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德.威廉姆斯,美國著名幻想大師,1957年3月14日生于加利福尼亞州。他偏好奇幻與科幻寫作,因為這兩種體裁能自由地講述許許多多各種各樣的故事。威廉姆斯是托爾金的書迷與繼承者,其代表作《回憶、悲傷與荊棘》三部曲正是受《魔戒》啟發(fā)而來。而他更是喬治.馬丁的啟發(fā)者。馬丁承認(rèn),正是讀了威廉姆斯的書,他才頓悟奇幻文學(xué)“竟有這么多可能性”,并將創(chuàng)作重心轉(zhuǎn)移到挖坑不填上。
火堆噼啪作響,一縷縷灰煙飄出洞口石檐的窟窿,紅光映照著刻在洞壁上的盤蛇和長牙瞪眼的野獸。這還是在山洞里,但西蒙仍覺寒冷刺骨。他在發(fā)燒,忽睡忽醒。白天還能曬曬陽光,夜晚卻凍得發(fā)抖,他感覺體內(nèi)仿佛結(jié)了灰色的冰,四肢僵硬,全身凝霜。他懷疑自己再也感覺不到溫暖了。
他溜出了冰冷的伊坎努克山洞和病懨懨的身體,在夢境之路游蕩,無助地在一個個幻象間穿梭。有好幾次,他以為自己回到了;籼,回到曾經(jīng)居住現(xiàn)在卻永遠(yuǎn)無法回去的城堡家園:陽光溫暖的草坪、陰影下的角落、隱秘的墻洞——那是天下最宏偉的住所,充斥著喧鬧、色彩和音樂。他又在籬笆花園里散步,洞外呼嘯的風(fēng)也在夢境中回響,輕柔地拂過葉片,搖晃著精美的籬笆。
在一個怪夢里,他似乎回到莫吉納醫(yī)師的房間。房間挪到了某座高塔的頂部,云飄過高高的拱窗。老人在一本打開的大書旁焦躁地踱步,但在那專心致志和沉默當(dāng)中,隱藏著令人害怕的東西。莫吉納似乎完全沒注意到西蒙的存在,只是死死盯著書頁上三把劍的粗糙圖畫。
西蒙挪到窗邊。風(fēng)在嘆息,卻感受不到吹拂。他低頭俯視庭院,發(fā)現(xiàn)有個孩子,正瞪著憂郁的大眼睛回望著他。是個矮小的黑發(fā)女孩。她舉起一只手,像要打招呼,但轉(zhuǎn)眼就不見了。
腳下,塔樓和莫吉納雜亂無章的房間漸漸融化,仿佛退潮一般。老人是最后一個消失的。他像個影子,身形在漸漸亮起的光照下慢慢隱沒,但最終還是沒能抬頭看西蒙一眼。他粗糙的雙手忙著翻動書頁,仿佛在不安地尋求解答。西蒙呼喚著他,但整個世界已變得灰暗寒冷,只剩下旋轉(zhuǎn)的霧氣和其他夢境的碎片……
他醒了。自從下了霧沙穆山,他像這樣醒來過好多次。他看到黑夜般的山洞,又看到黑斯坦和吉呂岐躺在刻著如尼文的石墻邊。愛克蘭人縮在斗篷里呼呼大睡,胡子垂到胸口。希瑟則合攏指頭細(xì)長的雙手,眼睛盯著掌心。吉呂岐似乎神游在外,雙眼閃爍不定,手里好像捧著什么東西,反射著余燼般的光。西蒙想說些什么——他渴望溫暖和聲音——但睡意再次襲來。
風(fēng)聲那么響……
山風(fēng)在洞外嗚咽,就像繞過海霍特塔頂?shù)拇箫L(fēng)……也像穿過奈格利蒙城垛的勁風(fēng)。
那么悲哀……風(fēng)聲那么悲哀……
很快他又睡著了。除了微弱的呼吸聲,還有那孤獨的凌霄之歌,山洞里一片安寧。
這只是個洞,但作為監(jiān)牢已經(jīng)足夠。洞底與洞口落差二十肘尺,深入岷塔霍巖心,約有兩個人類或四個矮怪頭腳相連那么寬,洞壁被打磨拋光,仿佛雕刻師的大理石杰作,連蜘蛛都難落腳。整個洞跟地牢一樣,又黑又冷又潮濕。
岷塔霍的鄰峰白雪皚皚,月亮高懸其上,但只有一小片月光能探到洞底,完全照不亮洞里兩個一動不動的身影。從升起到現(xiàn)在,月亮一直是這副模樣:蒼白的月輪——或叫塞達(dá),這是矮怪對她的稱呼——緩緩穿過黑漆漆的天域,是夜空中唯一移動的東西。
這時,洞口有什么東西攪亂了平靜。一個小小的身子靠過來,瞇眼看向洞底濃重的陰影。
“賓拿比克……”終于,蹲下的身影用矮怪特有的喉音說道,“賓拿比克,能聽到嗎?”
