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聲中外的冰心獎以嚴(yán)格、公正和quan威著稱,是我國著名的國際華人兒童文學(xué)藝術(shù)大獎。它分為冰心兒童圖書獎、冰心兒童文學(xué)新作獎、冰心藝術(shù)獎、冰心攝影文學(xué)獎及冰心攝影文學(xué)獎5個獎項,在每年年終頒發(fā),目的在于鼓勵兒童文學(xué)作品的創(chuàng)作出版,發(fā)現(xiàn)、培養(yǎng)新作者,支持和鼓勵兒童藝術(shù)普及教育的發(fā)展。
本套叢書集結(jié)了多位冰心獎獲獎作家的優(yōu)秀作品,由主編經(jīng)驗豐富的王翔和周語精心選編而成。作品文筆優(yōu)美,圖文并茂,符合當(dāng)代小讀者的審美趣味,傳遞真善美,能夠讓小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陶冶情操、感受人文熏陶。
帶路人
慈琪
王小名把老慢的摩托車放倒在地上時,老慢十分擔(dān)心地守在一旁,一會兒繞到這邊,一會兒繞到那邊。
“爸,擋住光了!蓖跣∶荒蜔┑靥痤^來說。
“哦,哦。”老慢連忙換個方向站著,繼續(xù)望著他的摩托車發(fā)呆。
“爸……不會把車弄壞的,放心啦。”
老慢不知所措地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家里的燈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蒙蒙的,像暗黃色的灰塵。
大概搞了半個多小時,王小名才吃力地站了起來,兩只手撐在酸痛的膝蓋上,一抹,頓時留下兩片黑亮的污跡。
媽媽收拾好碗碟出來,看著她的褲子直心疼:“那油弄上去不好洗的!
“我洗,我洗!”王小名連忙舉手,手上黑乎乎的。媽媽看得大皺眉頭,拉著她的手腕進(jìn)廚房洗手去了,剩下老慢和他的摩托車在門廊上發(fā)愣。
“這玩意兒怎么使。俊
“你按一下小鋼板,傘自己就開了!”王小名在廚房里喊。
“哦!崩下銎鹉ν熊,按了一下小鋼板。
“唰——”
雨傘的傘柄升起,傘面也十分利索地打開了,剛好遮住駕駛員和后座。
“嘿,真不錯!崩下延陚闶掌饋,又按了一下。
“唰——”
王小名兩手濕漉漉地出來,不滿道:“爸,別玩了,這么開開收收的會弄壞……”
“嘣——”
老慢僵了半晌,慢慢走到墻角去撿起那根彈簧,十分慚愧地交給王小名。后者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劈手奪過崩掉的零件。
第二天凌晨四點鐘,老慢就開著摩托車去莘莊入口處了。這個高速公路入口的車流量很大,莘莊干這行的人多聚集在這里。但他們通常早上七八點“上班”,老慢四點就去,在寒冷漆黑的凌晨哆哆嗦嗦候在路邊,是為了多拉幾個客人——因為人一多,他就搶不過別人了。
王老慢是個帶路人,他媳婦兒也是。自打三年前兩人在上海死活找不到工作之后,就干脆置辦了一輛摩托車,兩口子干起了帶路的生意。這活做的人挺多,拉客不容易,但好歹每個月還能掙到幾千塊錢,把小名勉勉強強地拉扯大,F(xiàn)在小名上初一了,剪著短短的男孩子頭,瘦胳膊瘦腿,大大的黑眼睛,像只機靈的小松鼠。老慢可疼這丫頭了,他自己做事慢透了,生出個女兒來卻是個急性子,老慢說一句話的工夫夠她說二十句的,還順帶著把作業(yè)給做完了。
小名不是不知道家里不寬裕。好在她是個挺知足的孩子,對物質(zhì)要求不高,平時除了上學(xué),也不愛逛街,回家吃了飯,看看書,干干家務(wù),再搗鼓搗鼓小發(fā)明,差不多就該上床睡覺了,就像一只作息正常的小松鼠。她搞小發(fā)明還像模像樣的,做出不少挺實用的小玩意兒來,媽媽平時做飯、擦地什么的少不了它們。這回她又心血來潮給爸爸的摩托車上裝了個自動雨傘。老慢平時嫉妒小名給媽媽的福利比較多,這回可高興壞了,就盼著下個大雨好讓他跟同行獻(xiàn)獻(xiàn)寶。
到莘莊入口處的時候,差不多四點二十了。老慢把摩托車熄了火,自己坐在后座上,點了根煙,聚精會神地盯著不遠(yuǎn)處的收費站。
一輛又一輛汽車從收費站緩緩駛出,然后加速開走了。車燈一次次地呼嘯而過,每回看到汽車加速,老慢都有些沮喪。他不喜歡有太多認(rèn)識路的司機,都認(rèn)識路了,還要他們做什么?老慢最看得慣外地司機了,他們的車子一出收費站,就會緩緩減速,像一只迷茫的甲蟲放慢步子爬著,樣子招人喜歡。這時候,老慢就趕緊跑過去,攔住車子,問:“朋友,到哪里啊?”
