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昆蟲世界里，作者探索和發(fā)現(xiàn)每一只蟲子的美和詩意，像哲學家一般的思、美術家一般的看、文學家一般的感受和描寫，在雕蟲之美里發(fā)掘生命的豐沛與盛大。全書涉及蟈蟈、蟑螂、天牛、埋葬蟲、肉藍蠅松毛蟲、蜘蛛、圓網(wǎng)蛛、黑胡蜂、壁蜂、螢火蟲、甘藍毛蟲等數(shù)十種動物，精細地描繪了它們的生活狀況和生命歷程，并將作者的所思所想融入其中，仔細入微的觀察和細膩深入的思考，使得《昆蟲記：關于生命的詩篇》既是一本生物學方面的著作，又是一本集人文底蘊和散文之美的文學經(jīng)典。
《昆蟲記》是法布爾在生命最后三十年光陰里，收斂生命的全部力量，在安靜的回憶、沉思與寫作里，將區(qū)區(qū)小蟲雕刻成多層次意味、全方位價值的巨作。與絕大多數(shù)動植物研究界冰冷的研究不同，《昆蟲記》是一部溫暖的、充滿活力的作品，它所具備的高明的文學表達、智性的散文風格、充沛的人文底蘊都足以使這部作品擁有獨一無二的魅力。沒有哪位昆蟲學家具備如此高明的文學表達才能，沒有哪位作家具備如此博大精深的昆蟲學造詣，這既是一本研究昆蟲的生物學巨著，又是一本充滿思辨的文學名作。徜徉于書稿間，有如置身充滿靈氣的大自然，在對種種生物之美的欣賞與沉思中，我們不但發(fā)現(xiàn)了自然的美，也聽見了來自心靈的聲音。
雕蟲大美
陶林
在法國昆蟲學家、博物學家讓?亨利?卡西米爾?法布爾（Jean-HenriCasimirFabre）（1823—1915）沒有寫出十卷本《昆蟲記》之前，沒有人能夠想象那些令人望而生厭的小蟲子的世界能有多么美。在《昆蟲記》問世后，人們才真正相信，美的確蘊藉在大自然的萬事萬物之中。是的，美無處不在，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非常珍貴。只有當年你有一雙上帝般純澈的眼睛，就會發(fā)現(xiàn)美無處不在。
法布爾生就有一雙上帝般的眼睛，他一生似乎并別無所長，僅好觀察蟲子、書寫蟲子為樂。然而，他所能呈現(xiàn)的昆蟲的世界，讓我們對造物的美學、自然與宇宙的美之在堅信不移。
這位被后世尊為“昆蟲界的荷馬”、昆蟲界的“維吉爾”的偉大作家在1823年12月21日出生于法國南部普羅旺斯省的一個小山村——圣雷翁。出生后的幾年時光，法布爾被父母送到山村不遠的馬拉瓦爾。那是一個小集鎮(zhèn)，他的祖父母家住在小鎮(zhèn)上，生活水平相對較好。當時，年幼的他已被鄉(xiāng)間的蝴蝶與蟈蟈這些可愛的昆蟲所吸引，表現(xiàn)出對于自然和昆蟲的強烈喜愛之心。也同時，表現(xiàn)出強烈的好奇心和敏銳的觀察力，這個非常喜歡安靜地深思的小男孩，有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眼，能夠盯著織網(wǎng)的蜘蛛、搬家螞蟻一看就是半天。
早年的法布爾家境貧困，到了青年時代，他選擇了公費支持的師范學校就讀。畢業(yè)后，他曾擔任小學與師范學校的老師多年。在此期間，法布爾堅持自學不輟，先后取得了數(shù)學學士學位、自然科學學士學位和自然科學博士學位，并兼任博物館的館長。他的研究興趣廣泛，涵蓋數(shù)學、博物學、物理學、植物、昆蟲等學門。他早年的研究工作取得不菲的成績，發(fā)表了多篇相關的論文，包括《茜草：專利與論文》、《阿維尼翁的動物》、《塊菰》、《橄欖樹上的傘菌》、《葡萄根瘤蚜》等。其中昆蟲的研究成果深受當時生物界權威達爾文的推崇，稱贊他是“無與倫比的觀察家”。
