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那狐的故事》
      代譯序/羅新璋 文


      說? 狐
      《列那狐的故事》，是一本動物故事書，講動物之間的斗智斗勇，爾虞我詐。因笑料不斷，讀來有趣。而爭紛競逐的態(tài)勢，與人間社會竟有幾分相像，可謂寓旨深邃，所以這本書不僅僅是動物故事，也帶點動物寓言的性質(zhì)。




      狐貍故事


      法國十一二世紀時，在廣大農(nóng)村地區(qū)，于十字路口、水流交匯處，城鎮(zhèn)興起，在領主與佃農(nóng)之間，出現(xiàn)從事工商業(yè)的市民階層。游方藝人，在說唱英雄史詩與騎士傳奇之余，開始講說狐貍故事，詼諧風趣，市眾大悅。這列那狐的故事，于詼諧調(diào)笑中，飽含民間智慧，在中世紀，是繼貴族文學、騎士文學之后，一種反映新興階層意愿的平民文學。
狐之為獸，其性多疑而狡黠。上古時期的《伊索寓言》里， 狐貍已幾次顯身。＊有名的故事是，狐貍見到高枝上結滿累累的葡萄，因采摘不到，便說那葡萄是酸的，不吃也罷。到了中古時期，有只狐貍叫列那，神通更為廣大，闊視橫行，引發(fā)大大小小


      事端，成為一部“動物史詩”的主角。他會耍小聰敏，善惡作劇，
      甚至不惜假傳圣旨，欺凌弱小，體現(xiàn)動物世界里為了生存而弱肉 強食的“叢林法則”。對于強敵，如遇獅王，也敢耍奸弄猾，虛詞 詭說，以求一逞。列那狐對侄兒山獾說：“咱們活在世上，免不了你爭我奪。你不能以力氣稱雄，就得憑計謀取勝，反正得強過人 家，你說是嗎？”一語道出其生活哲學。
      拿狐貍說事的，不光法國。我國古書《戰(zhàn)國策》里就有一只 自負自大的狐貍。一次老虎捉住狐貍，要拿來充饑，狐貍說：“你 不敢吃我！……不信，我走在你前面……百獸看到我，誰敢不避走？”（虎求百獸而食之，得狐。狐曰：“子無敢食我也……吾為 之先行……觀百獸之見我而敢不走乎！”）“狐假虎威”的成語， 出典在此。




      狐狼之爭
      十二世紀初，詩人畢延爾（Pierre de Saint Cloud）根據(jù)民 間傳說，寫了一篇動物故事，文末提到列那狐與夷桑干的糾葛，因情節(jié)有趣，仿作競起，成為列那狐系列的發(fā)軔之作。幾十年 間，續(xù)編多至十五篇，規(guī)模略具；到十三世紀末，累計有二十七 “分支”，整體粲然大備；十四世紀里，《列那狐新篇》《列那狐加冕》《冒牌列那狐》等衍生作品不斷涌現(xiàn)，可見狐貍故事受歡 迎之程度。原因在于“于兒童相宜的自是一般動物故事”（周作人語）。
      民以食為天，獸以吃為先。饑餓、覓食，對動物來說是頭等 大事，也是一切爭端的直接起因。列那狐的故事，便是從偷食騙 吃開篇的。偷誰的食料？大灰狼家的羊腿！夷桑干與列那狐，名義上是舅甥關系，實際上是冤家對頭。狐狼之爭，幾乎是貫穿全 書的主線。狐與狼的格斗，乃智與力的較量。大灰狼體大而壯， 以蠻力稱雄；而列那狐乖巧靈便，盡出壞點子，哄夷桑干剃度受洗、尾巴釣魚，讓他吃盡苦頭。幾個回合下來，智者無敵，狐貍勝 券在握。一次上朝，大灰狼趁列那狐沒到，發(fā)動告御狀，想借刀 殺人。狐貍縱橫捭闔，＊后推說要遠行朝圣，讓獅子發(fā)令，從狼腿上剝下暖乎乎的靴子，沒少讓這個對頭受皮肉之苦。
      西方語文里，有“狡猾得像狐貍”一語，狐意味智略，而狼 喻兇殘。另外，熊性嗜蜜，貓喜捕鼠，兔子膽小，驢子倔強，等 等。各種動物，在列那狐故事里的表現(xiàn)，俱能合乎各自特性，這也是此書成功的原因之一。狡詐、貪吝、怯懦、虛榮等性格缺陷， 導致某一動物措置失當，甚至失足或喪身，可不慎哉！




