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為《民國文學名家精選集》中的一種,以時間為序,梳理、精選了朱自清先生在散文、詩歌等方面的經典之作,如《匆匆》《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溫州的蹤跡》《背影》《荷塘月色》《威尼斯》《給亡婦》《執(zhí)政府大屠殺記》《西行通訊》《悼一多》等眾多名篇,匯集為一冊,并配有珍貴的歷史照片。
我國的白話文文學發(fā)軔于民國時期。其間名家輩出,流派紛呈,蔚為大觀。這些名家名作歷經時間的考驗,已形成一個個燦爛的文化坐標,一個世紀以來源源不斷地為我們提供精神養(yǎng)料。為重溫經典,特推出《民國文學名家精選集》叢書。叢書選取魯迅、徐志摩、林徽因、朱自清、郁達夫等名家的代表性作品,涵蓋小說、散文、雜文、書信等方面,精編精校,并配有珍貴的歷史照片,使讀者一冊在手,遍覽文學大家之流風遺韻。
同時,本書的裝幀設計極具特色,封面典雅大方,外包封選用與作者性格氣質相契合的顏色,書脊采用鎖線露背裝,正文配以優(yōu)質純質紙,使得本書既具有可讀性、知識性,又具有觀賞性、典藏性。
朱自清(1898—1948),現(xiàn)代著名學者、散文家、詩人。在北大學習時參加五四運動,畢業(yè)后成為文學研究會的早期成員,參與發(fā)起“中國新詩社”和創(chuàng)辦《詩》月刊。1919年開始發(fā)表詩歌,為新文學運動初期的詩人之一。朱自清一生著述頗豐,尤其以散文見長,其散文樸素縝密、清雋沉郁、語言洗練、文筆清麗、極富有真情實感,以獨特的美文藝術風格,為中國現(xiàn)代散文增添了瑰麗的色彩。
輯一 散文
匆匆/3
歌聲/5
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7
溫州的蹤跡/18
背影/27
荷塘月色/30
春/34
看花/36
南京/42
威尼斯/49
羅馬/55
巴黎/65
房東太太/92
兒女/99
給亡婦/108
你我/114
冬天/133
春暉的一月/136
我是揚州人/142
執(zhí)政府大屠殺記/148
外東消夏錄/158
回來雜記/166
文物·舊書·毛筆/173
重慶行記/179
潭柘寺 戒壇寺/190
西行通訊/196
剎那/207
論書生的酸氣/212
論氣節(jié)/223
論雅俗共賞/230
《背影》序/239
輯二 詩歌
新年/249
北河沿底夜/251
滬杭道中/253
悼一多/255
重過清華園西院/256
贈阿滿/257
漓江絕句/258
編后記/259
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
一九二三年八月的一晚,我和平伯同游秦淮河;平伯是初泛,我是重來了。我們雇了一只“七板子”,在夕陽已去,皎月方來的時候,便下了船。于是槳聲汩——汩,我們開始領略那晃蕩著薔薇色的歷史的秦淮河的滋味了。
秦淮河里的船,比北京萬生園、頤和園的船好,比西湖的船好,比揚州瘦西湖的船也好。這幾處的船不是覺著笨,就是覺著簡陋、局促;都不能引起乘客們的情韻,如秦淮河的船一樣。秦淮河的船約略可分為兩種:一是大船;一是小船,就是所謂“七板子”。大船艙口闊大,可容二三十人。里面陳設著字畫和光潔的紅木家具,桌上一律嵌著冰涼的大理石面。窗格雕鏤頗細,使人起柔膩之感。窗格里映著紅色藍色的玻璃;玻璃上有精致的花紋,也頗悅人目!捌甙遄印币(guī)模雖不及大船,但那淡藍色的欄干,空敞的艙,也足系人情思。而最出色處卻在它的艙前。艙前是甲板上的一部,上面有弧形的頂,兩邊用疏疏的欄干支著。里面通常放著兩張?zhí)俚奶梢。躺下,可以談天,可以望遠,可以顧盼兩岸的河房。大船上也有這個,但在小船上更覺清雋罷了。艙前的頂下,一律懸著燈彩;燈的多少,明暗,彩蘇的精粗,艷晦,是不一的,但好歹總還你一個燈彩。這燈彩實在是最能鉤人的東西。夜幕垂垂地下來時,大小船上都點起燈火。從兩重玻璃里映出那輻射著的黃黃的散光,反暈出一片朦朧的煙靄;透過這煙靄,在黯黯的水波里,又逗起縷縷的明漪。在這薄靄和微漪里,聽著那悠然的間歇的槳聲,誰能不被引入他的美夢去呢?只愁夢太多了,這些大小船兒如何載得起呀?我們這時模模糊糊的談著明末的秦淮河的艷跡,如《桃花扇》及《板橋雜記》里所載的。我們真神往了。我們仿佛親見那時華燈映水,畫舫凌波的光景了。于是我們的船便成了歷史的重載了。我們終于恍然秦淮河的船所以雅麗過于他處,而又有奇異的吸引力的,實在是許多歷史的影像使然了。
