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洞達人性的智慧》是《智慧中國文學》“四季”的第二種“夏卷”,主要詮釋中國古典小說中所呈現(xiàn)的智慧,從“人性的枷鎖”、“存在的荒謬”、“愿望的喜劇”、“心理的黑洞”“好人的報酬”、“恩仇的世界”、“犯規(guī)的樂趣”、“他人的地獄”、“人際的宿命”、“男人的困惑”、“情欲的深度”、“作者與讀者”等十二個方面,探討中國古典小說如何洞達人性,以及在其古老外衣下那無與倫比的現(xiàn)代性。
《智慧中國文學》“四季”套書一套四種,從“智慧”角度詮釋中國古典文學四大文體,具有作者獨特的視角、文筆與寫法,既富深湛的思致和學理,又有很強的可讀性。
《小說:洞達人性的智慧》初版在大陸曾熱銷而又 ,在臺灣先后由多家出版社出版,并常銷十余年,F(xiàn)由作者精心修訂重版,納入本套書中,是為定本。
古典小說之所以對現(xiàn)代人仍有意義和價值,正是因為它們與現(xiàn)代人的實際人生仍能取得溝通與聯(lián)系。盡管所有那些古老的場景、陳舊的技巧、常彈的老調(diào)、過時的觀念等等,對于今天的讀者來說已經(jīng)失去了昔日曾經(jīng)有過的魅力,但是蘊含在這一切后面的人性的意蘊,卻仍在閃耀著熠熠的光彩,吸引著對于人性具有普遍興趣的現(xiàn)代讀者的視線。如果要說古典小說中蘊含著對于現(xiàn)代人仍然有用的智慧,那么也只能把它理解為洞達這種人性意蘊的智慧。
大岡升平的《武藏野夫人》的主角之一,是一位講授文學的教書先生,小說家對他作過這樣的批評:“這位在課堂上講授文學的教書先生,作為他所講授的文學的俘虜,實際上是永遠置身于人生之外的!
文學原本或是人生的反映,或是人生的延伸,或是人生的其他什么(這隨各派文學理論的看法不同而異),總而言之與人生具有極為密切的關(guān)系,然而這位講授文學的教書先生,卻竟然永遠置身于人生之外,這是一個多么奇特的反諷!
這位教書先生之所以會置身于人生之外,是因為他成了“他所講授的文學的俘虜”。我們或多或少都會成為我們的活動對象的俘虜,農(nóng)夫會成為他所耕作的那塊土地的俘虜,哲學家會成為他所信奉的那種理論的俘虜,教書先生則會成為他所講授的那些課程的俘虜……一旦我們成了我們的活動對象的俘虜,我們就會忘記我們從事這類活動的初始動機,以及從事這類活動與實際人生的關(guān)系。
作為講授文學的教書先生中的一員,我們感到小說家的上述批評,也許更是針對我們這樣的人而發(fā)的。尤其是因為我們所研究的,乃是產(chǎn)生于遙遠的過去的古典小說。這使我們更容易忘記研究它們的初始動機,以及這種研究與實際人生的關(guān)系。于是我們便不知不覺地成了古典小說的俘虜,成了永遠置身于人生之外的人。
然而古典小說之所以對現(xiàn)代人仍有意義和價值,正是因為它們與現(xiàn)代人的實際人生仍能取得溝通與聯(lián)系。盡管所有那些古老的場景、陳舊的技巧、常彈的老調(diào)、過時的觀念等等,對于今天的讀者來說已經(jīng)失去了昔日曾經(jīng)有過的魅力,但是蘊含在這一切后面的人性的意蘊,卻仍在閃耀著熠熠的光彩,吸引著對于人性具有普遍興趣的現(xiàn)代讀者的視線。如果要說古典小說中蘊含著對于現(xiàn)代人仍然有用的智慧,那么也只能把它理解為洞達這種人性意蘊的智慧。
