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都>的寓言：“雙城”故事與文學(xué)考證》：

　　三古今之別

　　通過人物圖譜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在作品中所涉及的歷史和現(xiàn)世人物中，更多的是有關(guān)文化人物，包括歷朝歷代的書法家、畫家、文學(xué)家、各色才子等，他們以自身的藝術(shù)成就濃墨重彩地書寫中國藝術(shù)史，在世界文化史上也占有重要地位。此外，《廢都》中出現(xiàn)大量關(guān)于“四”的應(yīng)用，如故事開頭育出四朵奇花，一枝蕊為紅色，一枝蕊為黃色，一枝蕊為白色，一枝蕊為紫色；天上出現(xiàn)四個太陽；西京城內(nèi)四大名人、四大惡少；莊之蝶擁有四個情人；以及多次出現(xiàn)的四個碼花花牌的老太太、四個副廳長、四個打手等，也是沿襲古代傳統(tǒng)，表達出混沌的意味，甚至可以說對西京城內(nèi)“四名人”的推崇也是沿用古代“四才子”的說法。在前文中，我們分析了文人圈子對賈平凹的創(chuàng)作生活和精神氣質(zhì)的影響，在《廢都》中，文人生活也是作者最為熟悉因而也是鋪張描寫的對象，并且通過其生活周邊，將觸角延伸到各行各業(yè)，尤其是活躍在莊之蝶周圍的文化圈四閑人，連接的更多是20世紀90年代城市平民、三教九流、百態(tài)人生的浮世生活。然而，細細歸納《廢都》中涉及的300多個人物，發(fā)現(xiàn)這些不同時期的人物被雜糅到一部四十萬字的小說中，就會有著鮮明的對照，古代人物的輝煌、古典文化的燦爛與今昔文化的墮落、文人的無行無德形成極大反差。相比較四閑人而言，四名人應(yīng)是當(dāng)代西京城的榮耀和象征，他們分別是詩書畫樂的頂尖人物，備受時人敬仰，卻是那般“盛名之下”的不堪與墮落。

　　四大名人中的第一名，畫家汪希眠的對應(yīng)者最近距離可以找尋到開創(chuàng)“長安畫派”的石魯，這是與他時空最為密切的西安著名畫家。與開創(chuàng)“長安畫派”、以“黑、重、怪、野”獨創(chuàng)一格的石魯相對應(yīng)，畫家汪希眠毫無任何創(chuàng)新和過人之處，按照書中的描述，他很聰明，“學(xué)什么像什么，所有名家之作都可仿制，上至石濤、八大山人、下至張大干、齊白石�！庇绣X又喜好女人，有三個兒子和一個私生子，當(dāng)然，這些開銷主要依靠仿制畫作騙人和謀利，作品中對其創(chuàng)作的“最高評價”就是仿制的石魯畫作連石魯?shù)呐畠憾急鎰e不出。書法家龔靖元，他的參照對象是民國時期活躍在西安的書法家、革命家、教育家于右任。民國時期，幾乎所有的字號牌匾都是于右任所題，但于右任也沒龔靖元如今的紅盛，西京大街小巷所有招牌題字都出自其手，全城的高檔賓館沒有不掛他的字，但其人嗜賭如命、情人眾多，因賭博經(jīng)常被公安局抓走甚至驚動公安部來視察的領(lǐng)導(dǎo)，他在書中唯一的一次正面出場就是在城隍廟商場購買麻將，書法作品收入也主要用來償還賭博罰款和兒子吸毒款，最終發(fā)瘋而死。西部樂團團長阮知非自稱“活鬼鬧世事”，脫離秦腔本行，領(lǐng)著紅男綠女表演歌舞、走模特步，最為時尚風(fēng)流卻被人打瞎了眼睛。而作家莊之蝶，被認為是聲名最大的一位。他的出場安排頗具魏晉名士之“輕裘緩帶，不鞋而屐”的風(fēng)味，“院子里就有一人趿了鞋出來，個頭不高，頭發(fā)長亂，穿一件黑汗衫，前心后背都印著黃色拼音字母。奶牛突然長叫了一聲�！�…那人笑笑，拍拍肚子，就趴到牛肚下邊，口接了奶頭用手擠著吮起來�！本瓦@樣“貌不驚人”、“不善修飾”的莊之蝶卻是不折不扣的大眾情人，眾女性崇拜、暗戀對象，唐宛兒、柳月、阿燦、聽講座的小姑娘，上至貴夫人汪希眠老婆下到賣淫為生的暗娼等均不能抵擋其魅力，主動求愛如飛蛾撲火。這種受歡迎程度.可與古之潘安“擲果盈車”相媲美。然而與潘安夫妻情深不同的是，莊之蝶的苦悶突圍是從尋覓一個又一個的情人開始，最終傷了情人、毀了家庭、廢掉了自我。

　　歷史的輝煌榮耀、大氣磅礴和90年代廢都中的人物生活也構(gòu)成極大反差。曾擁有整條街的趙翹楚后人趙京五只保有三進程院子中的一間廈房，且“光線極暗，好一會兒才看清白灰搪的墻皮差不多全鼓起來”。而祖上開辦雙仁府水局，被賞了雙仁府一條巷的牛月清也僅僅守住幾間平房，只能立于已經(jīng)封蓋的那口井臺上，“想象當(dāng)年街巷里的氣象”。古有蒲松齡開“聊齋”作《聊齋志異》，今有莊之蝶的“求缺屋”文藝沙龍，本想借此構(gòu)思長篇小說，然而除了開辦兩次活動：一次是眾人齊講黃段子、一次是氣功大師搞騙局之外，只是莊之蝶與唐宛兒、阿燦等人的偷情場所。不論是外在空間抑或是內(nèi)在心靈都存在極大的古今反差，讓我們不得不好奇和追問在“唐朝的天空”生活下的子民90年代為何遭遇此種擠壓、墮落與頹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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