作為一名中小學教師，他編寫過好幾冊的化學物理課本。他的課本深受學生們的喜愛，被他們稱為像詩一樣的教科書；而除此之外，這位好學不倦的奇才，還精通拉丁語和希臘語，喜愛古羅馬作家賀拉斯和詩人維吉爾的作品。他曾用法國南部的普羅旺斯語寫下了許多詩歌，還將普羅旺斯的詩人的作品翻譯推介出去，被當?shù)厝擞H切地稱為“牛虻詩人”。此外，他還曾用自己的小口琴譜下一些小曲，教會自己的學生們詠唱。他在繪畫、水彩方面也都是自學成材，曾創(chuàng)作不過不少精致的菌類圖鑒，并流傳后世。那些畫作，一度讓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法國詩人弗雷德里克?米斯特拉爾稱贊不已，并悉心收集收藏。縱觀法布爾的學術成長歷程，讓我們充分見證了“興趣”在培育學人方面的重要性。顯然，一切不以個人興趣為中心的教育培養(yǎng)體系，都是糟糕、乏味，既違背人性又無益于社會進步的。為塑造豐富之人生，智育、美育、文育、科學都不可偏失。
當然，法布爾的創(chuàng)作中，最為重要、最為后世廣泛所知的，還是這部《昆蟲記》。正如法布爾的先驅者、《自然史》的作者、法國作家布封所說，風格即人，這部《昆蟲記》不僅僅是法布爾科學研究的才能和文學才能的代表，更能袒露他全部的人文靈魂和博大之愛。
法布爾是一個非常純粹的自然主義者，他始終忠于自己的眼睛表達見解。在達爾文提出進化論之后，飽受教會的攻擊，晚年的達爾文篤信天主教，實質上是對教會妥協(xié)了。然而，法布爾堅持并發(fā)展了達爾文的基本理論，堅持自然論，不認同神創(chuàng)論，他頗不受統(tǒng)治法國的天主教會的待見。1870以后，他的聲譽日盛，但也因名氣和見解，而飽受保守派及教會人士的抨擊。由于當時的教會勢力很大，如同今日之黨委負責制，管制著法國的教育系統(tǒng)，校方不斷向他施加壓力。法布爾因此最終被迫辭去學校的教職，甚至遭到了自己天主教房東的驅逐。
法布爾的一生傾心于學術研究，缺少置業(yè)理財?shù)呐d趣，因此一輩子貧窮困頓。屋漏偏逢連夜雨，失業(yè)后，他又遭遇喪子之痛，悲痛之下，他感染肺炎，病重幾近死亡。僥幸病愈，逃過一劫之后，他舉家遷到一個奧吉的偏僻小鎮(zhèn)，住在一位富有的鄉(xiāng)紳朋友所出借的房子里居住、著述。1879年，他索性向好友們借一筆錢，在更偏僻的塞西尼翁村買下一棟意大利風格的舊房子和一公頃的荒地定居。他用故鄉(xiāng)的普羅旺斯語將園子命名為“荒石園”。這片荒地滿是亂石與野草，但是法布爾擁有一片自己的小天地觀察昆蟲的心愿終于達成。就在荒石園，法布爾度過他最后30年的歲月，并也在這里完成日后享譽全球的這部《昆蟲記》。
《昆蟲記》的寫作，正是從住進“荒石園”開始的。法布爾深感動植物研究界太過冰冷，喜歡解剖、研究死的生物勝過活的生物。所以，他更愿意屈就自己去觀察活的蟲子們的生活狀況，身同感受地記錄那些昆蟲為生存而斗爭所表現(xiàn)的驚人的靈性。在生命中最后三十年的光陰里，法布爾收斂生命的全部力量，安靜地活在回憶、深思與寫作里，把區(qū)區(qū)小蟲們雕刻成為多層次意味、全方位價值的巨作。沒有哪位昆蟲學家具備如此高明的文學表達才能，沒有哪位作家具備如此博大精深的昆蟲學造詣。這樣努力的成效是非常驚人的，使我們得以讀到十卷本的《昆蟲記》。
其實，現(xiàn)代生物學研究已經(jīng)進入基因、克隆和分子領域。相形之下，《昆蟲記》的研究方法和成果都顯得落伍得多�？烧竭@份美學的意蘊，讓它永葆青春，在世界文學史上散發(fā)有著獨一無二的魅力。但它的誕生并非憑空而至的，卻是法國智性散文傳統(tǒng)的一個延續(xù)。法國文學相當注重散文之美，文學史上大部分優(yōu)秀的作家都是一流的散文家，如布封、蒙田、笛卡爾、帕斯卡爾、伏爾泰、孟德斯鳩、盧梭等諸多先賢，普遍受古羅馬散文大家的影響，無論是表達情感，還是表達思想，都能極其重視散文的文體之美。在這樣的文學傳統(tǒng)下，法布爾的創(chuàng)作充沛著人文意蘊和散文之美，雖是個人才能的充沛體現(xiàn)，但也可以說自然而然。