是的,正是古典小說中的這種人性的意蘊,成了溝通古典小說與現(xiàn)代人生的橋梁。因為比起一切外在的東西來,人性的變化要深沉緩慢得多。在一套完全陌生的服飾里面,有著一個我們似曾相識的軀體;而在這似曾相識的軀體里面,則跳動著一顆我們非常熟悉的心靈。這使得古典小說并不至于與現(xiàn)代人生完全隔絕。
正如夏志清所指出的:“批評的問題,仍以一則故事或一部小說對人類的情況是否言之有趣或緊要為先決條件……他們的任務(wù),不僅在使我們對他們的故事感到興趣,而且在使我們相信這些故事對人性的了解有無重要性!蔽覀冄芯抗诺湫≌f的根本目的之一,也便是究明古典小說中所蘊含的人性意蘊的問題。只有這樣的研究,才能促進古典小說與現(xiàn)代人生之間的溝通,也才能使我們免于成為我們所研究的古典小說的俘虜。
這是一種新的嘗試。在試著這樣做之前,我們想先確立一些基本的原則。首先我們想聽從佛斯特的勸告,把所有的古代小說家“看成是同時在寫他們的作品的”。因為我們同意他的看法:正因為人性的變化是緩慢的,因而浸淫于人性之中的小說,當從人性的角度去考察時,也可以看作是同時存在的。在這里空間的因素要比時間的因素重要得多。這個方法也許不適用于那些重視時間因素甚于空間因素的文學史或小說史性質(zhì)的研究,卻適用于我們此書所欲處理的小說中的人性意蘊之類問題。其實在《詩歌:智慧的水珠》一書中,我們就已經(jīng)嘗試過這種方法了。在那本小書中,盡管我們也經(jīng)常留意各個時代的詩歌的差別,但總的來說,是把詩人們“看成是同時在寫他們的作品的”。
然而說起“人性”,這又是一片多么廣無涯涘的沼澤!幾乎沒有什么東西,只要與人有關(guān),不可以被看作是人性的表現(xiàn)的;而人性的一些基本方面,諸如“同情”、“憐憫”、“好逸惡勞”、“勢利”、“喜新厭舊”等等,也早巳成了眾所周知的老生常談了。因此,為了使我們能在涉入這片沼澤后容易脫身,我們打算為自己劃定一個有限的范圍:我們將盡量沉人人性的深淵,我們將盡量展示深淵的風景。也許深淵的風景會顯得過于沉重,但是我們完全不必為此感到驚慌。因為我們之所以能夠?qū)θ诵远从臓T微,依賴的其實正是人性本身的光芒。人性的偉大正在于它能洞達自己,深淵的呈露正說明了智慧光芒的明亮。
我們此書雖以古典小說及其蘊含的智慧為討論對象,但我們有意識地盡量少談那些廣為人知的長篇名著,而多談那些較少受到人們注意的短篇小說,尤其是那些短篇白話小說。這一偏向完全和“人性”的問題無關(guān),也就是說,完全不是因為比起長篇名著來,我們認為短篇小說在表現(xiàn)人性方面做得更為出色。這僅僅是因為我們的能力和篇幅都很有限,而那些長篇名著的世界又過于繁富,所以我們不得不部分放棄那種試圖在像本書這樣的小書中全部加以處理的野心;也是因為人們在長篇名著上面所花的精力,要遠遠超過在短篇小說上所花的;還是因為我們個人對于短篇小說的世界深感著迷。這最后一項可以說是一個純屬私人的愛好。
由于性質(zhì)使然,本書的分類和編排都是隨意的,讀者可以從任何地方開始,也可以到任何地方結(jié)束。書中的引文,如果是小說原著,那么大都出于流行的版本,不一一注明出處;如果是研究論著,則因為一般讀者不一定容易找到,所以還是一一詳注出處,既為有興趣者提供進一步了解的線索,也藉以表示我們對那些我們曾經(jīng)深受其惠的學者們(無論是我們同意其觀點的抑是不同意其觀點的)的敬意。
秋去冬來,我們的日子像樹葉一樣紛紛飄落。作為人生的酸澀的果實,也許這本小書能夠成為對于那些逝去的日子的一個小小的紀念罷?
