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的企鵝

我聽過一個關于企鵝的有趣的故事，它發(fā)生在英國設在南極的軍事基地。（這個地點是講故事的人說的，如果查證出是別的地方，反而覺得沒那么有趣了。）有一天，一架巨大的飛機從基地起飛后迅速升空，但飛行高度比往常低很多。于是南極的企鵝們感到很吃驚，都張大了嘴巴，仰起頭望著天空。大家都知道，企鵝的兩條腿很短，屁股靠下，站立的時候穩(wěn)穩(wěn)當當，可一旦抬起頭，就很難保持平衡了。即便如此，大吃一驚的企鵝還是心想“這到底是什么呢”，使勁兒抬頭朝上看，結(jié)果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如果是一只另當別論，幾十萬只企鵝同時向上看，然后一只接一只地仰倒下去，這場面大概非常壯觀，從空中看下去簡直像推倒了多米諾骨牌。與企鵝相比，坐在飛機上的人恐怕更是大吃一驚，“還有比這更有趣的事情嗎？”

回國后，機組成員立刻把這件事告訴了記者和攝影師，大家聽了都很興奮，特別是攝影師。他們展開了天馬行空的想象，熱鬧地大談特談起來。他們設想著，如果飛機在空中繞一個圈，那么企鵝的多米諾骨牌一定會倒成圓形。就這樣，大家都紛紛跑去了南極。幾天后，這些想觀賞企鵝多米諾骨牌的人（或許應該叫觀光團）歡喜雀躍地乘飛機起飛了�？墒牵�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飛機明明從上方低低地飛過，地上竟沒有一只企鵝抬頭向上看。也許有幾只企鵝翻著眼珠往上瞧，但很快就垂下了視線，根本沒有向后倒的跡象。就像有哪只企鵝給大家傳閱了板報一樣，告訴它們“絕對不可以向上看”。飛機試著飛了幾圈，企鵝們只是低著頭，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卣驹诒�面上。攝影師們大失所望，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國去了�！捌簌Z多米諾骨牌”的獨家照片終究沒能刊登出來。這就是我聽到的企鵝的故事。

我試著思考了一番，得出結(jié)論：企鵝真是一種非常聰明的動物。那些仰倒在地的企鵝恐怕并不覺得多米諾骨牌游戲好玩，相反，它們肯定因此倒了大霉。說不定就有一只可憐的企鵝把自己的蛋放在腳上，結(jié)果在這位期待著寶寶誕生的企鵝爸爸眼前，蛋被前面的企鵝一屁股坐碎了。即使沒有發(fā)生這么悲慘的事情，也可能有兩只正在喁喁細語、談情說愛的企鵝被周圍的同伴推來搡去，搞得很不高興，鬧得吵架分手了�？傊�，聰明的企鵝沒有再犯同樣的錯誤。它們并不是沒有好奇心，可一旦知道因為驚訝仰起頭會帶來多大的危害，再感興趣也不會重蹈覆轍了，因為它們已經(jīng)學到了生存的重要性。企鵝真是令人欽佩的動物。

一日元硬幣

宮川泰先生號稱天才編曲家。他有一項引以為豪的拿手絕活，就是能把硬幣塞進鼻孔里。很久以前，他曾在電視上為花生姐妹和瘋貓樂隊表演這個絕活，把當時發(fā)行的十日元硬幣和五日元硬幣塞進兩個鼻孔，過一會兒再丁零當啷地弄出來。后來，我經(jīng)常和這位天才一起工作，他也來過《徹子的小屋》節(jié)目做客。我很佩服他在音樂方面的才能，也十分羨慕他能把硬幣塞進鼻孔里。發(fā)行五百日元硬幣的時候，我立刻問他：“喂，你試過把五百日元硬幣塞進鼻子里嗎？”宮川先生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回答道：“嗯，已經(jīng)塞過了�！睆哪且院螅�我越發(fā)尊敬他了。

前不久，我獨自一人乘坐新干線從京都一帶回家。在車上，我一般是讀讀書，用八毫米錄像機（那會兒是DVD）看看想看的電影，或者寫寫稿子之類。我當時本來也打算這么做，腦袋里卻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我瞧了瞧周圍，發(fā)現(xiàn)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就打算模仿宮川先生的絕活，往鼻孔里塞硬幣。

列車上的座椅前方安著一張小桌子，我把帶鏡子的化妝盒放在桌子上，好不容易調(diào)整好位置，讓鏡子照到我的臉，然后從最小的硬幣開始嘗試，先拿出兩枚一日元硬幣，挨個兒往鼻孔里放。說起宮川先生來，他的鼻子簡直像天巖戶一樣，硬幣直立著就能塞進鼻孔里。我也想這么做，卻因為自己的鼻孔比硬幣小，硬幣還沒等塞進去就歪倒了。

我把臉湊近鏡子，想方設法要弄清楚這一點：難道硬幣不傾斜就不能塞進去嗎？我先用手指撐開鼻孔，然后往里塞硬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成功。盡管如此，我還是覺得自己有朝一日一定會成功的。我一邊想，一邊兩只手拿著硬幣跟鼻子較起勁來。

就在這時，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對不起，耽誤您的時間了，請您給我簽個名可以嗎？”這位中年女子看起來恭恭敬敬的，湊在我的側(cè)臉旁，膝蓋彎得幾乎要抵到地上了。由于事出突然，我的兩只手還在往鼻孔里塞硬幣，只得看著她問：“您有什么事？”那個女人看到我的樣子后大吃一驚，顯得非常狼狽，好像覺得自己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按驍_您了，請原諒�！闭f完，她半蹲著轉(zhuǎn)身離開了。我當時沒有多想自己看上去是什么樣子，雖然也有點羞愧，但轉(zhuǎn)念一想，算了，被人撞見也是沒辦法的事。但是那個女人離開的樣子太不自然，與一開始說“耽誤您的時間了”時不慌不忙的態(tài)度截然相反，我不禁想，“是因為我剛才的模樣太奇怪了嗎……”于是，我拿著兩枚一日元硬幣，走到前方廁所旁邊的鏡子前，然后把硬幣一個一個地往鼻孔里塞，湊近鏡子，以剛才那個女人的視角看我的臉。

看到那張滑稽的臉，我自己都差點大笑起來。特別是一日元硬幣還閃爍著白花花的光芒，看上去就像鼻子里淌著鼻涕。我自己清楚為什么要把硬幣塞進鼻子里，可是那個女人毫不知情，她一定是大大地吃了一驚才匆匆離開，心想，這個人到底在做什么啊？大概在她的心目中，我是一個端莊知性的人，聽到她說話后一定會莞爾一笑，回應道：“嗯，您有什么事？”沒準她還會感慨，不愧是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的親善大使。我實在是過意不去，可是又不能找人家道歉，心里覺得十分郁悶，只好看起書來。

即使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也不應該在新干線上練習往鼻子里塞硬幣。這就是我那天學到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