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迪恩從出生開始就是一個秘密,他有一位年輕漂亮的母親,以及總是夜晚帶著煙味和蠟燭來造訪的父親。比利的世界由地毯、一張圣島圖畫和一扇總是上鎖的門組成,他的夢里都是些神秘的故事、記憶以及可怕的警告。有一天,他的父親消失了,媽媽將比利帶出了房間來到外面的世界。比利漸漸了解到他出生那天小鎮(zhèn)遭遇的可怕事件,也漸漸發(fā)現(xiàn)了自己擁有通靈甚至發(fā)展為能修復破損之物的天賦。他頓時成為了整個小鎮(zhèn)的傳奇,然后他那犯下了種種罪惡的父親又回來了,他們之間進行了最后的清算。
大衛(wèi)·阿爾蒙德(David Almond),英國著名作家。1951年出生于英格蘭北部的費靈小鎮(zhèn)。1998年,他出版了首本小說《當天使墜落人間》,先后斬獲英國卡耐基文學獎、英國惠特布萊德童書獎、美國普林茲文學獎、荷蘭銀鉛筆獎等多項大獎。其后,阿爾蒙德正式轉(zhuǎn)向兒童文學的創(chuàng)作,寫出了《曠野迷蹤》和《天眼》等多部極具影響力的作品。2010年,他摘得了國際少年兒童讀物聯(lián)盟(IBBY) 頒發(fā)的國際安徒生作家獎。
講這個故事的人,一出生就已經(jīng)死了。他在無盡的戰(zhàn)爭籠罩著大地的時代、在一個災難的時代來到了這個世界。
他在孤獨中出生。天上盤旋的,是帶來破壞的機器;城市中升起的,是滾滾的硝煙;蔓延全世界的,是一片片廢墟和荒蕪。
他成長的伙伴,是鳥兒和老鼠。
他很害羞,腦袋也不靈光,不僅嘴笨,還傻頭傻腦。
他識字,也會寫字。他的老師是他年輕溫柔的母親、屠夫麥考弗雷、馬隆太太和她的幽靈們。
所以,他不怎么聰明。請你原諒他會犯錯。
也許你認識他。也許你來過布靈克波尼,到過馬隆太太家門前,進過她家的客廳,聽他告訴你關于靈的一切。那些靈依然在你身邊,依然愛著你,哪怕你以為它們已經(jīng)不在。
也許他為了你,曾游蕩在死者的世界里,為你歌唱,為你起舞。為了你以為你失去了的、你深愛著的人。
也許你曾向他尋求治療。他輕輕地輕輕地觸碰了你,他問你哪里疼,然后從你的身體中抽走了疼痛。他治愈了你。
他試圖治愈死者的時候,也許你也在旁邊站著,看著。
那時候,他是天使之子。
那時他施展魔法,喚起奇跡。他念念叨叨,滿嘴傻話、廢話和胡話。
那些日子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死者已經(jīng)不在,上帝和他的天使、他的圣人們也不在了。
天使之子還知道更多。
天使之子還干過怪物的行徑。
你聽說過或者沒聽說過他,他就在這里。
他可以是一個夢境,一場夢魘。他乘著黑暗的死寂接近你,望向你的靈魂深處,潛伏在你最深最深的夢境里。
不管他是什么,都是時候講講他的故事了。
也許這個故事不適合你。你不希望被這些文字留下刻印,你不想讓它們進入你的血液、骨髓,不想讓它們沾染你的夢境。
如果實在不情愿,就請你轉(zhuǎn)過頭去吧。
如果你想,那就讀下去。破解這些文字,傾聽其中的聲音。隨便怎么做,只要你能讓這些文字進入你的內(nèi)心。
我叫比利·迪恩。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這是我的故事。
有人告訴我,要想學著寫故事,就得動筆寫。一個字,又一個字,再一個字。讓鉛筆在紙上奔走。讓鉛筆留下痕跡,像塵土里的腳印一樣。讓鉛筆留下它的痕跡,像鳥獸在泥濘的地上留下的神秘腳印一樣。
把紙頁寫滿就好。
一個字一個痕跡一個字一個痕跡。
我該從哪兒寫起?
一些物體。
像是這只耶穌的手。
這些天使翅膀上的羽毛。
這塊死去很久的老鼠身上干巴巴的皮。
這塊有著黑色穗邊的紫色圍巾。
我觸摸它們,嗅著它們的氣味,凝視著它們的深處。啊,有多少故事涌了出來?多少記憶、感覺、思想、恐懼、愛與夢境,像被攪亂的水面一樣翻涌起來。我要怎樣理順它們,把它們整理成一個說得通的故事?
