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知齊白石畫蝦、徐悲鴻畫馬,可面對一個簡單的追問徐悲鴻是誰?恐怕腦海里的駿馬已經脫韁而走,徒留一片空白。而在徐悲鴻的學生楊先讓心中,徐悲鴻是永遠也說不完的。
楊先讓1948年考入國立北平藝專(也就是現在的中央美術學院),成為徐悲鴻的學生,在徐悲鴻生命*后的五年(19481953)得到他的教導。在本書中,楊先讓以學生的視角講述了徐悲鴻的一生:從徐悲鴻年少時隨父習文學藝,獨闖上海灘、北京,留學歐洲八年,回國后獻身美術事業(yè),到徐悲鴻的美術創(chuàng)作理念、美術教育思想,豐富而曲折的情感經歷,他在特定歷史時期的藝術追求與選擇……
學生記憶里老校長的音容笑貌,來自徐悲鴻親友學生的口述材料,大量的繪畫作品與歷史照片,展現了徐悲鴻在藝術家、丈夫、父親、教師、校長等多重身份下豐富的內心世界和復雜的人生選擇,還原了一個真實客觀、豐富立體、有血有肉的徐悲鴻。
讀完此書,沒人會比你更懂徐悲鴻!
緣 起
徐悲鴻在中國現代美術史上有著重要影響。在創(chuàng)作、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改革以及美術教育方面,均有卓越建樹。
我是在他生命最后的五年(19481953)受到他的教導,后來又在他曾經執(zhí)掌的中央美術學院執(zhí)教三十余年。在這所中國藝術的高等學府中,很多方面能夠看到他的影響。教與學、繼承與革新都離不開老院長徐悲鴻的精神和主張。
徐悲鴻的學生眾多,第一、二代的學生屬于我的師長輩,他們中不少人寫過研究和紀念徐悲鴻的文章。目前我?guī)熼L輩的人,有的已陸續(xù)離世而去了,現在剩下我們這第三、四代的學生。如我等較年輕者也已至七旬,對徐悲鴻老院長再不寫點什么,一切就晚了,何況近些年來心中對老院長不是沒有想談的話題。
本來20世紀60年代以前,徐悲鴻好像已蓋棺定論了,因為他各方面成就顯著,沒有什么異議?墒堑搅80年代初,社會走向開放之時,在新一代青年學生中,泛起一股重新評價徐悲鴻的潮流。蔣碧微寫的《我與徐悲鴻》,曾在臺灣出版,1985年開始在《中國美術報》上連載。這對青年學生來說,好像找到了一個認識徐悲鴻很新鮮的層面似的。再加上西方現代藝術思想的沖擊,青年一代頭腦中產生了波動。就拿教學秩序一向平穩(wěn)的中央美術學院來說,有的教員也茫然無所適從了。原有的一套教不下去,新的一套尚未建立,疑云四起,教與學之間出現了彷徨,出現了一種反思和重新比較的傾向。直至80年代中期,教學開始進入明朗程序,簡單說,就是將被動局面轉向主動,實施敢于面對西方現代藝術,取其優(yōu)秀者兼容并包的方針。
上面談到的教學一度動搖,其中包括否定徐悲鴻的教育和藝術方向。當時海外和國內少數美術理論家、畫家,集中指責徐悲鴻在20年代沒有從歐洲引進現代派藝術,而是將西方即將落伍的寫實主義引進到了中國,使中國的美術步伐落后世界潮流半個世紀之久。徐悲鴻成了中國美術事業(yè)上的歷史罪人。
遺憾的是,面對如此厚彼薄己的不公平現象,竟少有像樣的文章出來從正面回擊反駁。
時間是最好的沖刷劑。徐悲鴻的民族氣節(jié)誰能抹掉?他的功績誰能代替?他所倡導的美術教育經驗,全國美術院校不是照樣在執(zhí)行嗎?!
