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人類是需要記憶的一個物種；而這種記憶，又是地球上任何其他物種所不具備的，它是一種概念式、符號化的記憶。為什么說它是一種概念式、符號化的記憶？因為它是可以脫離現(xiàn)場的某種情緒而回憶以前經(jīng)歷事情的一種能力。人類因為擁有這種能力，才有了歷史，才有了文明的傳承。人類傳承文明的主要手段或途徑，除了實物，就是通過語言或文字。語言是口頭傳承，世代相傳；文字則是更高級的記錄與傳承手段，是人類文明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文字發(fā)明以后，人類開啟了以文字為主要載體記錄與傳承文明的偉大時代，口頭傳承則逐漸退居次要地位。 有了文字，就有了圖書館。圖書館有賴文字的發(fā)明、書籍的出現(xiàn)而誕生，千百年來一直履行著收藏與傳播人類文明的重要職責，是人類文明持續(xù)發(fā)展、綿延不絕、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文化寶藏。同時，在歷史的長河中，圖書館本身也隨著文明的不斷進步而改變自己的面貌、拓展自己的職能。當代圖書館面貌與職能的一個顯著變化，就是圖書館記憶功能的回歸，即不再滿足于作為一個文獻收藏與傳播的文化機構，而是主動地投入活態(tài)的口述歷史文獻的搶救與記錄之中。 這樣，圖書館與口述史學就在這個歷史的交匯點上有機地結合在一起，成為當代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的一個新的亮點、新的領域。 口述史學作為歷史學的一個分支學科，誕生于20世紀40年代。美國口述歷史協(xié)會的一份報告中指出:口述史是在1948年作為一種記錄歷史文獻的現(xiàn)代技術而確立自己的地位的，當時哥倫比亞大學的歷史學家A�眱任乃归_始錄制美國生活中的要人們的回憶。正是這一年，內文斯在哥倫比亞大學提出開展口述歷史科研項目,創(chuàng)建了歷史上第一個研究口述史的專門機構哥倫比亞大學口述歷史研究室。這是現(xiàn)代口述史學誕生的一個標志。 不過，在口述史學的理解方面，國內外學者卻是眾說紛紜，至今爭論不休。筆者以為，雖然各家對口述史學的理解不盡相同，然就口述史實踐而言，實則大同小異�？谑鍪穼W在實踐層面，就是利用現(xiàn)代音像、影音技術，通過采訪者與受訪者的交流互動，將歷史事件與人物故事記錄與保存下來，以彌補現(xiàn)有文字資料的不足，還原歷史真相，并將訪談所得的口述史料整理成文稿或視頻、音頻資料，加以保存與研究�？谑鍪穼W在社會層面，可以說是大眾史學，貼近百姓生活，有別于長久以來的精英史學。 口述史學自誕生之日起，便與圖書館密切相關�？梢哉f，圖書館一直是口述史項目的重要推動者、參與者、支持者。例如，美國早期口述歷史機構大都設在圖書館。美國國會圖書館、美國國家醫(yī)學圖書館、美國國家農業(yè)圖書館等均開展了口述歷史項目。如今，美國口述歷史研究工作主要由公共圖書館承擔。國際圖聯(lián)（IFLA）也一直致力于口頭傳統(tǒng)的搶救與保護。1999年在泰國曼谷舉行的第六十五屆國際圖聯(lián)大會上，其中有一個主題，便是口頭傳統(tǒng)的收集和保護，對圖書館與口頭文化的關系以及圖書館新的職責定位進行了交流與探討。 世界上許多口述史項目都由圖書館發(fā)起，國家圖書館更是在其中發(fā)揮引領作用。1992年，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發(fā)起世界記憶工程，其關注重點不僅有手稿、圖片、各種檔案，還有口述歷史資料。許多國家的圖書館尤其是國家圖書館，相繼啟動了國家記憶工程，如美國國會圖書館的美國記憶、英國國家圖書館的國家生活故事、德國國家圖書館的我們的故事民族的記憶、荷蘭皇家圖書館的荷蘭記憶、日本國會圖書館的日本年歷、新加坡圖書館管理局的新加坡記憶等。