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紀事》收錄劉元創(chuàng)作的反映民國首都南京紀事的系列漫畫,內容分為:20年代初至日本侵華戰(zhàn)爭時期國民政府京都的社會民情漫畫,抗日戰(zhàn)爭與“陪都”期間時事漫畫,抗戰(zhàn)后“還都”至國民政府潰退前京都紀事漫畫。
劉元,生于1914年,1929年入上海美專學習西洋畫,拜劉海粟為師,后組織“黑貓漫畫社”。1936年,葉淺予、田漢為首的漫畫、戲劇宣傳隊來到南京,劉元積極投身宣傳隊組織的“救亡畫展”。1937年,劉元在桂林以國畫展形式宣傳抗日,并任廣西藝術館指導員。1944年,劉元在重慶出版漫畫集《都市小景》。其代表作包括著名漫畫“我們的南京”“不愿做奴隸的人們”“流民圖”及漫畫集《小克日記》《都市小景》《午夜畫傳》《南京三百六十行》等。
劉小林,劉元之子,畢業(yè)于南京師范大學美術系,善長中國畫,現(xiàn)為南京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
回首這些作品,我們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一名繪畫藝術家以漫畫之筆記錄時事的一些特點。
一、隱喻寫就新聞。作為動蕩年代的記者,必須具備高度的新聞敏感,敏銳地感知社會,察覺時政的變動,但劉元先生是用畫筆來記錄社會的,因此,相對一般新聞記者而言,繪畫者筆下的時事及新聞,就具有了別具一格的意味,它是有藝術韻味的、生動的、不言傳但可意會的。
如1949年初,解放大軍百萬雄師陳兵江北,直逼蔣家王朝的都城!缎】讼缕濉穼⑦@一國事曲筆道出:二公對弈,白衣者:“這盤棋你輸了,你還不認輸嗎?”黑衣者:“再走走看,我還有一個老帥哩!”以游戲對弈隱喻兩黨博弈,作者對時局的評判了然于畫,卻未明言,意味藏于楚漢之間。回首當時的政局:共產(chǎn)黨越戰(zhàn)越強;國民黨外失民心,內失斗志,潰不成軍。這不正如黑衣者一般,“老帥”僅存嗎?比喻的精當,令人叫絕。即便是今天的閱者,也會在感慨時局的同時,會心一笑。
二、以“典型”形象繪時代的真實!翱讼壬迸c“小克”,是劉元漫畫中的主人公,嚴格說來,這是虛構的人物,與新聞意義上的真實不符。但是,發(fā)生在這兩位主人公身上的林林總總,恰是那個時代底層的大多市民都有過的經(jīng)歷,都經(jīng)歷過的痛苦與無奈、煎熬與磨難。這一真實,我們沒法用新聞中的定義來界定,但我們可以說,劉元先生漫畫的意義恰恰在其真實性,畫中以具有藝術典型的真實記錄著時代的印跡,這一點,正與我們新聞所要實現(xiàn)的意義是一致的。也正是從這一點來說,我們認為,劉元先生的漫畫實現(xiàn)著、還原著新聞意義上的宏觀的真實。
1946年至1948年,國民黨召開過兩次國大會議,有數(shù)十幅漫畫記錄了兩次國大前后的南京現(xiàn)象,其中一個主題是:國大擾民。所有的大旅館、大飯店、出租車被包,所有的道路都因國大代表的存在而禁止通行,公交擁塞,唯獨國大代表的專車空空蕩蕩。國大代表享有種種特權,所有的店鋪都為其設立特約處,令人忍俊不禁的點睛之筆是,棺材鋪也赫然立著“國大代表特約處”的招牌。另一個主題是:社會混亂、物價飛漲、通貨膨脹。在這些作品中,作者幾乎用了白描的手法,呈現(xiàn)了上個世紀四十年代末期的民國社會:選舉權證的買賣,幾成公開的賄選,人心不穩(wěn)、政府粉飾太平;囤積居奇、借通貨膨脹發(fā)國難財。張友鸞曾著《秦淮粉墨圖》再現(xiàn)過國大會議的種種,其中有段文字可為這些漫畫作注:“有這一日,市場上忽然大為混亂:有人搶著買進,又有人搶著賣出。肖一彪一見就明白,這都因為國民黨又要召開那個什么國民大會的緣故。有一些人說:國民大會開了,國民黨為了敷衍面子,一定會壓一下物價,不如早幾天拋出去,到那時候再買進。另外一些人卻說,開一回國民大會,不知道要發(fā)多少新鈔票,無論國民黨怎么個壓法,物價也只會看漲,不會看跌的,目前就是買進的好時機。肖一彪忽然靈機一動……‘你好傻!為什么不去活動活動……囤一個國民大會在身上,不強似囤幾箱西藥、顏料在家里嗎?’”劉元先生筆下的“小克”與張友鸞的小說中的“肖一彪”,既是藝術典型,也是現(xiàn)實寫照,共同再現(xiàn)并辛辣地諷刺了那個時代。
三、喜劇的手法,悲劇的主題。有人說,看喜劇大師卓別林的電影,令人含著淚笑。
細細品味劉元先生的漫畫,我們似能感受到同類的效果。情景之一:小克雙臂各夾著一捆鈔票在街上奔跑,速度超過一位騎車的人,問去哪兒?答:買東西,跑慢了價錢又要漲了!民國政府在大陸的最后幾年,物價瘋漲。夾著兩捆鈔票去買東西,奔跑速度快過自行車的小克,似乎很具喜劇色彩,但當我們知道,那個時代,我們國人日日在凄惶中討生活,辛辛苦苦工作掙來的鈔票,會在一個不經(jīng)意間,連一天的口糧都換不來,貶成廢紙,我們的笑中,可能多少會有些淚的成分。劉元先生的畫作,讓我們記住了一個苦難。
四、地域特色。劉元先生是南京人,他的漫畫發(fā)表于《南京人報》、《南京晚報》,他的作品中也強烈地滲透出南京的地域特色。
南京的炎熱與嚴寒,是作者描寫平民日常生活的素材,蚊蠅的叮擾,無寒衣蔽體的乞丐,令時人感慨,令今人扼腕。繪畫中多次出現(xiàn)的玄武湖、夫子廟、大行宮等地名,不經(jīng)意中出現(xiàn)的中央商場、大華電影院等場所;畫中人叫賣鹽水鴨,用南京話說“乖乖”,對秦淮河及它的臭水愛恨交加,等等,即便是今天的南京人,在觀賞這些畫作時也會頓感親切。這一特色,也構成了劉元先生漫畫的另一種魅力。
有人問張樂平先生,創(chuàng)作《三毛流浪記》有什么訣竅,令讀者如此喜愛。他說:“我想來想去沒啥訣竅,就是有一點,我愛孩子!睆垬菲綄⒆拥膼郏删土恕度骼擞洝。劉元先生對南京的愛、對故鄉(xiāng)的愛,成就了他的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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