進入了20世紀，法布爾出版了《昆蟲記》最后幾卷，并在全世界為廣大讀者所熟悉。他的才華受到人們的廣泛崇敬，為他贏得了一大批的“粉絲”，包括達爾文、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比利時劇作家梅特林克、德國心理學家榮格、法國哲學家柏格森、詩人馬拉美等等。其還有一位中國的粉絲——魯迅。魯迅稱贊他是描述昆蟲的楷模，做了他少時很有興趣做卻沒能去做事情。在他居住塞利尼翁的最后十幾年光陰，不少學者、文學家們紛紛前去拜訪他，包括生物學巨匠巴斯德、英國哲學家密爾等學者。法蘭西第三帝國皇帝拿破侖三世在大臣的推薦下，親自登門，授予他榮譽勛位勛章。法國學術界和文學界一度推薦法布爾為諾貝爾文學獎的候選人�？上В瑳]有等到諾貝爾委員授予他這一大獎，法布爾就與世長辭了。
法布爾是在1915年在荒石園舊屋中逝世，享年92歲。他立下遺囑不愿埋葬先賢祠，在他鐘愛的昆蟲的陪伴下，死后靜靜地長眠于荒石園。來自于荒原，歸于荒原，天地萬物生長、凋亡，唯有雕蟲者與他不朽的詩篇代代相傳。
本書是十卷本《昆蟲記》的選譯本，由張菊紅、馬維維兩位優(yōu)秀的外語專業(yè)老師所翻譯。完稿后由孫永林先生加以校正及潤色，由我加以統(tǒng)稿。我們所付出共同的努力，是為了讓這部雕蟲大美之作，再次飛到每一位熱愛自然的讀者身邊，駐足、展開、綻放，呈現(xiàn)造物無與倫比的美。
2013年12月25日
法布爾（Jean-HenriCasimirFabre，1823-1915），法國博物學家、昆蟲學家、科普作家。性格靦腆，一生堅持自學，先后取得了神學、數(shù)學、自然科學的學士學位和自然科學博士學位。精通希臘語和拉丁語；在繪畫方面無師自通，留下的許多菌類圖鑒堪比專業(yè)水彩畫家的作品；作為博物學家，他留下了許多動植物學術專著；作為教師，他編寫過多冊化學、物理課本；作為詩人，他留下了許多詩歌，被人親切地成為“牛虻詩人”�！独ハx記》的成功為他贏得了“昆蟲界的荷馬”以及“科學界詩人”的美名。
第一章 荒石園
這就是我所希望得到的東西：它是一小塊地。嗯，雖不是太大，但卻是用柵欄圍起來，這可以避免毫無遮攔的公路帶來的鬧心事兒；它也是被人們遺棄的，貧瘠且被太陽炙烤的一小塊地。但這里卻是薊（一種菊科植物）和黃蜂、蜜蜂的生存樂園。在這兒，不用擔心路人帶來的驚擾，我可以與砂泥蜂和打獵黃蜂交談。在這種艱難的交談中，我嘗試著用它們的語言發(fā)現(xiàn)問題和尋找答案；在這兒，不用花費時間去遠行，也沒有疲憊的漫步讓我神情緊張，我可以設計我的進攻進化，安置我的陷阱，并在每天時刻關注它們的結果。是的，這就是我愿望，我的夢想，它總是縈繞在我的心懷，卻又總是消失于未來的迷霧之中。
要知道，當每天被令人煩憂的生計問題所困擾時，在荒郊野外建立一個實驗室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這四十年來，我一直懷著堅定的信念，和窮困潦倒的生活做著抗爭。最終，我日思夜想的擁有一個野外實驗室的夙愿得以實現(xiàn)。盡管我為此付出了不屈不撓、日以繼夜的工作代價，但現(xiàn)在我不想再去說它什么了。伴隨著它的到來，我可能需要有一些空閑，這才是更重要的一點。我說的是可能，因為我的腿上仍然像是套著囚犯的鎖鏈讓我舉步維艱。
這個愿望實現(xiàn)了，只是來得有點兒遲，我可愛的昆蟲們！我很擔心當這里的桃子成熟的時候，我會因為掉光了牙齒而沒有辦法享用。是的，這個愿望實現(xiàn)得遲了點兒：原先寬闊的地平線已經(jīng)收縮成低垂而壓抑的蒼穹，并且日甚一日。能夠保留我值得的東西，對于過去的事情我沒有什么可后悔的；我甚至對于曾經(jīng)流逝的青春也不感到惋惜。我也沒有什么可希望的了，我已經(jīng)到了這般境地，種種往事和經(jīng)歷已讓我筋疲力盡。我們需要捫心自問：這樣的生活是否還有延續(xù)下去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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