就算底下有個人影真被驚動,他也沒發(fā)出任何聲音。最后,又是石坑頂?shù)挠白娱_口道。
“九日九候,賓拿比克,你的長矛立在我的洞口,我一直在等你!
出口的詞句仿佛詠唱,但聲音顫抖,停頓片刻后又繼續(xù)說下去!拔以诘群,我在回音地呼喚你的名字?沙宋易约旱穆曇簦裁创饛(fù)都沒有。為什么你不來拿回你的矛?”
依然沒有回應(yīng)。
“賓拿比克?為什么不回答?你欠我一個答復(fù),你不承認(rèn)嗎?”
洞底,另一個稍大的人影挪動一下。淡藍(lán)色的瞳孔反射出一絲微弱的月光。
“矮怪你嚷嚷什么?把從沒加害過你們的人丟到洞里,已經(jīng)夠惡劣了,還要在我們睡覺時亂喊一通?”
蹲下的人影僵了半晌,像一頭被閃光嚇呆的鹿,隨后便消失在夜色中。
“很好!比鹉尤耸├细裨俅喂o潮濕的斗篷,蜷起身子,“賓拿比克,不知道那矮怪對你說了什么。反正我不咋喜歡你的族人。他們跑來嘲笑你——還有我。不過嘛,他們討厭我這瑞摩加人也不奇怪!
一旁的矮怪默不作聲,只用黑眼睛煩心地盯著瑞摩加人。過了會兒,施拉迪格翻了個身,發(fā)著抖,試著入睡。
“可是吉呂岐,你不能走啊!”西蒙趴在草墊邊緣,裹著毯子抵御寒冷。一陣眩暈襲來,他咬緊牙關(guān)。從蘇醒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五天了,可他還沒法起身。
“我必須走!毕I瓜码p眼,好像不敢正視西蒙懇求的目光,“我已經(jīng)派矢介第和津志波先行一步,但我也必須回去。我頂多還能留一兩天,塞奧蒙,這已經(jīng)是極限了,我不能推卸我的責(zé)任!
“你得幫我救出賓拿比克!”西蒙把腳從冰冷的石地板上抽回,放到床上,“你說矮怪相信你,那就讓他們放了賓拿比克,然后我們一起走!
吉呂岐自唇間輕出一口氣。“年輕的塞奧蒙,沒那么簡單!彼脦缀醪荒蜔┑恼Z氣說,“我沒有權(quán)利和能力強迫坎努克人做任何事。另外,我還有你無法理解的其他任務(wù)與職責(zé)。之所以逗留到現(xiàn)在,只因為我想看到你能站起來。我舅舅堪冬甲奧早就回角天華了。我對家族和血親負(fù)有責(zé)任,所以我必須快些回去!
“必須?可你是王子。
希瑟搖搖頭!霸谖覀兊恼Z言里,這個詞的含義跟你們認(rèn)為的不一樣,塞奧蒙。我確實屬于王族,但我不命令人,也不統(tǒng)管人。幸運的是,我也不受人管轄——除了特殊時期、特殊事務(wù)。而我雙親已經(jīng)宣布,眼下就是特殊時期。”西蒙似乎在吉呂岐的聲音里聽出了一絲憤怒,“不過別擔(dān)心,你和黑斯坦不是囚犯?才巳俗鹬啬銈。只要你們想離開,他們會讓你們走的。”
“我不會丟下賓拿比克。”西蒙攥緊斗篷,“還有施拉迪格!
這時,一個矮小的人影出現(xiàn)在門口,禮貌地咳嗽一聲。吉呂岐扭過頭,頷首示意。那是個坎努克老婦,她走上前來,將一個冒蒸汽的罐子放在吉呂岐腳下,又從帳篷般的羊皮大衣里取出三只碗,放在地上圍成半圓。她短小的手指動作靈活,圓臉布滿皺紋,面無表情,但在四目相交的短短一瞬間,西蒙發(fā)現(xiàn)她的眼里閃過一絲恐懼。布置完了,她默默退出山洞,跟來時一樣,靜靜地消失在門簾下。
她在怕什么?西蒙好奇地想。怕吉呂岐?可賓拿比克說,坎努克人和希瑟一向關(guān)系不錯——應(yīng)該是吧。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個子有矮怪兩倍高,紅頭發(fā),滿臉剛長出來的胡子,身子卻瘦得像根麻稈。但他裹在毯子里,坎努克老婦又怎能看到?在坎努克人眼中,西蒙與他們仇視的瑞摩加人有什么不同嗎?幾百年來,施拉迪格的族人是不是一直在跟矮怪爭斗?
