠龍。 陳跡心頭翻若浪， 文章眼底涌如虹。 統(tǒng)將舊事并刀剪， 扇散愁云醉太空。 梁羽生香扇賦詩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前來談詩求詩的絡繹不絕，梁羽生所住的宿舍倒好象成了墨香齋。梁羽生覺得好玩，往往有求必應，有情必發(fā)，使同學都能滿意而歸。 梁羽生此時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雖然他生性老實，循規(guī)蹈矩，但少年情性，當然并非落花無意。 且說梁羽生同班有一女生，與梁羽生同年，而且論起家世來兩人還算得上遠房表親，恰巧和梁羽生是同班。這個小表妹秀外慧中，文雅嫻靜，喜愛文學，最喜歡《紅樓夢》中黛玉葬花一段，言談舉止、一顰一笑，頗有黛玉的風范，當然這并非她刻意模仿，而只是相似而已。這樣一個冰雪聰明的大家閨秀現(xiàn)在在平樂中學讀書，其修養(yǎng)遠遠超出周圍的女孩子，即使一般男生，恐怕也不是她的對手，一時也有“世人皆濁我獨清”的寂寞之感。對梁羽生她早有欽羨之意，也早就想接近，但苦于當時校規(guī)極嚴，且僻遠山區(qū)，遺風最盛，特別象他們這種家庭的子女，從小接受男女授受不親的古訓，所以雖然心抱好感，在實際行動上卻不敢越雷池半步，發(fā)乎情，止乎禮而已。 從梁羽生這一面來說，他對這個表妹也是頗為欣賞，是那種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的知音之感。雖然兩人平時很少交談，但對表妹的聰明、風度自然不會不有所聞，但兩人又都性情內(nèi)向、矜持，結果失去了不知多少可以剖白心曲的機會。 梁羽生寶扇題詩，一番風流倜儻少年名士氣度，不知多少女學生芳心暗許，深閨垂淚，表妹拘謹，當然不會象有些女孩子那樣直白傾慕之意，但也一樣芳心可可，對梁羽生的好感與日倍增，她也想讓梁羽生為自己題一首詩，但一直羞于開口，直到這一學期放假，大家都急急忙忙往家趕，她才趁此人言稀薄的良機，在一僻靜地找到梁羽生，拿出一個筆記本，秀目含情，雙頰微紅地請梁羽生在自己的筆記本上題首詩。 梁羽生平時對別人的求詩總是不假思索，一揮而就，但這次卻猶豫了好久，仍不肯下筆，他不愿象為別人題詩那樣草率，于是對表妹說：“讓我回去好好想一想�！� 第三天，梁羽生把筆記本還給了表妹，表妹打開一看，見上面題的是： 月色無痕，綠戶朱窗年年繞； 仙姝有恨，碧海青天夜夜心。 表妹粗通格律。一看之下，頓時明白梁羽生為自己題的這首詩實是頗費心機。表妹名叫韋月仙，“月仙”兩字讓他浮想聯(lián)翩，就以兩字起首，寫下這首與情與景與人融洽無痕的詩，雖然下聯(lián)中用了李商隱現(xiàn)成的詩句，但因嵌合恰當，不但沒有晦澀之感，反而是借月生輝，增色不少。 梁羽生此時為平樂中學名人，自然會有很多人關注他的行蹤，特別是癡情的女學生，他和表妹這番外表看來平淡無奇的短暫約會當然也逃不過這些有心人的眼睛，于是他們添油加醋，故意宣揚，盡管本意只是讓梁羽生這個他們心目中的風流名士更添色彩，但經(jīng)過眾多耳朵的傳播，故事難免走了樣，最后的版本竟是：因為梁羽生作詩對聯(lián)出了名，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少女春心萌動，難以自拔，就用一雙國色天香的玉手深情地捧著一條香巾，請梁羽生在上面題詩，而梁羽生對這位少女也早有相識恨晚之意，就把自己的一腔柔情化作香巾上的一首情詩。 當這個故事傳到梁羽生耳里時，他不禁啞然失笑。但少年情懷，誰能說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