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來新中國解放的年輕知識分子賀文雍被打成右派,妻子凌芬以柔弱之軀與兒子賀慶生在屈辱和磨難的社會底層中生存。
賀慶生從坎坷的青少年和美麗的清江走出,一步步踏入仕途,見證了改革開放的艱難之路、五光十色的社會迷朦和共和國的巨大變遷;交織著與秀琴、秦嵐兩個女人一生的愛情波瀾,以及官場的跌宕起伏;橫牽出堂姐賀玲、表姐春月、表弟國強(qiáng)等幾個同代家庭的命運(yùn)與發(fā)展。
兩代人幾個家庭的恩愛情仇,新時代生活的波瀾壯闊,仕途之路的波詭云譎,折射出當(dāng)今中國的家庭略縮圖和時代畫卷。
第一章 彩色夢幻
1.一九五七年。夏天還沒走秋天就來了。
老人說早上立了秋晚上涼啾啾話真不假,何況秋老虎也已經(jīng)過了許久?墒菨h江邊上的周南縣仍然花紅柳綠桂樹飄香氣候宜人。高高的天穹,一派青碧如洗。太陽剛剛起來,播撒著舔舐嬰兒般的溫柔的吻,大地上所有的生物都開始了新的一天。江邊小洲里,鶴們伸著長腿和白的黑的長脖子悠閑地捕捉著魚蝦,天上偶有雁陣或野鴨飛過。江岸兩邊如海的蘆葦雪白的蘆花在如浪般的輕柔柔地招手;遠(yuǎn)處,如黛的逶迤群山在陽光下閃耀著七彩的寧靜和安謐。
五歲的賀慶生天一亮就自己起了床,因?yàn)榻裉煲ヶ沃莞障,他有些睡不著,昨夜里就夢著了爸爸。外婆說這是專們給爸爸媽媽照的,一大家子人去城里,必須趕早。外婆把小慶生好好打扮一番,穿上花格子襯衫,新藍(lán)褲子,黑燈心絨單鞋,還把雞窩般的頭發(fā)梳得光光。吃點(diǎn)干糧,就叫上姐姐搭了過漢江的渡船向州城走去。
周南縣與鑫州城雖是一江之隔,但卻因交通不便,出門都得步行。坐渡船過江后,婆孫三人邊走邊看,抄近道的田疇里水稻早已收割已種上的油菜苗綠油油的一片水靈,土黃色蛇一樣的小路倒也平整兩邊花草叢生。太陽已紅得很高了,江岸邊一棵碗口粗細(xì)的榆樹上幾個秋蟬在爭先恐后的鳴唱。小慶生心癢癢的,溜在外婆后面脫了鞋悄悄爬上樹,猛一把就抓住了一只蟬子。外婆不見了孫子,正要著急時,卻見慶生已經(jīng)從樹上溜下來,手里的蟬仍哇嗚哇嗚地叫著。外婆說你個小猴子差點(diǎn)嚇?biāo)牢遥⌒c生卻問外婆:
“外婆我爸爸長的啥樣子我見過他嗎?”
“見過,你剛生下來就見過。以后還見過一次。”外婆說“只是你那時還太小!
外婆還說啊你爸爸一個長方臉大高個子,走路愛低著個頭,卻脾氣急。那天天剛亮?xí)r爸爸趕回到家里奶奶已經(jīng)斷氣你偏偏攆著出生,就靠我和你小舅母經(jīng)管,幸虧生的順當(dāng)。頭天天氣好啊落日頭時滿天紅霞。都說你個碎崽娃有福氣!你爸媽在遠(yuǎn)處工作,想你們啊才跟家里要張照片。外婆邊說邊催快走快走,甭讓舅舅他們久等。
小慶生認(rèn)真地聽著外婆并不羅嗦的話接著說了句:
“外婆那我們把照片寄去,爸爸就不用回來了?!”
......
慶生和姐姐的童年都在陽光和夢幻里飄游做著許多五彩的夢。姊妹倆加上小舅家的三個孩子年歲遞次,姐姐為大,下來是小舅的大兒子,慶生排第三,后面是兩個弟妹。舅舅調(diào)市八中教書,就把家從周南縣城搬到漢江邊這個叫江坎的鎮(zhèn)子上。姐弟幾個熱熱鬧鬧,玩什麼紅軍捉土匪老鷹叼小雞小貓釣魚司馬光砸缸等等游戲,吵吵嚷嚷一片童心樂趣。偶爾鬧點(diǎn)小矛盾了舅舅便將幾個姊妹們叫到一起問清原由,讓打別扭的娃娃自己爬到一條大板凳上說打幾下,你說打十下打到八下時如果哭了又從頭打起。孩子們還真怕這招,據(jù)說小舅是從大哥云松那里學(xué)來的,大哥當(dāng)過國民黨團(tuán)長,軍閥作風(fēng)。但聽說恰恰如此,才讓媽媽和小舅兩個弟妹上了學(xué),有了點(diǎn)出息。慶生第一次挨打時偏不趴下,說我爸才能打我,你不能打我。小舅說加打一板。結(jié)果加到第五板時慶生害怕還是趴下了。要哭也只能下來在外婆懷里偷偷地哭,外婆向著他姐弟倆,畢竟父母不在跟前啊。其實(shí)慶生倒是挺喜歡小舅的,小舅給他買了好多小人書,有《西游記》《七俠五義》《望娘灘》《山海經(jīng)》等等等等,還常常親自給小外甥講些故事。小舅也不偏心,到過年時,每個娃娃都是發(fā)十個或二十個五分錢的嶄新硬幣。
中午,三路照相大軍匯集相館。其實(shí)只用不到半小時照相就結(jié)束了。
照片是以外婆為核心的小舅一家大姨一家大舅一家共三個家庭組合的全家福。最前排是四個小姊妹,都還在中間坐成一排的外婆大舅母大姨小舅母懷里抱著,西邊站著大姨的兒子界生和騎木馬的小舅兒子國興,東邊站著慶生;第三排是大舅云松小舅云峰站在兩邊中間夾著大表姐逢秋二表姐春月,姐姐珍珍腳下墊了兩塊磚站在最中間,比表姐矮半個頭的一張小臉滿是燦爛的傻笑。
照片十分清晰,大人們神態(tài)安祥小孩們各具情態(tài)穿著整齊時鮮,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幸福家庭。是因?yàn)樾∠s子終于死了還是什麼原由吧,慶生照像時總有些憂郁之態(tài)寫在了臉上。后來小舅云峰在照片背面給姐姐姐夫?qū)懥藥拙湓,說一大家子獨(dú)缺你倆十分遺憾權(quán)且留作紀(jì)念吧。
也許冥冥之中真有宿命存在,今后的歲月里賀慶生與不認(rèn)識的父親就永遠(yuǎn)地再也沒有機(jī)會見面,而這張照片中一個家族的未來,也便隨著歲月的風(fēng)雨巔泊動蕩,沉沉浮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