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期中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作品選集·土族卷》選編工作,是從2014年8月份開始的,所選作品為粉碎四人幫以來至2011年年底公開發(fā)表的優(yōu)秀中短篇小說、散文和詩歌。
《新時期中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作品選集(土族卷)》:
進了水磨溝,順溝向北走出五里多路,曾經(jīng)有過八盤水磨。這條溝就是由此而得名的。溝里一股不算大的水是從更北面的銀洞山流下來的。比起銀洞山,水磨溝就顯得遜色多了,狹長的溝底除了密密匝匝地鋪滿了羊頭般大小的卵石外,只有靠近兩邊山崖的溝旁才稀稀落落地長著些柳樹、楊樹。那一股水除了夏季漲水的日子外,總是像一條小黃蛇似的在這寬闊的溝底蜿蜒迂回,一會兒傍著左邊的山崖流,一會兒又轉(zhuǎn)到了右邊,最后無聲無息地瀉入滔滔的黃河。如果把銀洞山比作一位蘊含著萬千情態(tài)的妙齡少女,那水磨溝就像一個胸襟坦蕩、性情豪爽的男子漢。
如今水磨溝里只剩下了一座磨坊。這座磨坊矗立在這里不知經(jīng)過了幾度春秋,那露在外面的椽子頭早已發(fā)黑、霉爛,房頂上密密層層地布滿了綠茵茵的苔蘚。磨坊后面是一片茂密的小樹林,小樹林濃蔭蔽日,給整個水磨溝增添了幾分生機。此刻,磨坊邊聽不到水流沖擊磨輪的嘩嘩聲,也聽不見磨盤旋轉(zhuǎn)時厚實凝重的摩擦聲和磨面人羅面時羅與羅架哐哐哐的撞擊聲。通向磨坊的渠道干涸了,好像斷水已經(jīng)很長時間了,渠底一塊塊被日曬卷起的泥片,像一片片枯萎的樹葉。時近黃昏,只有磨坊邊小樹林里歸窩鳥雀的幾聲嗚叫,才會打破這夏日黃昏的寂靜。
一磨坊門口的石坎上坐著一個老人,他披著一件泛著灰黃色的老式棉衣,棉衣原來的顏色好像是黑色的,由于積年累月飄浮的粉塵和溝里的風風雨雨,才使它變成了如今這個顏色。老人低著頭不停地吸著黃煙,那煙鍋是用羊腿骨做成的,噙口處鑲著的黃銅彈殼被摩挲得锃光發(fā)亮。這是本地許多不習慣用報紙卷煙的老人們常用的煙具,被稱做羊腳巴。羊腳巴上吊著一只半尺長的黑色煙荷包,荷包上的圖案是一段手繡的干枝梅,但那絲線已不見往日的色彩,只是從細密的針腳上,可以想見這個煙荷包當初是怎樣地受它主人的鐘愛。一抹夕暉映照在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使得那些橫七豎八的皺紋活像河灘邊上的膠泥地被日曬龜裂出條條隙縫一般。他的眼睛深陷在眼窩中,黑黝黝的,顯得呆滯無神。老人叫鍋保,是這座磨坊的磨主,今年五十三歲。溝里銀洞山上和溝外川道里的人們,大都知道水磨溝里的這盤水磨和這個善良而又固執(zhí)的老磨主。
老磨主的兒子昌明推著一輛嶄新的飛鴿牌自行車從溝口那邊走了過來。聽到溝里有響動,老磨主抬頭瞟了一眼,而后又低下頭抽他的黃煙,直到昌明在他身邊支起車子,他才抬起頭來。他知道,兒子是前來接他回去的。磨坊里的東西前幾天就搬走了,他就要和這座磨坊告別了,一股深深的依戀之情在他的心中油然升起。
“明天,隊里真要來拆這座磨坊嗎?”老磨主緩緩地問道。昌明看到父親這幾日蒼老了許多,在說這句話時,聲音沙啞,布滿血絲的眼珠上好像漫過了一層渾濁的淚水。
“嗯,這是早就定下的事情唄!辈鞔鸬。
“這一拆,水磨溝里就沒有水磨了!”說完,老磨主長嘆了一聲,起身順著溝向上看著。傍著山崖,隔不多遠就有一處房屋被拆除后留下的斷壁頹垣,那是前些年被陸陸續(xù)續(xù)拆除的水磨留下的遺跡。昌明此刻的思緒,也仿佛是受到了父親的感染,他不禁想起童年時在這里度過的許多時光。那時節(jié)這水磨溝真熱鬧。∫贿M溝口,遠遠就聽得見水流沖擊磨輪的嘩嘩水聲。這溝里人流總是不斷的,人們趕著牲口,拉著架子車,從老遠的地方來這里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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