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文學獎獲獎作家經(jīng)典文集:鄉(xiāng)村無眠》以描寫當代鄉(xiāng)村生活為主,直面鄉(xiāng)村變化中出現(xiàn)的新矛盾新問題,多角度深層次展示村民、干部、窮人、富人等在精神與物質(zhì)方面的碰撞,從而刻畫出一個個鮮活的人物,顯現(xiàn)了一道道色彩絢麗的鄉(xiāng)村風景線。同時,散文則記錄了作者個人的年少生活,讀來在往事回顧中,也對作者有了更深的了解。
何申,當代作家、書法家、詩人,1951年出生于天津市。中國作家協(xié)會全國委員會委員,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第九屆。第十屆全國人大代表。一級作家,河北大學文學院、保定師范學院文學院兼職教授,承德日報社原社長。自上世紀70年代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出版有長篇小說《梨花灣的女人》、《多彩的鄉(xiāng)村》等五部,發(fā)表中篇小說《年前年后》、《信訪辦主任》、《窮縣》、《鄉(xiāng)村英雄》等一百篇,影視作品有《一村之長》、《青松嶺后傳》、《男戶長李三貴》等多部。作品曾獲首屆“魯迅文學獎”和《人民文學》、《小說選刊》、《小說月報》、《當代》、《中篇小說選刊》等優(yōu)秀作品獎多項。近年,又發(fā)表大量散文隨筆。如《熱河一夢》、《走進金色的秋天》、《天子渡口六百春》等,部分作品被收入《21世紀年度散文選》。創(chuàng)作的《避暑山莊賦》在《人民日報》發(fā)表后,引起多方關注。其書法作品曾獲“當代中國作家書畫展”優(yōu)秀獎、“撞歷史警鐘,鑄世界和平”全國書畫大賽金獎,“紀念周恩來同志誕辰110周年書畫展”金獎、第四屆“歐陽詢獎”全國書畫大賽金獎,入編《中國功勛書畫家精品大典》,并被授予“中國當代杰出貢獻書畫藝術家”稱號。
《魯迅文學獎獲獎作家經(jīng)典文集:鄉(xiāng)村無眠》:
李德林說:“回去試試吧。”車就開了。七家鄉(xiāng)離縣城一百多里地,都是山道挺不好走,這鄉(xiāng)從地名看便可知當初肯定沒幾戶人家,要不然也不能叫七家,現(xiàn)在雖然比七家人家多多了,但論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論人均收入在全縣還是個末拉子。本來這兩年有點起色了,但夏天發(fā)了一場大水把人給沖苦了,雖然李德林在縣里硬著頭皮也說了什么任務不減、指標不變、時間不延、該翻番準翻番,但他心里明白,1995年折騰一年能恢復到發(fā)水前的水平,就燒香磕頭念阿彌陀佛了?蛇@些話還不能說,說了人家縣領導肯定不高興,自己想往縣里調(diào)也會受影響,所以只能瘦驢拉糨屎賴漢子拽硬弓強撐著,到什么時候說什么話,估計這么大個縣不會就一個李德林這么干,山再高總有過去的路,河再深急了眼也能撲騰過去。
李德林心事重重坐在車里,隔一會兒抽根煙隔一會兒抽根煙,還給小黃點著讓他抽。
小黃開車好幾年了,對李德林家里的那點事全清楚。小黃說鄉(xiāng)長您想啥呢,大臘月的咋不大高興呢?李德林苦笑道,小黃啊你想想我心里哪有高興的事呀。小黃說您那是高標準嚴格要求自己,其實咱們七家鄉(xiāng)在您領導下這兩年都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其實您只要往開處一想就全想開了,其實您最主要的是要……他說著說著把話又咽回去了。
李德林明白小黃說的是啥,小黃說的就是要養(yǎng)個小孩。李德林心想這小黃呀,說那么兩句話哪來那些口頭語,“其實”個啥呀!還有什么天翻地覆,如今連司機都學會說奉承話了,這事最好別往下發(fā)展,回頭開車凈琢磨詞兒,再琢磨到溝里去,真來個天翻地覆,那可就奉承大發(fā)勁了。
李德林在鄉(xiāng)下這么多年了,說話根本不忌諱啥,就說:“小黃,鄉(xiāng)長我不是跟你吹,這回打結婚我就沒在家待,兒子都耽誤半年了,往下一過年就行了。”小黃見鄉(xiāng)長這么跟自己說,很高興:“那當然了,要不然咋是領導呢,干啥就得像啥,咱鄉(xiāng)上下要都像您一樣,還愁翻不了番,翻十個跟斗都寬綽綽的。
”李德林聽得心里怪別扭的,暗說你是說生孩子翻番還是經(jīng)濟翻番呢?看來要想溜須拍馬還得好好學習,弄不好就叫人心里膈應。李德林忙換了個話題,說過年咋過,和小黃又聊了一陣。后來路上的車和人多起來,有幾個集市把路堵得水泄不通的,小黃顧不上說話了。李德林看著可地的過年的物品和一張張咧著大嘴笑的臉,他的心情慢慢又好起來,畢竟這幾年忙的就是為了老百姓都富裕起來,甭說產(chǎn)生了什么感情啊什么愛心呀,那都是時髦的詞兒,說歸其就是看原先窮得叮當響的村民們變得富裕些了,心里就痛快。
這里還有啥緣由呢,李德林自己明白,自己從小也是在山溝子窮窩子長大的,小時候能喝碗糨粥就美得不知道太陽從哪邊出來,可惜爹娘死得早,要是活到現(xiàn)在,看著你們兒子當鄉(xiāng)長,吃肉比當初吃紅薯還方便,你們該多揚眉吐氣呀!李德林想著想著眼窩子有點發(fā)潮,他呼啦冒出個念頭:來年清明我弄他半爿子豬肉埋爹娘墳里去讓他們慢慢享受;忽然又一想不能埋還得燒,燒了故去的人才能得著吃著,可就怕燒不透燒不沒,還是紙扎的啥東西燎了吧。后來他就想這事先放放吧,回家弄出個兒子來最要緊,那么著就可以把于小梅給拴住了。
說來可氣,于小梅她們那一大家子人本來并不很同意這門婚事,總覺得他們都是城里人,找我這么一個鄉(xiāng)鎮(zhèn)干部給他們減了色似的,幸虧那陣于小梅可能是離了婚沒房子又不愿意回娘家去住,或者還有旁的什么原因,沒大挑這挑那就應了下來,但現(xiàn)在看來這婚姻的基礎還是不牢,非得有個孩子之后才好。
吉普車跑了小半天,終于進了縣城,李德林扭頭瞅瞅,群山綿綿云蒸霧繞,他真想說一聲老天爺啊,你當初造這個圓球時咋就弄出這些溝溝來呀,哪怕用腚一屁股都坐平呢,也少了那么多在深山老峪里的百姓。這倒可好,七家離著縣城一百多里,這縣還有個三家離著二百多里地,看來過去封建社會也太可惡了,硬把那幾戶人家逼得跑那老遠去生存,這給現(xiàn)代化建設增加了多大困難呀。往下沒容李德林再想,車已經(jīng)停在家門口。還真不賴,這回于小梅就一個人在家里待著,挺歡喜地迎出來幫著搬這抱那,完事小黃說快過年了我也得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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