秦淮河的水是碧陰陰的;看起來厚而不膩,或者是六朝金粉所凝么?我們初上船的時候,天色還未斷黑,那漾漾的柔波是這樣的恬靜,委婉,使我們一面有水闊天空之想,一面又憧憬著紙醉金迷之境了。等到燈火明時,陰陰的變?yōu)槌脸亮耍瑚龅乃,像夢一般;那偶然閃爍著的光芒,就是夢的眼睛了。我們坐在艙前,因了那隆起的頂棚,仿佛總是昂著首向前走著似的;于是飄飄然如御風而行的我們,看著那些自在的灣泊著的船,船里走馬燈般的人物,便像是下界一般,迢迢的遠了,又像在霧里看花,盡朦朦朧朧的。這時我們已過了利涉橋,望見東關頭了。沿路聽見斷續(xù)的歌聲:有從沿河的妓樓飄來的,有從河上船里度來的。我們明知那些歌聲,只是些因襲的言詞,從生澀的歌喉里機械的發(fā)出來的;但它們經了夏夜的微風的吹漾和水波的搖拂,裊娜著到我們耳邊的時候,已經不單是她們的歌聲,而混著微風和河水的密語了。于是我們不得不被牽惹著,震撼著,相與浮沉于這歌聲里了。從東關頭轉灣,不久就到大中橋。大中橋共有三個橋拱,都很闊大,儼然是三座門兒;使我們覺得我們的船和船里的我們,在橋下過去時,真是太無顏色了。橋磚是深褐色,表明它的歷史的長久;但都完好無缺,令人太息于古昔工程的堅美。橋上兩旁都是木壁的房子,中間應該有街路?這些房子都破舊了,多年煙熏的跡,遮沒了當年的美麗。我想象秦淮河的極盛時,在這樣宏闊的橋上,特地蓋了房子,必然是髹漆得富富麗麗的;晚間必然是燈火通明的,F(xiàn)在卻只剩下一片黑沉沉!但是橋上造著房子,畢竟使我們多少可以想見往日的繁華;這也慰情聊勝無了。過了大中橋,便到了燈月交輝,笙歌徹夜的秦淮河;這才是秦淮河的真面目哩。
大中橋外,頓然空闊,和橋內兩岸排著密密的人家的景象大異了。一眼望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月,襯著藍蔚的天,頗像荒江野渡光景;那邊呢,郁叢叢的,陰森森的,又似乎藏著無邊的黑暗:令人幾乎不信那是繁華的秦淮河了。但是河中眩暈著的燈光,縱橫著的畫舫,悠揚著的笛韻,夾著那吱吱的胡琴聲,終于使我們認識綠如茵陳酒的秦淮水了。此地天裸露著的多些,故覺夜來的獨遲些;從清清的水影里,我們感到的只是薄薄的夜——這正是秦淮河的夜。大中橋外,本來還有一座復成橋,是船夫口中的我們的游蹤盡處,或也是秦淮河繁華的盡處了。我的腳曾踏過復成橋的脊,在十三四歲的時候。但是兩次游秦淮河,卻都不曾見著復成橋的面;明知總在前途的,卻常覺得有些虛無縹緲似的。我想,不見倒也好。這時正是盛夏。我們下船后,借著新生的晚涼和河上的微風,暑氣已漸漸銷散;到了此地,豁然開朗,身子頓然輕了——習習的清風荏苒在面上,手上,衣上,這便又感到了一縷新涼了。南京的日光,大概沒有杭州猛烈;西湖的夏夜老是熱蓬蓬的,水像沸著一般,秦淮河的水卻盡是這樣冷冷的綠著。任你人影的憧憧,歌聲的擾擾,總像隔著一層薄薄的綠紗面幕似的;它盡是這樣靜靜的,冷冷的綠著。我們出了大中橋,走不上半里路,船夫便將船劃到一旁,停了槳由它宕著。他以為那里正是繁華的極點,再過去就是荒涼了;所以讓我們多多賞鑒一會兒,他自己卻靜靜的蹲著。他是看慣這光景的了,大約只是一個無可無不可。這無可無不可,無論是升的沉的,總之,都比我們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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