      御前會議






      狐貍故事里，數(shù)御前會議，堂哉皇哉，場面＊大。在風日晴 和的日子，獅王諾博爾與獅后菲婭爾相并臨朝。寶座旁，有武將 夷桑干、重臣狗熊勃朗、祭司綿羊裴羚等。兩旁列班的，有麋畢希邁、山獾格靈貝、刺猬挨篦奈、野兔窟挖兒等一眾細民百姓。國王仁民愛物，天下還算太平。只有列那狐不安分，愛惹是 生非，制造混亂。聚訟紛紜，得由獅王來秉公裁定，于是派干將 去傳召案犯。而狐貍竟敢抗旨不遵，對前來的欽差，也不手軟。罪上加罪，＊后判處絞刑。說實在，列那狐對獅王也只有表面的 尊敬，暗地里自恃聰明，不忘玩弄手段。等死到臨頭，忽說他藏 有重寶，獅王覺得茲事體大，便告訴狐貍：原先判決，并非鐵案而無可改變。廷審一節(jié)，意含嘲諷：君王臨下，擅作威福；司法不 公而濫用職權。又，剃度受洗做修士能有好供奉，做壞事受追捕 逃到修道院可以避難，犯了殺身之罪遠行朝圣就能得到贖免，分明是把矛頭指向了教會和教士。
      眾所周知，真實的動物界，禽獸之間，相生相克，從來沒有 百獸聚首、量罪定刑之舉。這里所寫的動物世界，實際是在按人 間社會照貓畫虎。前半部，寫狐貍故事和狐狼之爭，戲謔成分居多，喜劇性粲然可感；后半部，寫狐貍廷審和御駕親征，社會內(nèi)容 增加，諷刺性躍然紙上。前半部與后半部之間，動物慢慢脫離動物 性，越來越像社會中的人了。動物故事，逐步演變?yōu)閯游镌⒀浴?br />       列那狐故事，原文很長，八音節(jié)詩句達三萬行之多。這樣浩 繁的篇幅，寫到莊園、狩獵、砍伐、干酪制作等，對法國中世紀的 世態(tài)百相有較多反映，對當時社會狀況也不無譏諷。像列那狐那樣不事生產(chǎn)，靠謀劃算計，坑蒙拐騙，在江湖上居然吃得開，本身 就寓有一種深刻的社會批判。所以，這部動物故事集，對王權、教會、不法之徒的影射，彌補了當時主流作品所忽略的方面。






      學其妙處






      小朋友，青少年，是＊喜歡學習的一群人。只有讀書，才能 長進。從小學得豐富的詞匯，使用優(yōu)美的語言，能提高學業(yè)的成 績。讀寫能力，極大關乎一個人成長之道。讀《西游記》，上天入地，想象無窮。假期里讀一部原本《三國演義》（非白話改寫 本），寫作文的本領就會大多了。但讀書，要讀出其妙處。“列那 狐”好在哪里？聰敏機智，風趣幽默。就說這后面一點，幽默貴含蓄，切忌直白。如列那狐“朝圣”回來，家里剩糧已不多。開始 東跑西顛，發(fā)現(xiàn)離家不遠，有家農(nóng)戶，牛羊滿圈，雞鴨成群，而且 喂得很好�！爸灰�這鄉(xiāng)巴佬善于照料自己的雞窩鴨棚，列那狐一家便可長期飯食不愁�！弊x到這里，諧趣自然生成，令人會心一笑。
      故事是很有趣，但列那狐的處世之道，可不是效法的對象、 學習的榜樣！狐貍不是很聰明嗎？是的，這狐貍不僅聰明，而且 狡詐，喜歡惡作劇，會動歪腦筋，做出來的事，大多損人利己，不講道德。看他能說會道、狡猾可喜，但千萬不要被其表面現(xiàn)象所 迷惑，說到底，列那狐不是好東西！所以，但凡聽到花言巧語、阿 諛逢迎，就要存一份心，免得入其彀中，吃虧上當。狐貍尾巴＊終是藏不住的。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边@也是列那狐給讀 者的一點規(guī)訓。






      本譯本，不是取某單本法文書照譯而來。翻譯此書時，譯者
      正專攻中世紀文學，于列那狐故事興味尤濃，參照閱讀了多種版 本。應該說，列那狐故事，不像《格林童話》有定本，傳世的幾 種二十七“分支”（branches）編本，一個“分支”里往往又含 一組故事，文字互有出入。經(jīng)過比較，以季羅夫人a現(xiàn)代改寫本
（Adaptation de Mme MAD H. GIRAUD）為基礎，摘選他本 精彩段落，整理成二十七篇。二十七對二十七，取其形似。編譯原則是：有取有舍，刪而不改。取其精華，凡太枝蔓太離奇的， 就只得割愛。相信這一精華本，會較適合少年朋友閱讀。




      羅新璋 二〇一一年十月廿四日




      a　季羅夫人（1880—1961），寫有歷險、偵探小說，尤擅長故事新編，以《天方夜譚集》（1931），《列那狐的故事》（1933），《高康大》（1934），《白雪公主》（1949） 等現(xiàn)代改寫本流傳＊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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