很多時候,司機舍不得掏帶路錢,一踩油門開走了。不過今天老慢挺幸運,那輛黑色小車的駕駛員把玻璃窗搖了下來,一個粗眉毛小伙子把著方向盤,伸出頭問:“大哥,去櫻園咋走?”
“三十塊,保證把你帶到地方,怎么樣?”老慢精神一振。
“三十塊啊……林姐,你看呢?”小伙子有點猶豫。后座傳來一個女人疲倦的聲音:“三十就三十吧,都幾點了!
小伙子連忙答應(yīng)著,老慢便喜滋滋地去開摩托車。不一會兒,摩托車就“嗚嗚”地帶著小黑車向市區(qū)駛?cè)ァ?
在市區(qū)里開了一會兒,已經(jīng)快六點半了,天邊晨光乍泄,城市里的高樓大廈卻益發(fā)黑沉沉了起來。市區(qū)里的車不算多,疲憊地從一條街滑到另一條街。老慢開車開得無聊,又去玩車頭的傘。
“唰——”
傘開了。一輛摩托車從老慢身邊超過,車手鍥而不舍地扭頭觀看。也難怪,沒下雨呢,打什么傘!老慢悻悻地把傘收起來。
這時候,小黑車從后面追了上來,駛在老慢的左邊。小伙子的聲音從轎車?yán)镯懥恋貍鞒鰜恚骸按蟾,還有多少路?”
老慢猛地一驚,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在哪個路口提前拐彎了,領(lǐng)錯了道。他含糊地咳了一下,說:“呃,不遠(yuǎn)了,再過兩條街!
然后他迂回了一大圈,回到了正確的路上。到櫻園門口時,車?yán)锏呐苏f:“小孫,給五十吧。大清早的跑這么遠(yuǎn)的路,怪不容易的!
拿到五十元的老慢很緊張。他把紙幣折了幾下,放到襯衫口袋里,喃喃地說了聲謝謝。他覺得自己這回干得像那些喜歡繞遠(yuǎn)路、多拿錢的同行一樣,不厚道。
老慢正打算騎車離開,一個穿著初中生制服的女孩兒從櫻園門口跑出來,像是等了很久的樣子,撲在車窗外,高興地喊了聲:“媽媽!”
“喲,暖暖,這么早?”小伙子倒先跟女孩兒打了聲招呼。
“嗯,今天開學(xué)嘛!”
“真乖,等林姐回家休息了,我馬上送你去學(xué)校啊……”
老慢回頭看了看,那女孩兒穿著和自己女兒同校的制服。他想到今天是開學(xué)日,猶豫了一下,在公路上慢慢騎著。他不時注意著對面開過去的公交車。過一個公交車站的時候,他看到女兒常坐的那輛816路進(jìn)站了,他咬咬牙,突然踩下油門橫穿馬路趕上它。小名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到爸爸騎著摩托車過來,驚訝得一下子貼上了窗戶。
“小名,下來。”
老慢望著小名,一只手做著手勢。小名有些慌張地抓起書包跳下車。公交車走了,她不知所措地跑到爸爸的車邊。
老慢訥訥地?fù)蠐项^,然后拍拍后座,說:“上車,送你去學(xué)校……今天開學(xué)!
王小名實實在在地被她爸爸嚇了一跳。爸爸可從來不會想到送她上學(xué)的呀,上學(xué)時間剛好和帶路生意的高峰期沖突呢!
“今早賺了五十元,高興!崩下唵蔚亟忉尩。
“哎喲,真好!我也高興!”小名興奮地爬上車后座。老慢一擰車把,呼嘯著上了路,很快超過了816路。
上班時間到了,車輛漸漸多了起來?斓綄W(xué)校的時候更擁擠了,到處充斥著喇叭聲,每一輛小轎車、出租車?yán)锒甲粌蓚焦急的家長和上學(xué)的孩子。后面突然有刺耳的喇叭聲追了上來,蠻不講理的樣子,老慢急忙向左偏,險險避開。
“爸,你壓線了。”
老慢側(cè)頭一看,他正行駛在路中央的兩條粗黃線之間。
“哦,沒事!崩下械奖澈蟮某聊,曉得女兒想要知道更多,“這條路上沒有綠化帶隔開,兩條黃線就等于一道墻,這邊的車向這邊開,那邊的車向那邊開。萬一出了交通事故,如果你在黃線里頭被撞到,就算對方的責(zé)任!
