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騎馬從北方來,一頭白發(fā),滿面風(fēng)霜;
他是異鄉(xiāng)客,也是獵魔人,以斬妖除魔為己任,行走在現(xiàn)實與傳說的迷霧之間。
遺世之島仙尼德是屬于巫師與魔法的島嶼,在這魔法之島的夏日里,
杰洛特與葉妮芙是久別重逢的甜蜜情侶,希瑞是不安分的魔法學(xué)院新生。
而即將于此召開的巫師集會,則應(yīng)完全與暴力無緣。
然而時代的風(fēng)暴一夜之間讓一切天翻地覆,巫師集會化為猩紅的戰(zhàn)場,
瀕死的杰洛特、失蹤的葉妮芙、在沙漠之中等待末日的希瑞,
三人再也無法回到那個夏天的仙尼德島,
而他們的決定,將會徹底改寫歷史!
現(xiàn)在,你聽到遠(yuǎn)處響起的馬蹄聲了嗎?
安德烈.斯帕克沃斯基,學(xué)經(jīng)濟(jì)出身,做過兼職翻譯,后來才走上寫作之路。1986年,他寫的第*個短篇故事《獵魔人》在讀者以及評論家之間都取得了極高的好評!东C魔人》系列后被改編為知名游戲《巫師》系列,并成為波蘭總理唐納德.圖斯克贈送給美國總統(tǒng)巴拉克.奧巴馬的國禮。安德烈.斯帕克沃斯基也因該系列一躍成為整個東歐著名的奇幻小說作家。
與剛?cè)胄械哪贻p人聊天時,阿普利蓋特經(jīng)常告誡他們:想靠信使這份工作糊口,你需要兩樣?xùn)|西——金頭腦和鐵屁股。
金頭腦必不可少,阿普利蓋特教育年輕的信使們,因為綁在胸口、藏在衣服下的皮袋里只適合存放不太重要的信息,這類信息可以放心地記錄在不甚可靠的信紙或抄本上。而真正重要并隱秘的信息——事關(guān)重大的信息——必須由信使謹(jǐn)記在心,并只向收件人陳述。陳述時必須逐字不差。那些字句有時遠(yuǎn)遠(yuǎn)算不上簡單,連念對都很困難,更別提牢記了。為了牢牢記住,為了不在陳述時念錯,信使必須擁有真正的金頭腦。
至于鐵屁股,哦,每個信使過不了多久就將深有體會。等你在馬鞍上騎個三天三夜,沿路跑上一兩百里,必要的話還要穿過荒郊野外,你就明白鐵屁股的好處了。當(dāng)然啦,你不會一直坐在馬鞍上,偶爾還要下馬歇歇,畢竟人的耐力再好,馬還是要休息的。但等你歇息完畢,爬回馬鞍上時,你的屁股就會大喊:“救命。∫懒!”
“可現(xiàn)在誰還需要騎馬信使呢,阿普利蓋特師傅?”年輕人有時會驚訝地發(fā)問,“從溫格堡到維吉瑪,最快的馬也要四天,甚至五天。但溫格堡的巫師發(fā)消息給維吉瑪?shù)男g(shù)士要多久?半個小時,有時還不到。信使的馬可能跑斷腿都到不了,但巫師的消息卻總能送達(dá)。它們不會迷路、不會遲到,也不會被弄丟。如果每個國王的宮廷里都有巫師,信使還有什么用?沒人需要信使了,阿普利蓋特師傅!
