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西藏問題之所在及實質

西藏，其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對外，它沿印度北境蜿蜒二千哩，與印度成為居高臨下；對內，它與新、青、川、滇等省區(qū)地理上實連一成氣[ 1 ]。因此，西藏必然成為西方列強覬覦和分裂的對象。貝爾（Charles Bell，舊譯柏爾，今多譯作貝爾）的幾段言論，透露了英國使西藏成為緩沖區(qū)、分裂西藏的戰(zhàn)略考慮、手段和目的。他宣稱：

西藏地勢之高，幅員之大，甚可為印度北方最善之屏障。但是，如果西藏仍然屬于中國，則仍聽中國指示，以逼脅印度邊界。因此，吾等所求于西藏者何耶？簡言之，吾等之所大欲，在于西藏必強而能自主，以其人口之少氣候之熱，決不能威嚇印度，反足為印度之北方堅壁。又說：吾等欲以西藏為印度北方一緩沖地。緩沖地今固不少，但多無大用。惟西藏為合吾等理想之地。其北方有廣大荒涼之平原，統(tǒng)于拉薩政府之下，西藏中部南部，亦屬其管轄。而喜馬拉雅山麓沿邊諸國又服從英國印度政府之指導，或曾與定有密切之聯(lián)盟，故西藏之足為一緩沖地，縱不勝于世界各處所有，亦必與之京也。西藏欲得其自主權，自理一切事務，厭惡外人干涉，此誠佳事，理有當然。能如此，則其為緩沖地，必更為有力矣。[ 2 ]

根據(jù)這些情況，貝爾提出要抓住時機分裂西藏。他宣稱：

中國現(xiàn)已微弱，且為西藏所不滿。俄國迄今亦無如何勢力，此時雖不能擔保俄國卷土重來，然其實力確已如此。印度于此乃千載一時之良機。彼為英國殖民地之一，英人又得藏人之好感，西藏對英國勢力已全部認識，是則印度政府應如何利用絕好機會乎。[ 3 ]

對于英國積極侵藏的戰(zhàn)略原因及野心，當時的愛國人士有著清醒的認識，署名全無若的作者作者就引用了貝爾的言論，指出：

英帝國主義積極侵略西藏的原因不外三種：（一）西藏沿印度北境蜿蜒二千哩，與印度成為居高臨下，為唇齒之依。假若西藏落入任何一強國之手，英國在印度底勢力都受到危險的脅逼，這有唇亡齒寒。柏爾曾說：吾等欲以西藏為印度北方一緩沖地。緩沖地今固不少（指阿富汗、尼泊爾、錫金、不丹），但無多大用處，惟西藏為合吾等理想之地。其北方有廣大荒涼之平原，統(tǒng)于拉薩政府之下，西藏中部南部，亦屬其管轄，而喜馬拉雅山麓沿邊諸國又服從英國印度之指導，或曾與定有密切之聯(lián)盟，故西藏之足為一緩沖地，縱不勝于世界各處所有，亦必與之京也。（二）西藏雖處山嶺高原，而富源之豐富，并不如中國人所說，為不毛之地，皮毛、麝香，年中出產(chǎn)不少，而金礦之蘊藏，尤有東方加利福尼亞之稱，加以開采，希望無限。（三）西藏北延青海、新疆、蒙古，同屬高原，同為中國邊部荒漠之區(qū)，地理上實連一成氣，而其民族又多崇奉同一宗教，為宗教信仰的中心，握最高權威的教主就在拉薩，故得西藏、青海，新疆、蒙古不難誘至。將這些廣大地域連成一線統(tǒng)屬于一個帝國主義之下，可以將中國本部自南至北作一弧狀的包圍，中國腹部富庶之區(qū)，宛然在懷抱里了。[ 4 ]

曾任國民政府蒙藏委員會委員長的吳忠信，在1939 年8 月4 日的一份報告中分析了英國侵藏原因、時機及企圖。他指出：

英人既并西藏（不丹），吞哲孟雄，即覬覦西藏，而以保護北印為圖藏之口實；又以西藏位長江上游，有高屋建瓴之勢，為達其橫貫我國，以與在長江英人原有勢力聯(lián)絡一氣之目的，亦非打通藏路不可，此為英人積極圖藏之主因。清末達賴出亡印度，與中土隔絕，并以青、康、藏相互間數(shù)數(shù)交兵，內部不寧，國防益弛，更予英人以乘機圖藏之機會。綜考英人對于西藏之初步企圖，在使其成為半自主之單位，減削中央統(tǒng)治西藏之主權，同時英國可伸張其實際勢力于西藏。如政治、經(jīng)濟、文化、交通之類，于森姆拉（又譯為西姆拉）草約的規(guī)定各款可以證之。我國拒簽此約，雖不受其拘束，而英、藏則已照簽，西藏已受鉗制，故中央與西藏間之懸案一日不決，則中央一日難決于對藏，而英則勢利形便，逐漸深入，其為隱患，自不待言。[ 5 ]

這段分析，在使西藏成為緩沖地與通過西藏伸張勢力于長江上中游這兩點上，與全無若的分析相同。這些說明，當時朝野人士都認識到了英國侵藏的野心、目的與時機。總之，在英國侵藏政策與步伐之下，西藏問題的產(chǎn)生不可避免。