“要來點兒嗎,塞奧蒙?”吉呂岐問道,從罐子里倒了些冒熱氣的液體,“他們?yōu)槟銣?zhǔn)備了碗。”
西蒙伸出一只手。“又是湯?”
“這是aka,坎努克人這樣叫——你可以稱之為茶!
“茶?”他急切地拿過碗。朱迪絲,海霍特的廚房女管事,對泡茶很有心得。在一整天漫長的工作后,她會坐下來,美美地泡上一大杯分量十足的熱茶,讓整個廚房都彌漫著南方群島的香草氣息。她心情好時,也會讓西蒙喝一點兒。烏瑟斯啊,他太想自己的家了!
“我沒想到……”他說著,灌了一大口,卻立刻咳著噴了出來,“這是什么?”他被嗆到了!斑@才不是茶!”
吉呂岐也許笑了,但他把碗湊到嘴邊,慢慢品嘗,讓人辨不清表情!爱(dāng)然是茶。”希瑟回答,“不過嘛,坎努克人用的香草跟你們蘇霍達(dá)亞用的不一樣。要真一樣才奇怪,你想想,他們跟你們有多少貿(mào)易往來!
西蒙抹抹嘴,一臉怪相。“可這是咸的!”他聞聞茶碗,又做了個鬼臉。
希瑟點點頭,繼續(xù)啜飲!笆前,他們放了鹽——還有黃油!
“黃油?”
“麻津美麓的子孫天差地別!奔獏吾獓(yán)肅地說,“……差別多到不可勝數(shù)!
西蒙厭惡地將茶碗放下。“黃油!烏瑟斯救救我吧,真是個糟糕的體驗。”
吉呂岐平靜地喝完茶。提到麻津美麓,西蒙又想起了他的矮怪朋友,有一晚在森林里,他曾唱過有關(guān)月亮女神的歌。西蒙的情緒又酸楚起來。
“那我們能為賓拿比克做些什么呢?”西蒙問,“隨便什么。”
吉呂岐抬起貓一樣的平靜雙眼!拔覀兠魈鞎袡C會談?wù)勊氖隆N也磺宄噶耸裁醋。沒幾個坎努克人會說母語以外的語言——像你伙伴這種的確罕見——我也不太會說坎努克語。而他們也不大樂意跟外來者交流!
“明天會發(fā)生什么?”西蒙又躺回他的床墊。他的腦袋在一下下地抽痛。為什么他還是這么虛弱?
“我覺得,會有場……審判。坎努克統(tǒng)領(lǐng)會到場聽審,并下達(dá)裁決!
“我們會為賓拿比克作證?”
“不,塞奧蒙,沒有證人!奔獏吾獪睾偷卣f,一瞬間,他的臉上掠過一絲異樣的神情,“我們要去是因為你遇見了山龍……還活了下來?才私y(tǒng)領(lǐng)想見見你。但我相信,在所有坎努克人面前,你朋友的罪也將被提及。休息會兒吧,你得養(yǎng)足精神!
吉呂岐站起來,伸展纖細(xì)的四肢,用十分古怪的動作轉(zhuǎn)動腦袋,琥珀般的雙眼空空洞洞。西蒙突然覺得全身一陣發(fā)冷,倦意隨之襲來。
龍!他意識模糊地想著,半是驚奇半是恐懼。他見到了一條龍!他,小廝西蒙,一頭蠢驢,被人看不起的廢物,不但向龍揮劍,還活了下來——雖然被龍血濺到、燙傷,但還活著!像在故事里一樣!
他看著黝黑發(fā)亮的荊棘劍。它躺在墻邊,劍身半蓋,像條蓄勢待發(fā)、致命而美麗的毒蛇。就連吉呂岐都不愿碰它,甚至不愿討論它。西蒙曾問他:凱馬瑞這古怪佩劍的“血管”里究竟流淌著什么魔法?但被希瑟平靜地岔開話題。西蒙伸出凍僵的手指,順著下巴往上摸,一直摸到疼痛不已的傷疤。像他這樣的小廝,怎么敢拿起那樣一件強大的神兵。
閉上眼睛,他覺得遼闊又冷漠的世界在身下慢慢旋轉(zhuǎn)。他聽到吉呂岐往洞口走去的腳步聲,聽到他穿過布簾的沙沙聲,接著,又陷入沉眠。
西蒙又做起夢來。那小個子黑發(fā)女孩再一次來到他面前。她的臉像孩子,但肅穆的雙眼看起來十分蒼老,像廢棄的教堂墓地的深井。她似乎想告訴他什么,嘴巴無聲地一張一合,身形卻漸漸消失在渾水般的夢境里。但有一瞬間,他好像聽到了她的聲音。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黑斯坦就在旁邊。衛(wèi)兵露齒而笑,胡子上掛著融化的雪珠,亮晶晶的。
“起了,西蒙小鬼。今兒事情多著呢。”他依然感覺疲乏無力,花了不少時間才把衣服穿好,黑斯坦則幫他套上靴子。自從在伊坎努克醒來,他還是第一次著靴,感覺它們硬得就像木頭。他敏感的皮膚也受到衣料的刮蹭,但起來穿著衣服總比躺著強。他小心翼翼地在洞里走了幾個來回,終于找回雙足動物的感覺了。
“吉呂岐呢?”西蒙問,將斗篷拉到肩上。
“那家伙先走一步。到了就見到他了。我來扛你,瞅你瘦的!