王小名不由得想象他們在一堵高墻上飛速駕駛的樣子……有點嚇人。
九月天氣雖然已經(jīng)涼下來,學(xué)校門口卻還是熱氣騰騰。小名吃力地往鐵門里擠,后面的書包不時被人卡住。最后一次,她伸著脖子用力往前一拽,連人帶書包撲進(jìn)了門內(nèi)。
“哎喲猴哥,您可悠著點。”看門的小北京叔叔把她從地上撈起來,免得被踩著。小名謝過他,一回頭,看到另一個女生委屈地瞅著自己。
“怎……怎么了?”王小名不安地扯著書包帶問她。
“我的校牌被刮下來了!
王小名連忙伸手去摸,果然,校牌的別針鉤在了她的書包上。
“初一(3)班,龐暖暖……咦,我們是一個班的呢!”
“真的?”暖暖怯怯地笑了一下,伸手接過校牌,在自己衣服上別好。
“對不起啊,沒扯壞衣服吧?”預(yù)備鈴的音樂在校園各處同時響起,王小名蹦了兩下,抓住暖暖的胳膊就跑,“啊,快上課了,我?guī)闳ソ淌!?
這天下午五點,老慢照!跋掳唷被丶摇P∶麕Щ貋硪话z線,是那些女生用來編手鏈的。剛剛成為朋友的暖暖送給她一包表示友誼。作為回報,小名掏出一把微型螺絲刀送給她,不過,暖暖好像對它不太感興趣。
“爸,待會兒幫我往那上面纏線,這比毛線好!毙∶幻媸帐巴肟暌幻嬲f。
“哦,好!崩下畔码娨曔b控器,進(jìn)屋去把那個未完工的東西端出來,放在收拾干凈的飯桌上。這東西怪里怪氣的,他一直沒猜到是什么。
“先做好這個再做作業(yè),明天大掃除要用!毙∶呎f邊把絲線包裝拆開,“對了爸,明天還要交二十塊錢,下個月我們秋游,去郊區(qū)看楓葉呢!正好可以撿點寬葉子回來。上次我在書上看到怎么做樹葉書簽,可好看了,等我多做點,還能賣錢呢……”
“沒到你掙錢的時候!崩下呐乃哪X袋。
他可還沒老呢!
小名通常每天十點上床睡覺,這個時候媽媽一般還在外頭沒回來。可今天她還沒睡著,就聽見門響了。
“這是怎么弄的?”老慢慌亂地問。伴隨著撞到桌子的聲音,小名聽到媽媽輕一腳重一腳地走進(jìn)了屋子。
“沒大事,讓車刮到了!眿寢尩刮錃饣卮稹P∶幌伦訚L下床跑出來,一眼就看到媽媽膝蓋上有一大片血痕。她喉嚨一下子哽住了,手指僵硬地去拿紅藥水。
涂藥的時候,媽媽疼得直咬牙,涂完之后卻一下子笑了起來,把老慢和小名嚇得夠嗆。
“那個開車的蠻好心,賠了我兩百塊錢!”媽媽從兜里掏出兩張粉紅色的紙幣,表情痛苦地笑著。小名瞅著那兩張顫動的紙幣,眉頭皺得緊緊的。
為了忽略疼痛,媽媽又不歇氣地說起了別的事情,無非就是今天那伙帶路人又如何搶生意了。別的帶路人個個彪悍,小名的爸爸媽媽卻都不好意思搶客。別人帶一次可以獅子大開口要五十元,媽媽只要二十五元。別人為了攔車都竄到公路上去了,恨不得躺在車輪底下攬生意,媽媽站在路邊,只是瞅個機會上去逮空兒。就是這樣小心,居然還被車刮到了。
小名默默地聽媽媽不停地說話。她趴在媽媽腿上,左手緊緊摟著媽媽包了厚紗布的膝蓋。
當(dāng)城市的顏色轉(zhuǎn)為秋天的時候,小名和暖暖坐上了巴士,坐在透過大玻璃窗的陽光之中,清晨的空氣清爽而溫?zé)帷?
學(xué)生們都上了車,幾輛巴士魚貫開出校門。小名十分開心地瞇著眼睛望著窗外呼嘯而過的淺灰色風(fēng)景。她不知道自己干嗎這么開心。也許不是因為風(fēng)景,不是因為秋游,而是因為龐暖暖坐在她身邊,握著她的左手,剝開橘子跟她一起吃。
到高速公路入口的時候,小名在和暖暖玩“拍蚊子”的游戲。游戲過程是這樣的:
小名拍幾下手,問暖暖:“幾只?”“有幾只?”“一共幾只蚊子?”其實蚊子數(shù)目和小名拍手的次數(shù)沒關(guān)系,而是她問暖暖的那句話,幾個字就是幾只。無論拍幾次手,問“幾只”就是兩只,“有幾只”就是三只,“一共幾只蚊子”就是六只。暖暖猜不透其中玄機,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到底“拍死”了幾只蚊子。
小名正樂著呢,眼見巴士停了下來,在收費站前排隊。她下意識地往公路對面看去,隔著道路中央的樹墻,幾名帶路人或是斜靠在高速公路護(hù)欄邊,或在路沿游蕩,看到有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