此外，法國、西班牙、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以色列、墨西哥、印度、巴西、中國臺灣等國家和地區(qū)圖書館，也都各自開展了口述歷史項目。 在我國，口述史學的源頭可以追溯至20世紀50年代。改革開放以后，國外口述史學理論逐漸介紹進來，到21世紀初形成一股熱潮，至今方興未艾。2004年，中華口述歷史研究會成立，口述史學發(fā)展勢頭迅猛，吸引了眾多機構甚至個人參與其中，口述歷史項目如雨后春筍，在各地廣泛開展。2012年，國家圖書館正式啟動中國記憶項目工程，迄今已開展了東北抗日聯(lián)軍中國遠征軍大漆髹飾蠶絲織繡中國年畫我們的文字學者口述史中國圖書館界重要人物人口較少民族口頭傳統(tǒng)典藏計劃等多個口述歷史項目，日益成為我國圖書館界乃至國內整個口述史界的重要陣地。 目前，我國圖書館界業(yè)已開展的口述歷史項目，可以說是成果累累，成績喜人，積累了許多有益且寶貴的經(jīng)驗。不過，總體而言，仍存在一些問題，諸如圖書館界目前對口述史學的參與度有待進一步提高，對口述史學的理論研究相對不足，口述史實踐缺乏比較權威的、操作性強的工作標準，口述史采訪水平參差不齊，口述史料的采集落后于研究所需，口述史采訪成果發(fā)布相對滯后、共享度不高，由于宣傳不夠成果轉化率有待提高。另外，還存在圖書館界口述史項目協(xié)作性不夠，項目策劃與項目執(zhí)行、目標與成果不相協(xié)調等問題。 鑒于此，進一步開展口述史學理論與實踐研究，探討當前國內圖書館界乃至整個口述史界工作項目的經(jīng)驗教訓，已是迫在眉睫、不能回避的一件事情。 我于20世紀80年代在杭州大學（1998年并入浙江大學）和南京大學研習史學，至今興趣不減。2014年4月，我調至國家圖書館社會教育部，擔任中國記憶資源建設總審校，正式投入口述史學的研究與實踐之中。五年來，我?guī)缀鯀⒓恿酥袊�記憶項目中心開展的所有重要口述歷史項目，從前期策劃、擔任采訪人到校對速記、編輯文稿、審閱視頻資料，以至參與起草口述史項目工作規(guī)范，熟悉口述史采訪的整個流程。與此同時，我還撰寫了多篇口述史學論文、學術報告與采訪筆記，整理的口述文稿有的已正式出版。特別是擔任多位學者與傳承人的口述史采訪人，并參與文化部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記錄工程的驗收評估、中國圖書館界重要人物口述史項目的驗收評估，所有這些，為我提供了較為豐富的口述史學工作經(jīng)驗。 本書所收文章，是我從五年來撰寫的口述史學論文、學術報告、口述文稿，以及采訪準備、采訪筆記中挑選出來的。全書分為理論篇與實踐篇兩部分。需要說明的是，理論部分收錄的《鏡頭中的歷史與圖書館收藏》屬于影像史學的研究內容。之所以將其收錄，是因為影像史學與口述史學關系密切，口述史采訪大多采用影像記錄手段。在書稿整理過程中，由于原來寫的若干論文與學術報告在內容上有一定重復，故在收入本書時進行了整合。不過，個別文章因考慮到文章的邏輯結構，仍存在少量重復，敬請讀者諒解。書中收錄若干口述文稿，業(yè)已征得受訪人、采訪人同意，并由本人整理而成。有若干文章是本人所寫的采訪札記，是對口述史采訪的記錄與思考。書中還收錄了近年來媒體對本人的幾篇采訪文章，反映了本人對口述史學的理解和見解。總之，本書內容既有一定理論性，又有一定的可操作性，故不揣愚陋，匯編成冊，庶幾可供業(yè)界進行口述史訪談時參考借鑒，并請方家批評指正！ 特別要感謝的是，著名歷史學家、北京師范大學歷史學院資深教授劉家和先生，當代發(fā)明家、五筆字型發(fā)明人、改革先鋒王永民先生，他們在百忙之中為拙作撰寫序言，是對本人的極大鼓勵和激勵，晚生感激不盡，定當繼續(xù)努力，不辜負前輩學者的殷切期望！同時，我還要感謝知識產權出版社的老師們，他們的敬業(yè)精神和業(yè)務水平令人敬佩！ 記得有一句諺語說:細線常鋸木必斷，檐水久滴石必穿。知識是無窮的，人的生命卻是有限的，唯有不懈努力，或許能有所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