有一段時間,阿普利蓋特也覺得自己徹底沒用了。他已經(jīng)三十六歲了,個頭矮小、壯碩結(jié)實、不怕吃苦,而且——不用說——他有副金頭腦,完全可以另找個工作養(yǎng)活自己和老婆,攢點兒錢給兩個尚未出閣的女兒做嫁妝,順便接濟(jì)一下已經(jīng)出嫁的女兒——她男人時運不濟(jì),做生意接連虧本。但阿普利蓋特完全不想從事其他行業(yè)。他這輩子只想做王家的騎馬信使。
在被人遺忘、可恥地賦閑許久之后,阿普利蓋特再次受到重用。通衢大道與林間小路上又重響起馬蹄聲。像過去一樣,信使們帶著消息,再度來往于城鎮(zhèn)之間。
阿普利蓋特明白個中緣由。他看到許多,也聽到許多。人們希望他立刻忘掉傳達(dá)過的信息,哪怕重刑之下也不要想起。但阿普利蓋特全都記得。他明白君王突然不再借助魔法和巫師傳信的原因——信使傳遞的消息都是王家絕密,而君王不再信任巫師,不敢把秘密交托給他們。
君王與巫師的關(guān)系為何遇冷,阿普利蓋特并不知情也不甚關(guān)心。在他看來,君王與法師都是不可理喻的生物,行為很難預(yù)測——尤其是在世道艱難的時候。如今的世道就很艱難,這點沒人能否認(rèn),對來往于城堡、城鎮(zhèn)與王國之間的人來說更是如此。
大道上有許多軍隊。幾乎每走一步都能撞見步兵或騎兵隊伍,每個指揮官都暴躁、緊張、粗魯且狂妄自大,仿佛整個世界的命運都維系于他一人。城市和城堡里則滿是全副武裝的士兵,晝夜不停地瘋狂操練。貴族與城主們平時不見蹤影,如今卻沒完沒了地巡視城墻與庭院,憤怒得好似風(fēng)暴到來前的黃蜂。他們發(fā)號施令,叫罵連連,甚至拳打腳踢。無論白天與黑夜,總有馬車載滿補(bǔ)給,笨重地駛向要塞與堡壘,卸完貨物又迅速原路返回。一群群活潑的馬駒,剛滿三歲就被趕出馬廄,在大道上揚起陣陣灰塵。它們還沒習(xí)慣馬嚼子與武裝騎手,便告別了最后的自由時光,這給馬童增加了許多工作,也給過路人平添了不少麻煩。
簡而言之,炎熱而沉寂的空氣中充滿了戰(zhàn)爭的氣息。
阿普利蓋特踩著馬鐙站起身,四下張望。山腳下有條波光粼粼的河,蜿蜒穿過牧場與樹叢,森林在河對岸向南延伸。時間緊迫,信使催促馬匹繼續(xù)趕路。
他已在路上奔波了兩天。之前他去了崔托格,返回時正在哈吉要塞休息,王室的命令與信函就追了上來。他連夜離開要塞,沿龐塔爾河左岸大道策馬疾馳,并于破曉前穿過泰莫利亞邊境,F(xiàn)在已是第二天中午,他抵達(dá)了伊斯米納河畔。要是弗爾泰斯特國王身在維吉瑪,阿普利蓋特當(dāng)晚就能將信函送到他手中。不幸的是,國王不在都城,而在兩百里外的南方城鎮(zhèn)馬里波。阿普利蓋特深知這一點,因此一到白橋地區(qū),他便離開向西的大路,穿過森林前往艾爾蘭德。他冒了很大的風(fēng)險,因為松鼠黨仍在森林中流竄,一旦落入他們手中,或進(jìn)入弓箭射程內(nèi),下場都將十分凄慘。但王家信使必須冒險,這是他的職責(zé)。
從六月起就沒下過雨,伊斯米納河水位下降了許多,所以他毫不費力地過了河。他沿森林邊緣前行,最后找到一條小路,由維吉瑪城發(fā)源,通往東南方的瑪哈坎山脈——那座山遍地都是矮人的鑄造廠、熔爐和聚居地。路上有不少馬車,不時還有騎兵小隊飛馳而過。阿普利蓋特釋然地吐出一口氣——人類越多,松鼠黨就越少。泰莫利亞與這支精靈游擊隊已經(jīng)打了整整一年,由于不斷在森林中遭到圍剿,松鼠黨決定化整為零,分散成更小規(guī)模的部隊。這些小分隊從不接近繁忙的道路,更不會伏擊路上的行人。
不到黃昏,他便趕到艾爾蘭德公爵領(lǐng)的西部邊境,這是個十字路口,位于扎瓦達(dá)村附近。由此前往馬里波的路線又平直又安全,四十二里長的林間小路人來人往,路面結(jié)實。十字路口處還有間小酒館,他決定休息一晚,順便歇歇馬。他很清楚,只要明天一早出發(fā),就算不用使勁兒打馬趕路,他也能在日落前看到馬里波城堡紅色塔頂上那些銀黑相間的三角旗幟。
他取下鞍座,親自給母馬洗刷一番,才叫馬童牽它去馬廄。他是王家信使,決不允許別人碰自己的馬。他吃了一大份香腸煎蛋,外加四分之一條黑麥面包,用一夸脫麥酒沖下肚。他聽大伙兒閑聊,內(nèi)容五花八門,畢竟來自天南海北的旅人都聚在了這間小酒館里。
