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校園版》為廣大中學生們推薦了諸多散文隨筆,題材豐富,名家薈萃!端枷氲某岚蚺拇蛭蓓敗穬(yōu)中選優(yōu),將其中最短小精悍、深刻雋永的人生小語匯集一爐,為讀者呈上一道別致的閱讀盛宴。王鼎鈞、龍應臺、彭浩翔、顧城、韓寒、春上村樹、科艾略、康定斯基……中外名家,濟濟一堂。
《讀者·校園版》,是讀者雜志社專門為中學生量身打造的一本優(yōu)秀期刊。它以“關注成長,開闊視野”為辦刊宗旨,融思想性、知識性、趣味性于一體,內容獨特、鮮活、貼近中學生。全彩印刷、圖文并茂,設計清新活潑。自2012年以全新的面貌上市以來,受到學生、家長和老師的一致好評,發(fā)行量連續(xù)攀升。2014年入選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評選的“全國優(yōu)秀少兒期刊”。
恢復生命
顧 城
五歲時,有一回我一個人在屋子里,我注意到了墻,雪白的墻,我覺得很美,我就睡著了。我醒來時,慢慢睜開眼睛,墻就像一陣霧氣,白色的水汽,向我透過來,墻里邊有一些眼睛看著我。我定下神來看,燈光依然照在墻上,墻依然是白色的。我那時候已經知道每個人都可能要死,但是我沒想到我要死,我知道人死了會變成一種灰,白色的,我沒想到這灰燼就離我這么近。我看著白色的墻,心里忽然有一種空虛的感覺,好像第一次清楚地知道了我是要死的,第一次看見死亡離我這么近……
我可能永遠沒法用語言說清那個時候的感覺——你知道時鐘在走,每時每刻像是一只絕不放過你的手,把你推向這面墻,你到那里就變成灰燼……我就跑到外邊去,坐在一些草中間,我想我在這個世界上還要干什么?有什么值得做的事情?時間這么短,我可以算出來,我活了一千天,兩千天,沒有幾個幾千天的。時間非常短,我覺得不應該做我不愛做的事,我就坐在草中間看那些昆蟲爬上草葉,又掉下來,這時候我忽然覺察到了一種安慰——在這個很大很大的天地間,我就像這些昆蟲一樣,走我的路,我不知道我爬上去的是哪片草葉,然后到哪里去;但是天看著我,天知道,就像我看著這些爬動的小昆蟲,我知道一樣。這像是一個可憐的安慰。
后來我有機會讀書,讀了一本法布爾的書。我打開這本書的時候,我覺得,我第一次忘了這個世界,這本書里全部講的是我熱愛的昆蟲們的事情。這些小昆蟲各式各樣,有夏天在樹上叫的知了,有瓢蟲,有推動一個圓球的蜣螂,它們在這個世界上不停地做它們的事情。最打動我的是這書里的一句話:“它來到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歡迎它,石頭是搖籃!薄恢恍∠x子,一生下來,就在無情的巖石中間,但是生命本身有一種力量推動著它,使它不斷地爬,很多很多的它們,在陽光曬熱的巖石上爬著,被曬干,死去,但是仍然有少數爬到了一個地方,爬到了蜜蜂的窩里,吃了蜜,變成了一種飛蟲飛走了。有很多很多這樣的故事,它們這些昆蟲在做它們的事情。有一種知了,法布爾說,夏天,它在樹上唱歌,它的聲音不好聽,但是我們人應該原諒它,因為它是很不容易才爬到樹上唱歌的,它在地底下做了好多年苦工,譜寫一支歌曲,就是為了有一天在夏天的樹枝上歌唱。
法布爾說他小時候,碰到一位牧師,拿著一只鳥蛋,我讀到牧師告訴他鳥蛋的名字時,心里微微一動,很奇怪,我第一次想到世界上所有東西都有名字,都有一個名字代表它們的存在——所有的東西都有名字,我也有名字;所有東西都有他們的死亡和命運,我也有。這使我感到了一種同病相憐,一種惺惺相惜,一種含著凄涼的親切和融合。
2014年第22期
等風來
鮑鯨鯨
因為是第一次玩滑翔傘,所以我們三個人身后,都站著一個教練指導我們的動作。本來心里就有點兒打哆嗦了,教練的幾句話又加劇了緊張的氣氛,教練說:“一會兒起飛時,一定要身體筆直地跳出懸崖,不要因為害怕而把身體蜷縮起來,一定要身體筆直。不然的話,你一蜷縮身體,傘就撐不起來,你就會掛在那里,很危險!
我聽完更害怕了,誰知道到時候我會不會腿一軟,身體就蜷縮起來呢?就算背著滑翔傘,可這也是跳崖啊。
從背上傘的那一刻起,我就開始像復讀機一樣不停地問教練:“什么時候往前沖?什么時候往前沖?我現在就沖吧,別耽誤時間了!”
教練面對我神經質的催促,從耐心地讓我稍等,到面帶神秘的微笑不再回答。在我自己都問得有點兒神志不清的時候,教練突然湊到我耳邊,很慢、很認真地說:“不管你有多著急,或者你有多害怕,我們現在都不能往前沖,沖出去也沒用,飛不起來的,F在我們只需要靜靜地等,等風來。”
“等風來?”
教練點點頭:“如果想飛起來的話,只有勇氣往前沖是不夠的。我們得停下來,什么都不要想,讓自己清空,只是等風來!
