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爾斯因嚴重胃潰瘍住院治療期間,意外得到了一本名為《牛津運河上的謀殺案》的小書,書中詳細記載了一樁一百四十多年前的謀殺案:一位年輕婦人獨自前往倫敦與丈夫團聚,在乘坐牛津運河船的途中,她遭到三名船員的無端騷擾,并最終命喪黃泉。那幾名船員被法庭以謀殺罪判處死刑。
莫爾斯在閱讀過程中,很快發(fā)現案子存在諸多疑點:為什么法庭最終放棄了對船員的盜竊罪和強奸罪指控?為什么那位婦人在抱怨船員對她有下流行徑后仍沒有棄船另擇交通工具……
繼福爾摩斯探案系列之后成功的英國偵探小說
英國偵探推理小說諾貝爾獎——鉆石匕首獎得主
英國古典推理三大巨匠之一當世“謀殺之王”
牛津觀光的超級指南,角色與景色的完美融合
柯林�6�1德克斯特(Colin Dexter,1930—)
德克斯特生于林肯郡的斯坦福德,就讀于斯坦福德中學。完成了皇室通信兵團的服役期之后,他到劍橋大學基督學院攻讀古典學,并于一九五八年獲得榮譽碩士學位。畢業(yè)后,他在東米德蘭茲郡開始了自己的教師生涯,一九六六年,他開始受到耳聾的困擾,不得不離開了教師崗位,接受了牛津大學地方考試院高級助理秘書官的職務——他后來一直擔任這項職務,直到一九八八年退休。
他從一九七三年開始寫推理小說,《開往伍德斯托克的末班車》于一九七五年出版,把莫爾斯探長這一角色介紹給了世人,這位暴躁易怒的偵探醉心于填字游戲、英國文學、桶裝鮮啤酒和瓦格納的音樂,而這些其實就是德克斯特自己的嗜好。主人公莫爾斯探長是英國泰晤士河谷警察局的高級警官,工作地點位于牛津,年齡約五十多歲,單身。從社會政治角度看,莫爾斯探長是一個有趣而復雜的人物,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上世紀后半葉英國上層白人男性的形象。他智力超群,目光敏銳,自信滿滿,詼諧幽默,而與權力機關和上級的關系又若即若離,被視為最后一位“紳士偵探”。該系列描寫的偵探故事主要在牛津發(fā)生,涉及到大量牛津大學師生和牛津普通市民的日常生活,牛津悠久的歷史與獨特的文化也滲透其中。小說描述的偵探故事對于了解上世紀下半葉英國中小城市的主要社會矛盾以及人民生活狀況也有著重要價值。
三十三集電視連續(xù)劇《莫爾斯探長》從一九八七年上映至二〇〇一年,其成功也為德克斯特贏得了更多贊譽。牛津市與牛津大學一直把莫爾斯探長系列當作重要的旅游賣點。在牛津有專門以莫爾斯探長為主題的旅游項目,在歐美各國旅游者中很受歡迎。同阿爾弗雷德�6�1希區(qū)柯克一樣,德克斯特在絕大多數劇集里都友情客串過。最近,獨立電視臺的二十集新連續(xù)劇《劉易斯》描寫的就是他在莫爾斯探長系列里創(chuàng)造的身強體健的劉易斯警探(現在已經是探長)這一角色。同《莫爾斯探長》里一樣,德克斯特在其中客串過一個把紫羅蘭花遞給探長的人。
德克斯特多次受到英國推理作家協會嘉獎:一九七九年的《眾靈之禱》和一九八一年的《耶利哥的亡靈》為他贏得了兩項銀匕首獎;一九八九年的《婦人之死》和一九九二年的《林間路》為他贏得了兩項金匕首獎;一九九七年,他榮獲鉆石匕首終身成就獎。一九九六年,德克斯特的短篇小說《伊文思參加普通證書考試》為他贏得了麥卡維提獎。一九八〇年,他當選為僅限邀請偵探協會的成員。
