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鶴親近大自然動物小說:喝牛奶的豬》是黑鶴創(chuàng)作的一部中短篇動物小說集,共包括《冰湖》《喝牛奶的豬》《獅童》三部作品,講述了一個個發(fā)生在草地上的動人故事:寒風凜冽的冬天,年邁的老人索米婭帶著她同樣年邁的狗將十二只困在冰面上的黃羊拖拽到湖岸邊;一頭小豬與一頭失去了牛犢的母牛形成了新的“母子”關系,小豬不但喝牛奶,還跟著母牛一起去草地出牧;鎮(zhèn)子少年的統(tǒng)領阿爾斯楞帶領少年們通過圍追堵截牧羊犬,捕殺鴿子、母狼、野豬等來完成某種“儀式”,一步步成長為如獅子般兇猛狡猾的獵手……
格日勒其木格·黑鶴,蒙古族。與兩只乳白色蒙古牧羊犬相伴,在草原與鄉(xiāng)村的接合部度過童年時代。
著有長篇小說《黑焰》《鬼狗》《黑狗哈拉諾亥》《叼狼》《狼谷炊煙》《獅童》《狼血》《旗駝》;中短篇小說集《馴鹿之國》《狼獾河》《狼谷的孩子》《靜靜的白樺林》《克爾倫之狐》《黃昏夜鷹》;長篇開放式散文集《蒙古牧羊犬——王者的血脈》《生命的季節(jié)——二十四節(jié)氣》《羅杰阿雅》等多部作品。獲得過多種獎項,有多部作品被譯介到國外。
現(xiàn)居呼倫貝爾草原,在自己的營地飼養(yǎng)大型猛犬,致力于蒙古牧羊犬的優(yōu)化繁育,將幼犬無償贈送草原牧民。
《黑鶴親近大自然動物小說:喝牛奶的豬》:
天太冷了,門外那塊抵擋寒風的毛氈已經被凍得通通透透,每次開門外出時,索米婭都像推開一塊沉重的石板。
每個冬天都是這樣,第一場雪落下之后,附近度假村最后留守的工作人員也陸續(xù)離開了,湖邊,只留下索米婭和她的狗。
此時,狗正躺在爐火邊。當索米婭長久地向窗外眺望時,它總是偎在她的腳邊,呆望著紅透的爐壁出神,不用多長時間,它就睡著了。
它太老了,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睡覺。有一次因為離爐火太近,毛竟然被燒著了,它卻渾然不知。當索米婭驚叫著撲滅它身上的火苗時,它也只是迷迷蒙蒙地回過頭看了看索米婭,就又埋下頭睡過去了。
有時候,看著它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索米婭總是怕它已經死過去了。她會在它的身邊看上好久,最后甚至為了確信它還活著,用手輕輕地摸索著它的身體,直到感覺到已經稀疏的皮毛下那緩慢虛弱的心臟還在安詳?shù)靥鴦,才安下心來?br> 索米婭又將一塊牛糞添進爐子里。
湖封凍之后,再沒有人來過這里。
在一個晴朗的黃昏,索米婭看到一頭枯瘦的狼走上冰面,小步顛著向湖心跑去。索米婭注視著它消失在昏暗的冰面上。
索米婭老人以為它會帶走她在冰面上發(fā)現(xiàn)的那只黑色的水鳥。初冬,當所有的水鳥都已經離開之后,那只黑色的水鳥卻一直留在冰湖中那塊隨著天氣越來越冷而漸漸縮小的水面上。終于,在一個干冷的早上,冰面封閉了。直到老人確信冰面已經結實到可以承受自己的體重時,才接近那只水鳥。那只水鳥的雙爪已經被凍人冰中,它像是睡著了,就那樣被凍得僵硬了。
在狼出現(xiàn)的第二天,老人舉著望遠鏡,隔著結了霜的窗子,看那片冰面。那只凍僵的水鳥仍然像黑色的風向標一樣指著湖的彼岸。那狼的運氣不好,沒有找到這食物。
總是望著這寂廖的一切,會讓人心生倦怠,索米婭總是期待著視線里有新的色彩出現(xiàn)。
在一個安靜的黃昏,索米婭像往常一樣拿著望遠鏡觀望地平線時,發(fā)現(xiàn)湖邊有新的生命出現(xiàn)。
那是與寡淡無味的冰雪迥然不同的另一種顏色,更像成熟到極致的芨芨草,淺棕中泛起一縷麥色的金黃,像一團團金紅的影子,在湖邊的坡下閃動。老人用顫抖的雙手小心地調整著望遠鏡,淡藍色的視野慢慢地變得清晰起來。恰在此時,像是要向索米婭證明自己的身份,一顆纖瘦俊俏的頭顱抬了起來,展現(xiàn)在冰湖青藍的背景之下。
是黃羊。
很多年以前,在牧草豐美的季節(jié),年輕的索米婭曾經見過草場上呼嘯而過的黃羊群。它們那么多,漫山遍野的黃羊裹挾著滾滾的塵土,像不可遏止的金色洪流,呼嘯著奔向遠方。健美的黃羊似乎是要發(fā)泄充溢的精力,高高地躍起,在半空中拱起柔韌結實的腰身,再像彈簧一樣猛地彈開,然后又輕盈地落在黃羊群中。沒有什么原因,只是因為它們身體里那種奔跑與跳躍的欲望在驅使著它們,它們可以像鳥一樣飛翔,輕盈地彈向天空,真的像是在草地彈躍飛翔。遠遠望去,它們在無盡的草海中騰越的樣子,像一群游向遠方的海豚,不時地躍出海面,展示著光滑矯健的腰身。
它們一直向前奔跑,像汛期恢宏的洪水,沖蕩在美麗的草場上。
那樣風暴般席卷草地的黃羊群已經很久看不到了。在一個漫長的冬天過去之后,年輕的索米婭曾經在雪層下發(fā)現(xiàn)已經干癟的黃羊尸體。草地上一切生物都會找到自己生命終結后的去處。她取下它的兩條前腿,當然剩下的那些將由狼或鷹吞食,幫助它們度過春天那漫長而枯竭難挨的日子。至于骨頭、皮毛和蹄甲,經歷春雨洗瀝,驕陽曝曬,風寒侵蝕,最終將重新融化在草地之中,滋養(yǎng)出明年更豐美的牧草。
此時,那種輝煌年代留下的紀念品似乎只有懸掛在屋頂?shù)膬蓷l彎成直角的前腿。那兩條經年煙熏火燎而發(fā)黑的黃羊腿,仍然擺出彎曲的姿勢,似乎仍然隨時可以開始奔跑。在夏天,那是天然的窗鉤。
草地上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黃羊了。
也許那邊的情況更糟,這些黃羊越過邊境,在漫天的風雪之中跋涉了很久,來到這里。
十三只黃羊,像十三朵被狂風吹散的飄絮,在坡下找到那一片尚沒有被積雪覆蓋的枯黃的草場。它們埋下頭去,就再沒有抬起頭來,久久地在那里啃食著露出雪層的牧草。
暮色之中,它們在無垠的雪野中慢慢化為黑色的剪影。終于有一只黃羊抬起頭來,向遠方的地平線掃視了一眼之后,又將頭沉入了黑暗之中。
后來,天就黑了。
天亮時,索米婭用指甲在凍結了更厚霜花的玻璃上劃出一個小小的窺視孔。
在那片開闊的草場上,她沒有發(fā)現(xiàn)黃羊的蹤影。
真的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