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 開 天 堂
這是我在諾曼底聽兩個小姑娘唱的，我在那家白色客棧住了幾天，客棧老板家的孩子就在蘋果樹間嬉戲玩耍。小的孩子叫伊馮娜，是個性格開朗的小家伙，只顧玩她的球，別的什么也不想，似乎一個小球就能滿足她所有的愿望。姐姐叫吉納維夫，比較嚴(yán)肅、懂事。有一次，她問我英國是不是有仙女，我說我認(rèn)為有，她聳了聳肩膀，喃喃地說：“不可能！”在她父親的田里，有一座非常古怪的小茅屋。很可能是巫婆住的，諾曼底幾乎每個果園都有這樣的小茅屋；在路對過的大門后面，有一座非常美麗的花園，它的主人很可能是一位仙女。茅屋和花園我都沒能進(jìn)去，只能猜測是誰住在里面。
吉納維夫提出這個問題不久，我就聽見她和伊馮娜在唱那首歌：

三個小王子
離開了天堂，
嘴巴張大大
明天中午見。
克拉麗奈特！克拉麗奈特！
木屐變眼鏡，
桃子，蘋果，杏，
鍋里多一個。
就這樣
他離開啦！

我沒有問吉納維夫歌詞是什么意思,她也不可能告訴我。她只知道在和伊馮娜玩耍的時候總是唱這首莫名其妙的滑稽小詩。至于到底是什么意思——誰能說得清呢？也許，吉納維夫，這意味著法國還是有仙女存在的——不可能嗎？

一
從前，天堂里住著三個小王子，分別叫菲利克斯、克里斯賓和西奧多。你如果想知道天堂是什么樣子，讓我來告訴你吧，那里有大片的蘋果樹、杏樹、李樹和桃樹，還有鋪滿鮮花的神奇草地，一排排密密的白樺樹如同綠色的帷幕，在草坪間筆直延伸，黃燦燦的玉米像金子一樣，河流比銀子還要閃亮。菲利克斯、克里斯賓和西奧多有自己的白色小房子，還有自己的小花園，三個人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他們隨便做什么都行，所以經(jīng)常會有一個人溜達(dá)出去，在某個小茅屋里待上一整天、一個月或一百年，這樣的小茅屋像蘑菇一樣在果樹間冒出來，多得數(shù)也數(shù)不清。小茅屋漂亮極了，每個小王子看見了都忍不住要進(jìn)去。還有那些草坪，上面盛開著那么多的鮮花，他們每次走過時都流連忘返，都要采摘一大捧五顏六色的神奇鮮花，拿回去送給伊馮娜。天堂里還有可以游泳、戲水的河流，可以攀爬的在風(fēng)中嗚嗚作響的白樺。啊，你肯定認(rèn)為三個小王子過得別提多幸福了。他們也確實如此。
這也不奇怪，因為有伊馮娜照顧他們呢。伊馮娜給他們掃地、鋪床，在鍋里給他們做好晚飯。她有三個水晶球，用其中一個來做這些事情，她會把球拋到空中，拍著巴掌喊出一個詞的指令，如“長柄勺”“毯子”或“縫衣針”。當(dāng)她把球接住時，長柄勺就在爐火上的鍋里攪拌，舀出大勺大勺美味的水果，給西奧多燉晚飯；床上的毯子自動就把克里斯賓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縫衣針呢，自己就穿上羊毛線，縫補(bǔ)菲利克斯長襪子膝蓋上的破洞，那是他爬天堂里高的那棵樹時磨出來的。小王子們的鞋子從來不需要縫補(bǔ)，他們都穿著永遠(yuǎn)不會壞的木屐。
整個天堂里，只有一座花園他們從來沒有涉足，只有一個茅屋他們從來沒有找到門扉。那座花園絕頂美麗，那個茅屋特別離奇。有許多次，小王子們把小鼻子貼在花園的大門上，貼在灰蒙蒙的茅屋窗戶上，使勁地看啊看，然而，除了一簇簇盛開在大門邊的鮮花，除了窗玻璃上的污垢，幾乎什么也看不見。
有一天，西奧多坐在房子旁，用刀子削一只小船，準(zhǔn)備放在河里開，突然聽見籬笆另一邊有個尖厲的聲音在發(fā)笑：“嗬——嗬！嗬——嗬！嗬——嗬！”他抬起頭，發(fā)現(xiàn)聲音是一個奇奇怪怪的小個子女人發(fā)出來的，她的眼睛特別亮，鼻子特別尖，西奧多以前從沒見過這個女人。
“你笑什么？”西奧多問她。
“笑你。”亮眼睛的女人說。
“為什么？”西奧多問。
“因為你的鼻尖黑得像一顆黑色的小卵石�！�
“如果你把鼻子貼在臟兮兮的窗玻璃上，”西奧多說，“你也會這樣�！�
“我做夢也不會把鼻子貼在臟兮兮的窗玻璃上，”小個子女人說，“除非有一個特別站得住的理由。”
“我就有理由呀。”西奧多說。
“請問，是什么理由？”
“我想弄清窗戶后面住的是誰�！�
“是誰呢？”
“看不見，所以不知道�！�
“真遺憾，真遺憾！”小個子女人說。
“是嗎？”西奧多問。
“啊，”小個子女人搖晃著腦袋說，“如果我想知道什么卻沒能知道，我是絕不會甘心的！”
西奧多看著小個子女人，突然覺得沒弄清茅屋里住的是誰確實非常遺憾。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心里痛了一下。
“也許你能告訴我里面住的是誰？”
“不行，西奧多。”
“哎呀，你知道我的名字！”西奧多說。
“當(dāng)然啦。你就是西奧多，我忍不住就知道了。我叫克拉麗奈特。”
西奧多又看了看她，發(fā)現(xiàn)她果真就是克拉麗奈特。
“好吧，克拉麗奈特，你為什么不能告訴我呢？”
“關(guān)于天堂的事，我什么也不能告訴你，因為我不屬于這兒。我住在世界上大的城市里，對世界上的事情無所不知。啊，知道什么該相信、什么不該相信，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