二〇〇〇年,德克斯特憑借在文學領域的貢獻榮獲大英帝國勛章。
二〇〇一年九月,林肯大學授予德克斯特榮譽文學博士學位——這項高等學位通常授予那些學術成就突出或者擁有其他功績的人。
在偵探小說史上,柯林�6�1德克斯特與雷吉納德�6�1希爾和彼得�6�1拉弗希齊名,被譽為“英國古典推理三大巨匠”!澳獱査固介L”系列是繼福爾摩斯探案系列之后成功的一套英國偵探小說,同時在美國也享有盛名。一九九〇年,英國偵探小說家協會(CWA)的會員對福爾摩斯之外的所有英國偵探進行投票,莫爾斯探長當選為“受喜愛的偵探”。
思想完全取決于胃口;盡管如此,那些胃口最好的人卻不是最優(yōu)秀的思想家。
——伏爾泰致達朗伯 的信
星期二,他感到陣陣惡心。星期三,他一直在嘔吐。星期四,他一直感到惡心,不過只嘔吐了幾次。星期五清晨,他感到行動困難——筋疲力盡,無精打采,而且極為疲憊——他用盡力氣把自己從床上拖到電話旁邊,想給基德靈頓 警察局總部的上司打電話,為自己很可能無法上班道歉。現在是十一月末的一天。
星期六早晨醒來的時候,他欣喜地意識到自己已經好多了;他坐在牛津北部自己單身公寓的廚房里,穿上印著海濱浴場躺椅那種條紋的俗氣睡衣,盤算著自己的胃還能不能應付一塊維他麥 薄餅——就在這時候,電話響了。
“我是莫爾斯!彼f。
“早上好,長官!”(悅耳的聲音。罢埬缘纫环昼,警督想和您說話!
莫爾斯只好等待。沒有其他選擇,不是嗎?別無選擇,真的;他掃了一眼剛從狹窄門廊的投信孔里塞進來的《泰晤士報》頭條——送晚了,星期六經常這樣。
“我現在就把電話轉給警督!边是那個悅耳的聲音——“您稍等片刻!”
莫爾斯什么也沒說,可是他幾乎在祈禱(這對一個低教會派 的無神論者來說是件大事)斯特蘭奇趕快過來接電話,把他要說的話都說出來……他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把左手伸進睡衣胸前的口袋,摸索自己的手帕。
“啊!莫爾斯?是嗎?啊!很遺憾聽說你有點不舒服,老伙計。最近有不少人都這樣,你知道。我內弟也不舒服——有多久了?——兩個星期左右?不!我說錯了,肯定至少有三個星期。當然,這些都無關緊要,不是嗎?”
莫爾斯的額頭上又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而且越來越大,他又用胳膊肘擦了擦汗,然后對著電話咕噥了幾句恭敬的客氣話。
“希望我剛才沒有把你從床上叫起來吧?”
“沒有——沒有,長官。”
“很好,很好!就是覺得我應該問候你一下。呃……聽著,莫爾斯!”(斯特蘭奇的想法顯然已經變成了結論。)“你今天不需要來上班——完全沒有必要!就是說,除非你突然感到好了很多。我們這里的人手剛好能應付。墓地里都是不可或缺的人——嗯?哈!”
“謝謝您,長官。您能來電話真好——我非常感激——不過不管怎樣,這個星期我正式休假——”
“真的?!很好!那,呃……非常好,不是嗎?你有機會臥床休息!
“可能是的,長官!蹦獱査蛊>氲卣f。
“你是說你起床了?”
“是的,長官!”
