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童年

我出生在爸爸出生的老房子里，里面有一鋪很大的炕，我是那個炕上出生的第十個孩子，因為奶奶生了九個，爺爺了不起地讓經(jīng)歷了那個動蕩年代的他們都活了下來。而我的到來，讓這個祖姓哈斯乎的滿族大家庭欣喜不已，對于這一大家子人來說，我是名副其實的長子嫡孫。所以盡管是個女孩兒，上小學(xué)前爸爸都大聲地叫我兒子，爺爺叫我大孫子，村里人叫我老左家的大寶子。

對，我小名叫大寶子，跟東北農(nóng)村里的二丫狗剩一樣都屬于賤名，好養(yǎng)。但我很高興，起碼我還有個名字，因為姑姑、叔叔都被叫作老三老四老五……是的，我最小的叔叔叫老九。

聽說，我不會走的時候，爬得很快，但屬于自動擋，爬到離炕邊一尺的地方會自動剎車，所以從來沒從炕上摔下來過。

聽說，我不會說話的時候，為人是很高傲的，若不喜歡的人，無論怎么逗，我的雙眼總是望向房梁，看都不會看你（現(xiàn)在也這樣）。讓奶奶一度覺得這孩子腦子有問題，后來又判斷可能是耳朵壞了。

聽說，我既不會走路也不會說話的時候，被抱到鄰居家串門子，人家怎么給我平時愛吃的東西我都不吃，眼睜睜看著我媽咬一口才肯吃。從此，我媽很放心地認(rèn)為，這孩子是不會被毒死的。

聽說，我兩歲的時候就會背唐詩，認(rèn)識所有卡片上的小動物，并從來不會叫錯它們的名字；聽說，我三歲的時候打了隔壁家小燕兒（大我兩歲的小孩），自己卻哭得差點背過氣去；聽說，弟弟總是吃完自己的西瓜就來吃我的，我卻從來不跟他計較；聽說我有一只叫大黃的狗和一只叫大黑的貓，我們?nèi)齻�常常睡在一起……

當(dāng)然，那些都是聽說的，我不記得了。

我對那個村子的印象僅限于假期的時候玩兒泥巴，被大公雞追著滿院子跑，最后被啄到哭，和爺爺下象棋從來沒有贏過，以及豬真的會吃屎，這些片段的記憶；因為爸爸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們就一直住在城里了，偶爾才回俺們屯兒。

而那個城，從城東到城西開車只要二十分鐘，它很小，卻裝著我的整個童年。

小的時候最愛讀的書叫《故事會》，因為報刊亭只賣兩種有字兒的紙質(zhì)物品，就是《故事會》和《廣播電視報》，其他的都是瓜子兒、冰棍兒和各種飲料。前一段時間做節(jié)目，那期主題和雜志有關(guān)，編導(dǎo)驚訝地跟我說： 世界上銷量曾排名第五的雜志竟然是《故事會》！我淡定地笑笑說：是的，那是我人生的文學(xué)啟蒙讀物。

小時候只看過幾部革命類型的電影：《地道戰(zhàn)》《地雷戰(zhàn)》《閃閃的紅星》什么的，也喜歡過潘冬子，覺得他長得挺好看的。崇拜過董存瑞哥哥，當(dāng)時就想，如果是我，我也會托起炸藥包的�，F(xiàn)在就不一定敢了。可是當(dāng)時為什么沒有去電影院看其他的電影呢？于是打電話問我媽：

我小時候家里的電影院放過其他電影嗎？

不放。

現(xiàn)在呢？

拆了！

我無語凝噎……

書出版后我會寄一本回家鄉(xiāng)，跟他們說還是建個電影院吧。小一點兒，收費低一點兒，不然十年后有個老鄉(xiāng)寫本書說：我小時候沒看過電影，我家那兒沒有電影院……

所以正如你看到的，我曾生活的空氣里并沒有浮動著任何與藝術(shù)、文學(xué)、電視、電影、時尚相關(guān)的氣泡，但如今的我，卻主持著節(jié)目、寫著書、拍著電視劇、演著電影，也在話劇的舞臺上晃蕩著，還做了兩個和美有關(guān)的品牌……很神奇，對嗎？

開始接到安妮的約稿時，我覺得現(xiàn)在就寫這樣一本書還太早，可是此刻，我卻思忖著：我是誰？我為什么是我？我為了成為我做過些什么？我，還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