阿普利蓋特聽到,多爾.安格拉的麻煩繼續(xù)升級,萊里亞騎兵與尼弗迦德馬隊沖突再起。萊里亞女王米薇大聲譴責(zé)尼弗迦德帝國的又一次挑釁行為,并向亞甸國王德馬維請求援助。崔托格城公開處決了一位瑞達(dá)尼亞男爵,罪名是暗中勾結(jié)尼弗迦德皇帝恩希爾的密使。在科德溫王國,松鼠黨突擊隊集結(jié)大股兵力屠滅了利達(dá)堡。為替死難者報仇,阿德.卡萊人又發(fā)動一場清洗,殺掉了都城中將近四百非人種族居民。
與此同時,來自南方的行商提到辛特拉移民前往泰莫利亞集會,在維賽基德元帥的旗幟下悲慟哀悼、放聲號哭。他們證實,卡蘭瑟王后最后的血脈、“幼獅”希瑞菈公主確已死于非命。
還有人提到更黑暗、更不祥的流言。在艾德斯伯格地區(qū)的好幾個村子里,農(nóng)夫給奶牛擠奶時竟然擠出了鮮血,而在黎明時分的霧氣中,有人看到可怕的征兆“毀滅處女”。傳說中馳騁于天際的鬼魂大軍“狂獵”在布魯格出現(xiàn),位置就在樹精禁地布洛克萊昂森林。眾所周知,狂獵本身便是戰(zhàn)爭的先兆。有人還在布利姆巫德海角見到一艘幽靈船,船上有個恐怖的身影——一個黑騎士,頭盔的裝飾仿佛振翼的猛禽……
信使沒再聽下去,他太累了。他回到自己的普通客房,裹緊毯子,很快墜入夢鄉(xiāng)。
他在黎明時起床,走進(jìn)庭院時不禁一愣——他并非第一個準(zhǔn)備離開之人,這倒有些不尋常。井旁站著一匹鞍韂齊全的黑色騸馬,旁邊有個女人,一身男裝,正在水槽中洗手。聽到阿普利蓋特的腳步聲,女人轉(zhuǎn)過身,用濕手?jǐn)n起濃密的黑發(fā)甩到腦后。信使欠欠身,對方略微點頭,算是還禮。
他走進(jìn)馬廄,結(jié)果差點撞上另一位早起的客人。是個女孩,戴著天鵝絨軟帽,正牽著一匹長有斑紋的灰色母馬往庭院走。女孩揉揉臉,打個呵欠,慵懶地靠在馬肩上。
“哦天哪,”經(jīng)過信使時,她嘟囔道,“估計我會在馬背上睡著……我會累昏過去……嗯啊……”
“等馬跑起來,冷風(fēng)自會讓您清醒。”阿普利蓋特從架子上取下馬鞍,謙恭地說道,“一路順風(fēng),小姐。”
女孩扭頭看著他,好像剛剛注意到他的存在。她的大眼睛如翡翠一般碧綠。阿普利蓋特將鞍褥蓋在馬背上。
“祝您旅途平安!彼f。平時他并不健談,也算不上熱情,這會兒卻覺得有必要跟人說說話,哪怕對方是個昏昏欲睡的小女孩。也許因為他獨自一人跑了太久,或者這女孩跟他的二女兒有些相像。
“愿諸神保佑你們,”他補(bǔ)充道,“保佑你們遠(yuǎn)離意外和壞天氣。你們只有兩個人,還都是女的……如今世道不太平,就連大道也危機(jī)四伏!
女孩瞪大碧綠的雙眼。信使見狀不由脊背發(fā)涼,全身打了個冷戰(zhàn)。
“危險……”女孩突然換上截然不同的聲音,“危險悄然而至。它張開灰色的羽翼飛撲直下,你卻聽不到半點聲音。我做了個夢。沙子……沙子被陽光烤得滾燙!
“什么?”阿普利蓋特抱著馬鞍,愣住了,“小姐,你說什么?什么沙子?”
女孩身子打戰(zhàn),用手揉了揉臉。斑紋灰馬晃晃腦袋。
“希瑞!”庭院里的黑發(fā)女人一邊調(diào)整黑色騸馬的肚帶,一邊尖聲喊道,“快點兒!”
女孩打個呵欠,沖阿普利蓋特眨眨眼,似乎為他出現(xiàn)在馬廄而驚訝。信使什么也沒說。
“希瑞,”女人重復(fù)道,“你睡著了嗎?”
“馬上就來,葉妮芙女士!
等阿普利蓋特終于裝好馬鞍,牽著馬走回庭院時,女人和女孩都不見了。一只公雞發(fā)出長而沙啞的啼鳴,一條狗在狂吠,樹叢中還有布谷鳥在歡叫。信使跨上馬鞍,忽又想起那個昏昏欲睡的碧眼女孩,還有她奇怪的話語。危險悄然而至?灰色的羽翼?滾燙的沙子?女孩的腦子估計有點毛病,他心想。這段日子,這種事已經(jīng)不新鮮了:戰(zhàn)亂頻發(fā),姑娘們被流浪漢或其他壞蛋糟蹋,從此變得瘋瘋癲癲……沒錯,她肯定瘋了;蛘咧皇翘Я,在睡夢中被人叫起,還沒完全清醒。大清早的,人在半睡半醒間往往會說些稀奇古怪的胡話……
他再度全身發(fā)抖,肩胛骨中間也傳來一陣刺痛。他用拳頭揉了揉后背。
盡管兩膝無力,但一回到馬里波大道,他立刻狠踢馬腹,策馬狂奔。時間依然緊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