“那么回到床上去,莫爾斯!這樣你就有機會好好休息——我是說這個周末——不是嗎?只是——休息一下——當你覺得有些不舒服時——嗯?這就是醫(yī)生跟我內弟說的——什么時候來著……”
隨后,莫爾斯記得自己禮貌地結束了這通電話——對斯特蘭奇正在調養(yǎng)的內弟表達了適當問候;他記得自己又用手擦了擦額頭,那只手現在很濕,而且非常冰涼——用力吸了幾口氣——然后飛速沖向洗手間……
格林夫人每個星期二和星期六早晨都來幫他打雜,是她撥打九九九叫了救護車。她發(fā)現自己的雇主坐在門廊里,背靠墻壁:意識清醒,還算體面,除了他的躺椅睡衣前襟的深栗色斑漬——這些斑漬的顏色和紋理都讓她立即想到了咖啡過濾器底部的殘渣。她非常清楚這些是什么,因為那位輕率而冷酷的醫(yī)生說得非常直白——已經是五年前了——要是她當初立刻給他打電話,格林先生可能還……
“是的,沒錯!彼牭阶约哼@樣說——出乎意料、斬釘截鐵的命令語氣,“就在班布里路環(huán)島南側。是的,我會等您來的。”
當天上午十點一刻,略顯勉強的莫爾斯屈尊被人攙進救護車后座,他穿著室內拖鞋,干凈的睡褲上蓋著一快讓人發(fā)癢的灰色毯子,滿腹狐疑地坐在一個穿制服的中年女人對面。這個女人好像認為他拒絕躺在擔架床上是對她個人的侮辱,而他再次大聲嘔吐的時候,她繃著臉、一言不發(fā)地把腎形搪瓷碗推到他膝蓋上。救護車爬上海德利路,左轉駛進約翰�6�1拉德克利夫醫(yī)院建筑群的空地,最后停在事故、傷病和急診部門口。
莫爾斯仰面躺下的時候(現在是在醫(yī)院推車上)突然想到,他可能已經死過很多次了,而且沒有人記錄他的離去。不過他從來都不安分,特別是在賓館里等早餐的時候;他的遐想還沒有持續(xù)多久,就有個穿白大褂的護工不緊不慢地讓他填寫一份表格,里面的問題從近親屬的姓名(莫爾斯的情況是現在沒有)到他的宗派傾向(唉,現在也沒有)都有。不過,一旦完成了這些初始儀式——或者說,一旦加入了俱樂部,簽署了參加表格——莫爾斯就發(fā)現自己的注意力顯著提升。不知從哪里走來一位克盡職守的年輕護士,左手從上漿的硬領上取下手表,右手把住他的脈搏;用對莫爾斯來說毫無必要的蠻力把他上臂的黑色包布拉緊之后,開始測量他的血壓;然后把讀數認真地記錄在表格里,抬頭是E�6�1莫爾斯。這種冷靜好像是在說只有極端不正常的情況才值得擔心。這個護士最后又把注意力轉向體溫。莫爾斯發(fā)現自己有些愚蠢,他躺在那里,嘴里插著體溫計,隨后體溫計被拿了出來,護士讀了刻度,讀數顯然不讓人滿意,于是她用力甩了三下——好像是乒乓球比賽里的反手推擋——又像剛才那樣塞到他的舌頭下面。
“我能活下來吧?”莫爾斯試著問道,護士正把更多的讀數填進表格上的數據欄里。
“您有體溫!边@個不善交際的年輕人回答道。
“我覺得人人都有體溫。”莫爾斯咕噥道。
這時候,護士背朝著他,正在照看新到的傷員。
這是個年輕人,腿上都是泥塊,身上大部分地方都裹著一件紅黑條紋的橄欖球運動衫,剛被人用輪椅推了進來——額頭上有一道讓人不寒而栗的巨大裂口。可是莫爾斯覺得那位護工全面詢問他的生活史、宗教和親屬的時候,他好像完全放松了。而那位護士用聽診器、手表和溫度計測量那個年輕人體征的時候,他也顯得非常輕松,莫爾斯只能羨慕這個年輕人和同樣年輕的護士之間產生的親密感。真是殘酷——莫爾斯突然意識到那位同樣年輕的護士已經看清了他——莫爾斯!——究竟是什么面目:歷經坎坷,年屆五十,即將面對疝氣、痔瘡和尿道感染——沒錯!——還有十二指腸潰瘍這些有失體面的窘境。
腎形搪瓷碗放在莫爾斯伸手可及的地方。他還在劇烈干嘔,可是什么也吐不出來。這時,一個年輕的實習醫(yī)師(年齡只有莫爾斯的一半)走到他身旁,瀏覽了救護人員、行政人員和醫(yī)務人員的報告。
“您有嚴重的腸胃問題——您意識到了嗎?”