我有這些紙。我有這支筆。
我還有這把刀。我可以削尖鉛筆,寫我的故事。故事將會說到這把刀,說到一次也許是蓄謀已久的行動。
不。先別想這個。
先削尖鉛筆,然后動筆等待文字的出現(xiàn)。
第一個詞是什么?
別猶豫。寫出來。
黑暗。
在一片黑暗之中,有一個男孩。
我還很年幼。我很清醒,正抬頭凝視窗外的一小片夜空。這么小的空間里,也能看到幾十顆星星。它們一閃一閃,好像在跳舞。
只聽咔噠一聲,一束光落在了我身上。腳步聲傳來,一個黑影走到了我面前。
一雙手托住我,一下子把我舉了起來。
我看到他的眼睛,一閃一閃,像兩顆巨大的星星,離我很近。
他一只手托著我的屁股,另一只手環(huán)住我的后背,把我摟進懷里。我碰到了他的黑夾克、他的黑胡茬,還有他脖子上光滑的皮膚。我被緊緊地抱在他懷里。哦,他的氣味!哦,他那一起一伏的呼吸!那拂過我皮膚的氣息!
“兒子,”他說,“我的好兒子!
他的身體顫抖著。他的話語回蕩著,在他的身體里,也在我的身體里。
兒子。我的好兒子。
他抱著我左右搖擺,就像是在和星星跳舞。
我又想起了她碰我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她的手指。這些手指扶住我的頭,輕輕抬起。她的手指輕撫著我的頭發(fā),翻起來,估摸著頭發(fā)的長度。然后一把梳子從我的頭發(fā)之間穿過,梳齒劃過我的頭皮。我聽到剪刀的咔嚓聲。她的聲音在我的耳中歌唱,她的呼吸在我的臉上起舞。理發(fā)推子從我脖子后面開始往上,掃過我的鬢角。
然后,她的手指把布萊克里姆發(fā)蠟揉進我的頭發(fā),發(fā)蠟的味道飄進了我的鼻子。她梳理完畢,笑著摸摸我的臉,說她運氣真好,有了我這么個兒子。
我的眼前出現(xiàn)了當時的畫面。那個女人和小男孩就在我眼前,在一間小房間里。他早已不再是躺在床上的小嬰兒,他已經(jīng)是個小男孩了。他坐在桌邊的一把椅子上,女人在他身后。陽光透過頭頂?shù)男》酱盀⒃谒麄儍扇松砩。她把毛巾從他肩膀上取下來,把剪下來的頭發(fā)茬抖進廁所,沖掉。
他笑了,摸了摸鬢角和脖后那些新剪出來的可愛頭發(fā)茬。
“好了,”她說,“比利又變漂亮了!
她親了親他的臉,笑了笑。但請你看仔細點,她的眼角露出了疲憊的神色。她的皮膚已經(jīng)有點松弛了,歲月的痕跡已經(jīng)開始入侵。
他看到一只老鼠沿著墻邊跑過去。又一只。他指著老鼠,揮著手,又是叫,又是笑。
老鼠!他叫。老鼠!咿咿!咿咿!
她也笑了。她說她要是能想點兒辦法對付它們就好了。但她能怎么辦呢?布靈克波尼滿地都是老鼠洞。還有更糟的呢,還有大耗子。比利,別刺激它們。
咿咿!他說。咿咿!
她嘆了口氣,說別這樣。她給了他一杯飲料和一塊餅干。她說她得走了,她要去給人修剪頭發(fā)。她親了親他,離開了,鎖上了身后的門。
再見,他悄聲說。再見。
我一邊寫,一邊走近那時候的畫面。畫面里的他就像是我的幽靈。就像我來到了死后的世界,試圖和幽靈說話,并把它帶回人世一樣。我?guī)缀蹩梢耘龅轿易约骸?br />
比利,我輕聲喊道,比利。
當然,他一動不動,也沒有畏縮。他學著老鼠叫,蹲到墻邊,把餅干弄碎,然后退到一旁,看著老鼠緊張兮兮地湊近餅干,啃咬起來。
比利,我輕聲呼喚,比利。
他能聽見嗎?他突然一動不動,看了看四周。
我說別害怕。
是我,我說,是你自己。
他眨眨眼,搖搖頭。
咿咿!他把餅干弄碎了。咿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