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鬼連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都會受傷。
人間失格,即喪失為人的資格。這是太宰治生平最后一部作品,也是他最重要的作品。全書由作者的序言、后記,以及主角大庭葉藏的三個手札組成,描寫主角從青少年到中年,為了逃避現(xiàn)實而不斷沉淪,經(jīng)歷自我放逐、酗酒、自殺、用藥物麻痹自己,終于一步步走向自我毀滅的悲劇,在自我否定的過程中,抒發(fā)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苦悶,以及渴望被愛的情愫……
借由主角葉藏的人生遭遇,太宰治巧妙地將自己的一生與思想刻畫其中,這部小說一直被認定為他的自傳性作品,并且藉此提出身為人最真切的痛苦問題,從滯澀的行文中更可體會其內(nèi)心深切的苦楚,完成本篇作品之后,太宰治終歸還是選擇了投水的方式,為自己劃下最后的句點。
太宰治(1909-1948),三十九年生命,二十年創(chuàng)作,五次殉情自殺,最終情死,日本無賴派大師,毀滅美學一代宗師。日本戰(zhàn)后新戲作派代表作家,生于清森縣北津輕郡金木村的一個大地主家庭。本名津島修治。父親曾為貴族者員,并在本鄉(xiāng)兼營銀行。為防農(nóng)民暴動,家筑高墻,太宰治住在這樣的深宅大院里有種內(nèi)疚和不安感,甚至出現(xiàn)了一種罪惡感,對他后來的小說創(chuàng)作有很大影響。
太宰治的創(chuàng)作生涯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前期是1932至1937年,這是左翼運動被鎮(zhèn)壓的時代。著有短篇小說集《晚年》(1933~1936),共收入40篇,這些短篇都充滿了青春時期的熱情,多角度地反映了作家自己的主張和內(nèi)心世界。此后又發(fā)表《虛構(gòu)的傍徨》(1936)、《二十世紀的旗手》(1937)等作品。
中期是1938至1945年。著有《女學生》(1939),獲第四屆北村透谷文學獎。此外尚有《童話集》(1945),發(fā)揮了作家奔放的想象力。后期是1946至1948年,一般認為,太宰治的后期創(chuàng)作最有成就,戰(zhàn)爭剛結(jié)束,他就發(fā)表了《潘朵拉的匣子》和《苦惱的年鑒》等小說,提出了追求“喪失了一切,拋棄了一切的人的安寧”的觀點,以農(nóng)本主義的幻想批判戰(zhàn)后虛偽的文人騷客。在他戰(zhàn)后的作品中,短篇《維榮的妻子》(1947),中篇《斜陽》(1947)、《人的失格》(1948),被認為是代表作品。這些小說發(fā)表后,無不引起巨大的反響。《維榮的妻子》寫一個出身貴族、生活墮落的詩人及其妻子自甘墮落以示對社會道德的反抗!缎标枴贩从沉藨(zhàn)后貴族后裔的社會地位日益衰落,榮華顯耀的時代已付諸東流的主題。《人的失格》是太宰文學最杰出的作品,取材于作者自己的生活經(jīng)歷,寫一個性情乖僻的青年知識分子,飽嘗世態(tài)的炎涼,絕望之余沉緬于酒色,最后自己毀滅了自己。從一定角度揭示了現(xiàn)代日本社會人的異化問題。
1948年6月13日太宰治因?qū)θ松械浇^望而投水自殺。他的一生經(jīng)歷了日本革命運動被鎮(zhèn)壓到日本戰(zhàn)敗這一大動蕩的時代,日本評論家平野謙說:“太宰的死,可說是這種歷史的傷痕所造成的。”
人間失格
維庸之妻
Good-bye
燈籠
滿愿
美男子與香煙
皮膚與心
蟋蟀
櫻桃
《人間失格》:
第一張,該說是他幼年時代的相片吧,想必是在十歲前后拍下的。只見這個男孩子被眾多的女人簇擁著(估計是他的姐妹,抑或堂姐妹吧),他站在庭院的水池畔,身穿粗條紋的裙褲,將腦袋向左傾斜了近三十度,臉上掛著煞是丑陋的笑容。丑陋?!殊不知,即使感覺遲鈍的人(即對美和丑漠不關(guān)心的人)擺出一副無趣的表情,隨口恭維一句“是個蠻可愛的男孩子哪”,聽起來也不完全是空穴來風。的確,在那孩子的笑臉上,并不是就找不到人們常說的“可愛”的影子,但只要是接受過一丁點審美訓練的人,也會在一瞥之間頗為不快地嘟噥道:“哎呀,這孩子怪瘆人的!”甚至還會像撣落毛毛蟲那樣,把照片扔得遠遠的吧。
說真的,不知為什么,那孩子的笑臉越看越讓人毛骨悚然。那原本就算不上一張笑臉。這男孩一點兒也沒笑。其證據(jù)是,他攥緊了兩只拳頭站在那兒。人是不可能攥緊拳頭微笑的,唯有猴子才會那樣。那分明是猴子,是猴子的笑臉。說到底,只是往臉上擠滿了丑陋的皺紋而已。照片上的他,一副奇妙的神情,顯得猥瑣,讓人惡心,誰見了都忍不住想說“這是一個皺巴巴的小老頭”。迄今為止,我還從沒看到過哪個孩子的表情有如此詭異。
第二張照片上的他,臉部發(fā)生了驚人的巨變。那是一副學生的打扮。盡管很難斷定是高中時代,還是大學時代的照片,但已經(jīng)出落為一個青年才俊。但同樣讓人覺得蹊蹺的是,這張照片上的他竟沒有半點那種活生生的人的感覺。他穿著學生服,從胸前的口袋處露出白色的手絹,交叉著雙腿坐在藤椅上,并且臉上還掛著笑容。然而,這一次的笑容,不再是那種皺巴巴的猴子的笑,而是變成了頗為巧妙的微笑,但不知為何,總與人的笑容大相徑庭,缺乏那種可以稱之為鮮血的凝重或是生命的澀滯之類的充實感。那笑容不像鳥,而是像鳥的羽毛,輕飄飄的,恰似白紙一張。總之,感覺就是一種徹頭徹尾的人工制品。說他“矯情”,說他“輕薄”,說他“女人氣”都嫌不夠,而說他“喜好刀尺”,就更是隔靴搔癢了。仔細打量的話,還會從這個英俊學生身上感受到某種近似于靈異怪誕的陰森氛圍。迄今為止,我還從沒有看到過如此怪異的英俊青年。
第三張照片是最為古怪的,簡直無法判定他的年齡。頭上已早生華發(fā)。那是在某個骯臟無比的房間一隅(照片上清晰可見,那房間的墻壁上有三處已經(jīng)剝落),他把雙手伸到小小的火盆上烤火,只是這一次他沒有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就那么坐著,把雙手伸向火盆,儼然保持著這個姿勢,已經(jīng)自然地死去了一般。這分明是一張彌漫著不祥氣氛的照片。但奇怪的還不只這一點,照片把他的臉拍得比較大,使我得以仔細端詳那張臉的結(jié)構(gòu)。不光額頭,還有額頭上的皺紋,以及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和下頦,全都平庸無奇。哎呀,這張臉豈止是毫無表情,甚至不能給人留下任何印象。它缺乏特征,比如說,一旦我看過照片后閉上雙眼,那張臉便頃刻間被我忘在了九霄云外。盡管我能回憶起那房間的墻壁以及小小的火盆等等,可對于那房間中主人公的印象,卻一下子煙消云散,怎么也想不起來了。那是一張構(gòu)不成畫面的臉,甚至連漫畫也畫不成。睜開眼睛看過后,我甚至沒有“哦,原來是這樣一張臉啊。想起來了”這樣的愉悅感。說得極端點,即使我睜開眼再次端詳那張照片,也同樣無法回憶起那張臉來,而只會變得越發(fā)抑郁焦躁,最后索性挪開視線了事。
即使是所謂的“死相”,也應該再多一些表情或是印象吧?或許把馬首硬安在人的身體上,就是這種感覺吧?傊,那照片無緣無故地讓看的人毛骨悚然,心生厭惡。迄今為止,我還從沒見過像他這樣詭異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