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鳥的叫聲》：
　　啊！伊犁河進步是一個復雜的替代、強加和淘汰過程，是一個“向上或向前”的爬動，因而吃力，因而痛苦……——題記一在遠古的時期，這里是一片戈壁荒漠。一天，天上一位仙女路過，看見一座沙丘邊幾株干枯的小草，動了善心，剪了一縷秀發(fā)留下了。那秀發(fā)變成了一條美麗的河流，救活了小草。從此，這里便有了草原、樹林，還有了村莊。這條河流就是現(xiàn)在的伊犁河。
　　這是十幾年前的一天奶奶給我講的關(guān)于伊犁河的故事。
　　十幾年后的一天我突然記起仙女的故事，心里一陣激動，寫成一首小詩，拿去給爺爺看。爺爺識得漢字。他接了詩稿，戴上老花鏡，一字一句地念起來：伊犁河是一位多情的少女每當牧歸少年的歌聲飄來她便托起金燦燦夕陽舞蹈“你寫的?”爺爺摘下眼鏡盯著我問。
　　我點點頭：“嗯�！薄澳銓懙氖裁�？”“詩歌啊�！蔽艺f。
　　“詩歌？”“是的，爺爺。”“我可不喜歡看到你寫這樣的東西�！睜敔斠荒槆烂C。
　　“……”“你是錫伯人家的孩子，是嗎？”“是。”“你身上有一點錫伯人的味道嗎？真不該讓你在城里讀書，還要上什么大學�！闭f著，爺爺站起身，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手里的詩稿，順手將它丟在炕沿上，朝門口走去，臨出門回過頭對我說：“你就在這兒等我�！彼�跟我說話總是下命令似的，從我記事起就這樣，好像我是他的一條獵犬，他說什么我都得聽，沒有什么商量的。
　　這是那天上午的事。等到中午的時候，我和爺爺已經(jīng)在伊犁河邊了，我們一人騎一匹馬，沿著河岸往西走。爺爺肩上還扛著一桿獵槍。聽爺爺講，他這桿獵槍和我同一年來到這個家，就是我出生那年，爺爺托人從很遠的地方把它買回來的。這桿獵槍在爺爺手里有過不俗的表現(xiàn)，他用它一共打死過四只狗熊。現(xiàn)在爺爺已經(jīng)老了，不比當年了，可他每年冬天還是要進山打獵，當然，狗熊他是不敢打了。
　　“咱們要去打獵嗎，爺爺？”我問。
　　“看看�！睜敔斦f。
　　說實話，我千里迢迢跑回嘎善（錫伯語，鄉(xiāng)村、家鄉(xiāng)）來就是為了和爺爺做伴，可我又不大愿意和他一道出門，他是一個倔老頭兒，脾氣很壞。在他眼里，年輕人都是牛娃子，都需要好好教訓，不管用鞭子、樹枝還是拳腳什么的。不過，這些東西爺爺從來沒在我身上用過，他只是把這些話常掛在嘴邊。
　　“爺爺，咱們回去吧，這地方蚊子太多啦�！薄拔米幽艹粤四銌�？”他看我一眼，只管走自己的路。
　　“咱們這是去哪兒？”“看看�！薄翱词裁囱�。”我有些不耐煩。
　　“看河唄，看它像不像你說的丫頭！”噢，我明白了！好吧，我看，我……看看少女的秀發(fā)還有少女的舞姿。其實，這鬼地方早就讓我看夠了。我年年來，爺爺年年帶著我走遍整個伊犁河，不對，不是整個，就一段，從嘎善下面到邊境漁場這一段。天氣悶熱，水草叢里蚊蟲成災，連馬都被叮咬得又打響鼻又甩尾巴。
　　再看河里的水，渾濁不堪，滾動著一河泥沙，沒精打采地朝西方流去。據(jù)說，山上的積雪到了盛夏時節(jié)才開始消融，雪水裹挾著山上的泥沙匯聚到河溝里，然后又通過一條條河溝涌向大河，大河里的水就變成了奶茶一樣的顏色。
　　我真不該給爺爺看我寫的詩，他太死心眼兒，也不懂什么抒情啊、比喻、夸張啊這些玩意兒。他也許認為寫詩也和打獵一樣，打死一頭野豬就說打死一頭野豬的話，別扯到狗熊身上去。
　　爺爺一言不發(fā)地在前面走著，眼睛一直盯著河水看，好像河水里有什么東西吸引著他。我也被他感染了，不知不覺地把目光投到流動的水面上，可我沒有爺爺那樣的耐心，況且河里除了渾濁的水流，沒有任何吸引我注意的東西。河水依然如泥漿一樣翻滾著。
　　說真的，要這會兒讓我寫，我死活也不會想起什么少女啊、舞蹈啊之類的字眼；相反，此情此景會讓人想起野牛，想起在古老年代里成群結(jié)隊在泥塘里打滾的野�！�…“你看到什么，在河里？”爺爺突然回過頭來，看著我問。
　　“野牛。”我隨口說出了心里想著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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