“我是被扛來的,”西蒙開口,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竟出乎意料的冰冷,“但不證明我總要被人扛著。”
強壯的愛克蘭人哈哈大笑,沒被這番話冒犯!澳隳茏呶乙粯痈吲d,小鬼。矮怪的路那么窄,我也不想扛個人啊!
西蒙在洞口躊躇一會兒,讓眼睛適應(yīng)從拉起的門簾處射來的光。等他邁開腿走出洞口,雪地的反光還是晃得他一時難以忍受,而這只是個陰天的清晨。
二人站在一條寬闊的石廊中。石廊從洞口伸出二十肘尺厚,分成左右兩條,各沿山坡延伸。西蒙能看到沿路的其他洞穴,洞口冒著煙,一個接一個,直到岷塔霍山腹轉(zhuǎn)角看不見為止。山坡上方也有差不多寬的廊道,就這樣鱗次櫛比,排排上升。有些高處的洞口還設(shè)了垂落的梯子。由于山勢高低起伏,在許多地方,山路無法接通,廊道間便會以吊橋相連,而組成橋身的繩索似乎只比皮帶粗一點點,搖搖晃晃地懸在半空。西蒙盯著吊橋,看到一些坎努克小孩裹著毛皮外套,在細(xì)長的吊橋間敏捷地穿梭,像松鼠一樣快樂地嬉鬧。要知道,他們一失足必定會粉身碎骨。光是看著他們,西蒙就覺腹內(nèi)一陣不適,只好扭過頭,看向遠(yuǎn)處。
映入眼簾的是伊坎努克的大山谷,更遠(yuǎn)處,濃厚的霧氣間,飄雪的灰色天空中,浮現(xiàn)出岷塔霍的大山鄰居。那幾座遠(yuǎn)峰上點綴著黑色的洞穴,陰暗的山谷里,沿著蜿蜒的小路,依稀可辨幾個微小的人影。
三個無精打采的矮怪,坐在精制的獸皮鞍上,駕著毛茸茸的公羊走下小路。西蒙走在他們前面,慢慢地讓到旁邊,離廊道邊緣只有幾尺。他往下看去,一瞬間仿佛回到了霧沙穆,洶涌的暈眩感又回來了。只見下方山腳長滿糾結(jié)的常青樹林,一直延伸到遠(yuǎn)方,許多靠吊橋連接的廊道在林子上空縱橫交錯。這時,他注意到周遭突然安靜下來,趕緊扭頭尋找黑斯坦。
三名山羊騎手在寬敞的路中央停下,張著嘴,好奇地盯著西蒙。衛(wèi)兵幾乎完全隱藏在對面的洞口陰影中,朝那幾個矮怪嘲諷地行了個禮。
其中兩名騎手的下巴上留著稀疏的胡子。三人都身穿厚大衣,頸戴粗粗的象牙串珠項鏈,手持雕飾華麗的鉤尾叉,就像放羊人的牧杖,用來驅(qū)趕長著彎角的坐騎。他們都比賓拿比克魁梧:在伊坎努克的短短幾天里,西蒙已經(jīng)明白,即便在本族人中,賓拿比克也算比較矮小的。這幾名矮怪似乎也比他的朋友更野蠻、更危險。他們?nèi)蔽溲b,滿臉兇相,個子雖矮卻十分迫人。
西蒙盯著矮怪。矮怪回望西蒙。
“他們?nèi)犝f過你,西蒙!焙谒固孤÷〕雎。三名騎手抬起頭,被響亮的話語嚇了一跳!啊珱]幾個人見過!
矮怪警覺地上下打量一番高大的衛(wèi)兵,然后催促坐騎加快速度繼續(xù)前行,不久便繞過山坡消失了!斑@下他們有談資了!焙谒固箍┛┬χf。
“賓拿比克提過他的家鄉(xiāng)!蔽髅烧f,“但我以前很難理解他的話。事情總是跟想象中不大一樣,對不?”
“只有大救主烏瑟斯知道所有答案!焙谒固裹c點頭,“好啦,要想見到你的小朋友,我們最好快走。小心——別離崖邊太近,回來點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