只是等風來。
我知道教練是在告訴我滑翔傘的入門知識,但這“等風來”三個字,卻毫無征兆地讓我眼眶一熱。
我突然不害怕了,我突然反應過來了,這么久以來,其實我一直是背著全部身家在路上沖刺的狀態(tài)。我以為只要自己跑得夠快,就總能飛起來,就像現在說著不想說的話,做著不想做的事,已經氣喘吁吁但還是逼迫自己加速再加速,無非是因為前路太遠,我怕我松懈一秒鐘就會被罰出賽道外,害怕自己腳步一停就前功盡棄,再也沒有能力飛起來?墒窃诮钇AΡM兩眼發(fā)黑的時候,我為什么從來沒想過要告訴自己:“等一等,先等風來!
四周一片寂靜,時間像是靜止了一樣。
教練指著我對面山坡上的樹林說:“看著它們,看著樹葉的擺動,那就是風!
當樹葉擺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發(fā)出悅耳的摩擦聲時,教練在我耳邊輕輕說:“風來了,飛吧!
我點點頭,深呼吸,身體筆直地迎著風沖了出去。我身后,王燦和李熱血也大喊著沖了下來。
飛到最高的地方,風變得很大,是實實在在地撞在身上,從耳邊呼嘯著掠過。我看著腳下的河流、農田和山谷,想象著自己置身其中,會是一個多微小的黑點,肉眼不可見。我張開雙臂,想象著自己能把風抱個滿懷。
不遠處,王燦在空中大喊著問我:“開心嗎?”
我沖他豎起大拇指,不知道臉上的笑他能不能看到。
“程羽蒙!你的愿望實現了,以后,就做回程天爽吧!”王燦飛到我正前方,轉身,笑得齜牙咧嘴地看著我,這樣對我說。
在呼嘯的風聲中,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2014年第14期
默契
席慕蓉
我在新竹教書時,有一陣子,下課的時間剛好和附近幾所學校放學的時間相同,在回家的路上,常會遇見學生在十字路口做交通安全的宣導工作。
不管是小學生或初中生,還是高中生,大概都是輪流擔任公差的吧。他們穿著特制的黃背心,戴著黃臂章,有的還舉著一塊木頭牌子,上面寫著“請走斑馬線”“請勿闖紅燈”之類的標語,寫得最多的兩句話,當然就是“交通安全,人人有責”了。
可是,盡管這些孩子站得筆直,牌子也舉得高高的,他們周圍的人群卻似乎活在另一個世界里:所有的人依舊任意穿越、任意行走、任意破壞一切規(guī)則。
在歐洲,其實也常有行人在綠燈沒亮時就趕著跑過去了,好像也沒有人會特別怪罪他。可是,昨天下午,我和父親站在波恩街頭等著穿越馬路的時候,我們身邊有一個男子已經都跨出一只腳了,又忽然收了回來,然后乖乖地等著信號燈變換之后,再和大家一起走過去。
父親對我說:“你注意到那個男子沒有?因為對面有人帶著小孩。在德國,凡是有小孩在場的時候,大家都要切實遵守所有的交通規(guī)則,給孩子做榜樣,這可以說是成人之間的一種默契!
2014年第22期
常做久安,無關快慢
韓 寒
我被問得最多的問題就是:“寫作和賽車這兩個工種看著截然不同,你是如何平衡的?”我一般都這么回答:“還好,都要坐著。”有一個記者明顯沒有領會要點,回去發(fā)了一篇稿子,說這兩個職業(yè)都要坐著,這說明,只要坐著就有可能做成。
我很敬佩他自圓其說的本領,但毫無疑問,他是對的。雖然在這個世界上是多說多錯,多做多錯,且他人的苛責和嫉恨往往不是因為你做得太少,而是因為你做得太多,但這并不妨礙你做得更多。多錯一些又如何,我每一場拉力賽比賽都會犯大概一百個錯誤,一百個彎道中我有五十個會后悔,因為我把車開過去以后才知道,還能以更快的速度進彎。那又怎么樣,只要是人類,都是這樣比賽的,這不妨礙我贏,因為對手往往會錯得更多。當然很多時候我也會輸,要做的很簡單:學著點人家贏的人是怎么開車的,而不是去問觀眾。
這就是競技體育教給我的。十幾年前,在我的生活中就沒有了“老師”這個概念。有朋友說:“生活是你的老師!薄吧睢边@個詞太大了,“生活是你的××”,這是一個永遠對的句式。永遠正確就是無意義,百搭就是白搭。那些冷冰冰的鋼鐵讓我的生活變得繁忙,無暇去抑郁,無暇去擺飯局,無暇去附庸風雅。我是一個害怕飛行和痛恨早起的人,只有這堆機械組成的鋼鐵能讓我起個大早飛老遠,那堆鋼鐵不光是我熱愛的,還是我的老師。
賽車手這個職業(yè),告訴了我很多在寫作生涯中無法學到的東西,比如你開得越拼命,往往圈速會越慢;比如預熱幾分鐘比磨合幾個月更重要;比如觀眾只記得第一名和撞車的;比如只要比賽沒結束,什么都有可能;比如你覺得自己很強,你就會很強,但你永遠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強,反之也是。
朋友問我:“你老說你小時候就喜歡賽車,你小時候是不是只喜歡賽車?”我說:“我小時候喜歡的東西可多了,可等我長大了,我只記得賽車。”我曾經也是一個主編,寫過一次卷首語,里面有一句話:“我們總是要懷有理想的,無論多少現實、多少打擊、多少嘲諷都改變不了!笔澜缡沁@樣現實,但我們都擁有處置自己的權利,愿這個東西化為蛛網的時候,你還能回憶起自己當年冒險的旅程。
我一直覺得,每一次冒險都是平靜生活的基石,常做才能長時間坐著。
2014年第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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