莫爾斯茫然地聳了聳肩:“還沒有人告訴我任何情況!
“但是您就算不是歇洛克�6�1福爾摩斯,也能察覺自己的內臟出了某些嚴重問題吧?”
莫爾斯正要回答,實習醫(yī)師繼續(xù)說道:“我想您是剛剛入院?如果您能給我們——呃,莫爾斯先生,是嗎?——如果您能給我們機會,我們會盡快告訴您更多情況,好嗎?”
“我沒事,真的。”這位高級探長有些內疚地說,然后躺回床上,努力解開緊緊勒住肩部肌肉的衣扣。
“恐怕您不是沒事!最好的情況是您得了胃潰瘍,突然開始出血!薄獱査雇蝗挥X得自己隔膜的某個地方猛地抽搐了一下——“最壞的情況是您得了我們說的‘穿孔性潰瘍’,如果真是那樣……”
“如果真是那樣……?”莫爾斯小聲重復。不過這位年輕醫(yī)生沒有立刻回答。接下來的幾分鐘里,他四處戳、壓、揉莫爾斯下腹部滿是脂肪的肉。
“發(fā)現什么了?”莫爾斯問道,然后淡然一笑,勉強表示歉意。
“您可以打掉一些結石。您的肝臟有些大!
“不過我記得您剛才說的是胃!”
“哦是的,沒錯!您有胃出血!
“那……那和我的肝有什么關系?”
“您喝酒喝得多嗎,莫爾斯先生?”
“好吧,大多數人每天都要喝一兩杯,不是嗎?”
“您喝得多嗎?”(同樣的措辭——聲音因為惱火降了半度。)
莫爾斯開始感到恐慌,他再次聳了聳肩,盡量含糊不清地說:“沒錯,我喜歡喝杯啤酒!
“您每星期喝幾品脫?”
“每星期?”莫爾斯尖聲問道。他眉頭緊鎖,就像一個剛剛拿到一道需要心算乘法的復雜數學題的孩子。
“那么每天呢?”實習醫(yī)師充滿啟發(fā)地問道。
莫爾斯在心里把實際數字除以三:“兩三品脫,我估計!
“您喝烈性酒嗎?”
“偶爾。”
“您喝什么烈性酒?”
莫爾斯再次聳了聳緊繃的雙肩:“威士忌——有時候我會喝一杯威士忌!
“一整瓶威士忌您多長時間能喝完?”
“這取決于瓶子有多大!
不過莫爾斯立刻發(fā)現自己的幽默并不受歡迎。他迅速在心里乘以三:“一星期——十天——大概有那么久。”
“您每天抽多少根煙?”
“八……十根?”莫爾斯答道。他現在掌握了竅門,輕輕松松除以三。
“您平時鍛煉嗎——散步、慢跑、騎自行車、壁球……”
回到乘法表之前,莫爾斯伸手取過放在手邊的腎形搪瓷碗。這次他吐了出來,而在他嘔吐的時候,實習醫(yī)師十分警覺地觀察著,咖啡渣里混雜的深紅色血絲透露了實情——這些血液每天被大量尼古丁和酒精潤滑著。
這些事情結束之后好一會兒,莫爾斯的頭腦都有些昏沉。不過,他記得后來有個護士低頭看他——還是剛才那個年輕護士。他記得她又用精心修剪過指甲的左手迅速拿出手表,然后放進手掌里。她緊鎖雙眉、瞇眼算著半分鐘脈搏數和手表上半分鐘表盤之間令人不安的等式,這時候他幾乎能跟上她的思路……
那一刻,莫爾斯知道死亡天使正在他的頭上扇動雙翼。他突然感到恐懼的戰(zhàn)栗,這是他一生里第一次開始想到死亡。就在他的想象里,雖然只有一兩秒鐘,可是他覺得自己幾乎看到了充滿贊美的訃告——那些贊譽有加的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