整個民國時期西藏問題又包括哪些具體問題呢？時人做了概括：

分析言之，曰班禪回藏問題，曰康藏劃界問題，曰中央在西藏統(tǒng)治權之恢復問題；而尤以后者為諸問題之核心。[ 6 ]

當然，這三大問題只是西藏問題中的主要問題，西藏問題還包括其他一些問題，比如英國企圖侵占中國西南邊疆的領土、反對和阻止國民政府修建西藏公路等問題。這些問題，與當今所謂西藏問題雖然有所不同，但本質都是西方列強企圖分裂中國。有學者就指出：所謂西藏問題的實質就是中外反華勢力分裂中國的陰謀，雖然西藏獨立的陰謀沒有得逞，但是卻造成了中印邊界問題、西藏人權問題和西藏流亡政府問題。西藏問題是在中國國貧民弱的情況下產(chǎn)生的，因而，徹底解決西藏問題的關鍵在于中國的發(fā)展。[ 7 ]

本著分裂西藏的企圖，圍繞上述三大問題，英國采取了一系列手段。吳忠信就此指出：

（1）誘脅藏人阻止中央勢力入藏，或直接出面勸阻。如護送班禪回藏官員儀仗隊及高參議（即高長柱）之不得前進，皆系受此種政策之影響。（2）控制西藏與內地之交通，疏遠漢藏之關系。青康官道久經(jīng)閉塞，國內往來藏地者多取道印度。據(jù)報英官對漢人出藏者聽其自由，而難其入藏；對藏人回藏者聽其自由，而難其出藏，即此種政策之作用也。（3）壟斷西藏經(jīng)濟。自內地與西藏之交通梗阻，印藏商務發(fā)達，西藏入超年有增加，盧比高漲，在藏地具有極大之信用與勢力。（4）覬覦藏南領土�？的�、察隅、工布、波密、裸巴一帶，農產(chǎn)豐富，易窺巴康之區(qū)域，英人屢向藏方要求，雖被婉拒，而營謀未已。（5）暗布英人在藏之勢力。勸誘西藏青年前往英、印留學，尤以軍官學生為主，近已有留學生代本數(shù)名。又每年使用巨額機密費納交親英之藏中權要，并聞近已商允藏當局在拉薩設立電臺、醫(yī)院、學校等事。（6）參預中央與西藏談判懸案之會1927議，以便取得較大之權利，并阻擾西藏切實服從中央。[ 8 ]

當然，英國的手段還不止這些。它還采取了諸如制造康藏糾紛、力圖控制十三世達賴喇嘛轉世靈童的遴選等手段。本書各章的探討與分析，會對此予以揭露。

國民政府對于西藏問題的嚴重性有著清楚的認識，一些國民黨官員把西藏問題放在整個邊疆問題來考慮。1931 年2 月2 日，國民黨元老張繼在國民黨中央黨部總理紀念周上強調指出：

邊疆問題之于本黨很為重要，范圍亦很廣。記得總理曾有幾句話說，革命成功，首先要建都南京，把中國十八省本部的問題解決；再進一步即建都蘭州，把新疆西藏蒙古問題解決；第三步即建都喀什喀爾，就要解決全亞細亞的問題。[ 9 ]

7 月中旬考試院舉行的首屆高等考試中，在普通行政人員中國近代政治史三大題中，其一即為清代對于蒙古西藏治理之得失如何[ 10 ]，說明國民政府力圖吸取清政府治理邊疆的得失。在1933 年高等考試甄錄試中，又有一題反映了國民政府考慮在日本侵略的背景下如何開發(fā)西北、西南的問題，思考西藏在其中的位置：

我國目前開發(fā)西北應以何地為大本營，近自青海西寧至陜西，遠至綏遠新疆西藏，無論經(jīng)濟軍事皆可以此為居中策應之地。試就過去之形勢，以卜未來之發(fā)展，根據(jù)事實而推論之。[ 11 ]

國民黨執(zhí)政時期，中英兩國政府圍繞西藏問題展開的交涉與爭論，實質是中國維護國家領土主權的完整與英國企圖分裂中國的斗爭。1961 年，英國外交部研究起草一份秘密備忘錄《西藏對外關系總結》（The Foreign Relations of Tibet），其中說道：

從大約1911 年至1949 年，西藏是自治的，來自中國的壓力遭到了來自印度的審慎的政治和軍事援助的抵制。英國政府則堅持認為西藏是中國的一部分，但擁有獨特的政府形式。西藏人一般說來主張他們是獨立的，但是有時會做出正式隸屬于中國的狀態(tài)。不管是中國還是西藏，都承認英國在西藏擁有特權。1947 年英國的這一特權被獨立的印度接替。[ 12 ]

這段總結說明了英國玩弄宗主權，竭力阻止中國政府努力恢復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之間的正常關系，英國又是如何強調它在西藏擁有特權。當然，這段總結還不完全，沒有說英國1947 年至1950 年的所作所為。

中國政府反對分裂、維護國家領土主權完整的立場也是眾所周知的，著名藏學家柳陞祺就總結民國時期的情況指出：

盡管英國竭力阻擋，但是西藏地方和中央關系終將恢復正常已是大勢所趨，是任何力量也無法阻擋得了的歷史潮流了。我們對西藏問題的立場，是從來明確的。第一，中國對西藏的立場，一貫堅持的是主權，而不是其他。第二，關于自治權，這純粹屬于一個國家的內政。任何一個主權國家都不允許外人過問它的內政，這是起碼的常識。[ 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