在此期間,使我最為感動的是廖靜文。她單槍匹馬不顧一切,為徐悲鴻建紀念館奔走,同時寫出了專著《徐悲鴻一生》并出版。這是為宣揚徐悲鴻的藝術和藝術主張,所表現出的最有力最堅強的態(tài)度。記得艾中信教授曾說過這樣的話:廖靜文當年在徐院長去世時,即向文化部提出自己要去北京大學中文系進修。看來那時她就是為了以后寫這本書而做了思想準備。太有心了,可佩。
后來我知道她的兒子徐慶平在法國留學,畢業(yè)論文寫的是徐悲鴻的藝術。他回國后與母親一起,為他的父親徐悲鴻及其藝術能弘揚國內外,默默地、艱難地工作著。
記得1993年在北京,一個晚上,廖靜文師母和慶平徒步登六樓忽然來我家,并帶來一包鮮荔枝,為了向我要兩幅寫意花卉,作為出國舉辦展覽期間應酬之用,用她的話說:只能求悲鴻的學生幫忙了,總不能拿悲鴻的畫去送禮呀。通過這件小事可以看出她的奔波辛苦和處世之無奈。
尤其我又得知她的小女兒芳芳,在美國也走上了宣傳她父親的藝術道路。這真是一幅十分感人的圖畫:廖靜文和她與徐悲鴻生的一兒一女攜手共事,那不止是為了個人和家族,更是為了中華民族的文藝事業(yè)在努力奮斗著。
我從美術教育陣線上退下來,幾年來居住海外。在講授中國近代和現代美術史時,必然講到徐悲鴻本人和他的藝術,并且著墨頗多。這一過程中,我深深地體會到,徐悲鴻像一道門檻,不講他就不可能邁過去,他確實是一座里程碑,是不可超越的一個存在,影響深遠。
身處西方的藝術天地里,你不做比較是不可能的,這種文化藝術上的比較是時時的、處處的,是必然要去做知己知彼的思考。比較思考后,便會感到中國在文化藝術方面有它因禍得福的一面。難道西方藝術發(fā)展到今天的諸現代流派,必須成為世界定律,要每個國家的每個人都去遵守嗎?這不禁令人懷疑。何況東西方的文化藝術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體系,都是人類文化藝術的寶藏。這么豐富多彩的世界,這么多的國家地區(qū)和民族文化藝術,其中有共性,但是相差相異是必然的,是可歌頌、值得肯定的,互相學習交流是必要的,可以各走各的路,何必去規(guī)整劃一呢?
歷史上曾出現過你統(tǒng)一我、我統(tǒng)一你的悲劇,而在文化藝術領域里消滅踐踏別國文藝的愚昧現象也存在過。因而更顯出文化藝術多元化的可貴性,以及走自己的路、唱自己的調的重要性。
這里不存在民族主義的偏激。持這種堅定不移的信念,回過頭來審視自己,才會發(fā)現中華民族的文化藝術多么令人驕傲,因為有了中華民族的文化藝術,世界才得以更加絢麗多彩。我們沒有必要妄自菲薄。
可能身在海外會產生一種空間,可以遠距離地對本土文化進行思考。這種思考讓我深深地體會到徐悲鴻之難得、重要。他當年也身處國外學習西方,做深入虎穴的艱苦努力,其目的是為了中華民族自己的文化藝術健康發(fā)展,這種崇高的精神永遠值得尊重。我們中國出一個徐悲鴻不是太多而是太少,我們太應該去珍視他。因而又深感對徐悲鴻可寫的方面太多太必要,應用實事求是的尺碼去評說他、研究他。
雖痛惜自己知識的淺薄,情之所至只好躍躍欲試了。況且徐悲鴻老院長生前親自教過我,我還得到過他的獎勵和愛護。今天提筆寫他,某些方面,也是為了紀念。徐悲鴻一生的業(yè)績以及他那多彩的感情世界,都是明明了了毫無遮掩,可釋可解。
所有這些,都應該在一個前提下被闡述,那就是徐悲鴻一生的成就和對中國美術事業(yè)的貢獻。離開這個前提去單純談他某一個生活層面,必然顯得毫無意義。
一代宗師徐悲鴻的出現,是時代的賦予。徐悲鴻是文藝界在近現代中國要奮強、要艱難地與世界爭高低的歷史背景下,產生的一位有骨氣的民族斗士。
這就是我要寫老院長徐悲鴻的緣起和動機。
楊先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