邵毅平
1991年12月1日識于復(fù)旦大學
2007年12月13日改于滬上胡言作坊
邵毅平,江蘇無錫人,1957年生于上海。文學博士,復(fù)旦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專攻中國古代文學、東亞文學關(guān)系。著有《中國詩歌:智慧的水珠》(又名《詩歌:智慧的水珠》)、《洞達人性的智慧》(又名《小說:洞達人性的智慧》)、《傳統(tǒng)中國商人的文學呈現(xiàn)》、《論衡研究》、《中國古典文學論集》、《中日文學關(guān)系論集》、《無窮花盛開的江山:韓國紀游》、《黃海余暉:中華文化在朝鮮半島及韓國》、《中國文學中的商人世界》、《朝鮮半島:地緣環(huán)境的挑戰(zhàn)與應(yīng)戰(zhàn)》(又名《韓國的智慧:地緣文化的命運與挑戰(zhàn)》)、《胡言詞典》、《詩騷一百句》等十余種。譯有《中國文學中所表現(xiàn)的自然與自然觀》等多種。為復(fù)旦版《中國文學史》、《中國文學史新著》作者之一。
初版前言
第一章 人性的枷鎖
所未臻者愛而已
眼里識得破,肚里忍不過
奈何婚眇嫗之陋女
堪恨婦人多水性
潘金蓮唱曲
第二章 存在的荒謬
前程如黑漆,暗中摸不出
我們何嘗聽見些兒
我爺設(shè)這一計大妙
嚴監(jiān)生臨死之時伸著兩個指頭
榮華難以久恃
第三章 愿望的喜劇
乃連下二十滴
奇特的命運
丹煉不成也罷了
第四章 心理的黑洞
男孩為什么要保衛(wèi)母親的貞操
一個與成人世界相對立的孩子世界
強者之孽
從來廉吏最難為,不似貪官病可醫(yī)
凡事要立起個體統(tǒng)來
第五章 好人的報酬
君豈有意于今日之事乎
孝義名高身并榮
又不邀己之譽以討上臺的獎賞
省城官聲好到那步田地
第六章 恩仇的世界
我的文名也夠了
感恩是一種負擔
這叫做知恩報恩
因果報應(yīng):人際關(guān)系的“能量守恒定律”
第七章 犯規(guī)的樂趣
為了伸張正義,就可以接受誤判嗎
看你之面,一板也不曾責他
魯智深吃狗肉
只因貪吝惹非殃
第八章 他人的地獄
造物者偏要顛倒英雄
怨毒之于人深矣
小隙誰知奇禍連
且教他吃我一彈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第九章 人際的宿命
父母的悲哀
子女的悲哀
夫婦的悲哀
朋友的悲哀
為什么杜十娘有了百寶箱還要自沉
第十章 男人的困惑
妖氣人肌,添得百倍精神
小兒放紙炮,又愛又怕
親妻忍得棄貧儒
功名是大事,表子是末節(jié)
第十一章 情欲的深度
妲己回首戲劊子
這段姻緣,還落在他家手里
孤孀不是好守的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
第十二章 作者與讀者
滕大尹與陳太守
為什么人們總是喜歡壞蛋呢
困惑于本能與道德的張力之間
善惡分明的小說的人性基礎(chǔ)
代結(jié)語
重版后記
第一章 人性的枷鎖
所未臻者愛而已
人類曾經(jīng)嘲笑過那不知晦朔的朝菌,不知春秋的蟪蛄,但是他們也不能不嘲笑自己,因為從一個更為宏觀的角度來看,短促的人生與那不知春秋的蟪蛄,不知晦朔的朝菌,其實也不過是五十步與百步的關(guān)系而已。
為了超越短促的人生,人們設(shè)想過各種方法。人們幻想著成為這樣一種超人,他們長生不老,與天地同在,與日月齊壽,這就是所謂的“仙人”。
但是要成為人們想象中的那種仙人,人們就必須放棄人所具有的一切,尤其是人的L二情六欲。只有根除了七情六欲,也就是根除了人性,才能成為仙人,才能長生不老。
然而,正因為人性乃是人所以為人的根本,所以人只要一日為人,則人性便永不能根除。因此所謂成仙得道,長生不老,便永遠只能是幻想,便永遠不可能實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