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嘿，姐們，恭喜你，終于成人才了！

2014 年3 月19 日，當我從工作了14 年的報社辭職、把個人檔案存進北京市人才交流中心時，對自己微笑了。

自由來得太突然，以至我站在北京三元橋地鐵口時不知所如。環(huán)顧周圍，人潮洶涌，花朵艷麗，樹木葳蕤。三月的空氣里，有一種腐爛與新生夾雜的味道。

長安居，大不易。16 年的京城歲月，有青春歡暢，也有淚水滂沱。有“糞土當年萬戶侯”的激昂，也有“微斯人，吾誰與歸”的寂寥。但是，Anyway，舊事已過，萬象更新。上帝在關(guān)鍵時刻把我從萬丈霧霾中提溜起來，扔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國。

于是，人生的第二個二十歲就這樣跌跌撞撞、莽莽蒼蒼地開幕了。背景音樂是無主題變奏曲，慢弦轉(zhuǎn)急弦，嘈嘈切切錯雜彈。

初到美國，萬事皆新，萬物皆好。天上流動的云，地上跳躍的松鼠，商場里性價比極高的商品，為我holddoor 的公寓保安，夸我圍巾漂亮的圖書管理員……每天，我都在心里感嘆：美國怎么可以這么好！于是，我像個初入大觀園的劉姥姥，興沖沖地告訴國內(nèi)的朋友：這里太好了！你們快過來看看吧！

一年后，我才知道，我只看到了生活的表象，美國比我所看到的豐富得多，也復(fù)雜得多。呼吁眾生平等，但不乏種族歧視；政府為納稅人服務(wù)，但不乏貪腐；醫(yī)院不計成本救死扶傷，但不乏開天價賬單；它盛產(chǎn)扎克伯格這樣“一擲億金”為公益的良心富豪，但也不乏與十幾個美女同居一室的敗金富豪……于是當年夏天回國時，有人問我，什么是真

正的美國？我謹慎地回答：我也在尋找答案。

年輕時，我知道美國有杰克·凱魯亞克的小說《在路上》，有歌手鮑勃·迪倫吟唱的《答案在風中飄蕩》，有黛米. 摩爾主演的《人鬼情未了》，有馬丁. 路德. 金博士的“我有一個夢想”……可那是一個從現(xiàn)實中抽拔出來的美國，它的美麗與哀愁都是在生活之上的，我更想知道的，是一個紅塵滾滾、煙熏火燎的世俗美國。

2015 年2 月，我和一個來美十幾年的朋友聊天，聽她訴說自己當年的掙扎，突然想到，這些在美國打拼多年的華人，對于什么是真正的美國才有真正的發(fā)言權(quán)。于是，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我萌發(fā)了寫作此書的念頭。初來乍到，英文結(jié)結(jié)巴巴，點餐時把“dressing（調(diào)料）”都聽成“裙子”，開車上高速腿還有點抖，可是卻斗膽開始了這本書的采訪和寫作。正所謂“無知者無畏”。

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一旦你真正想做什么，上帝總會給你開出一條路。誠哉斯言！在寫作本書的過程中，我真地體會到了上帝的帶領(lǐng)。他在我身邊放置了很多可愛的人，并制造種種機緣，讓我認識他們，分享他們的精彩人生。

比如劉強先生，我們是在一家日本餐廳認識的�；チ綦娫捄螅�他邀請我們一家到他家里做客。劉媽媽每次都給我包餃子，做可口的唐山菜。他那對可愛的兒女，總是在我們膝前繞來繞去，和我們親得不得了。

比如顧敏女士。我們的女兒跟同一個老師學古箏，由此認識了。她美麗動人，豪爽大氣，而且和我一樣喜歡叮叮當當?shù)拿褡屣L耳墜。每次孩子在學琴時，我們就天馬行空地聊天。當年雖然某個時段同在北京，但無緣交集，如今卻在異國成為朋友。真是上帝的厚賜呀！

比如葉瑞玲女士。2013 年，先生帶隊參加美國中資企業(yè)乒乓球比賽，比賽場地就在她經(jīng)營的俱樂部，由此認識了她。一聽我要采訪她，這個全美杰出乒乓球教練欣然答應(yīng)，和我分享了自己跌宕起伏的精彩人生。她的爽朗和熱情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

在選擇采訪對象上，我力求行業(yè)的廣泛性，所以，采訪對象涵蓋了大學教授、乒乓球教練、移民培訓公司老板、醫(yī)生、餐館老板、、IT 工程師、家庭教師、房產(chǎn)經(jīng)紀人等職業(yè)。他們的人生，有的跌宕起伏，有的波瀾不驚，但無論是何種形式，他們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外國人，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都經(jīng)歷了掙扎、破碎和重塑，都有著自己對美國社會的獨特體悟。

在他們眼中，美國顯而易見的好，如尊重個性、遵守秩序、崇尚法治等，他們感受到了，但是，美國的幽暗之處，比如種族歧視、警察釣魚執(zhí)法、政府辦事拖沓等，他們有不同程度的體會。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同樣，一千個人眼中也有一千個美國。也許，正是因了這些不同，才拼湊出一個完整、真實的美國社會版圖。

感謝每個接受我采訪的朋友，你們對我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人敞開了真實的自己，甚至在我面前哭，面前笑。薄情世界，因了你們的這份信任而婉轉(zhuǎn)有情。這份信任我視若珍寶！真心謝謝你們！也希望這些定格在紙上的故事，是一部人生小傳，載得動你們某段悲喜人生。他年如果重翻此書，能與過去的自己重逢。

我承認，就憑這本書，無法告訴讀者一個真實的美國。但是每個人的真實故事，或許可以讓讀者知曉：美國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它只是人間，和你此時生活的此地一樣。只要有人的地方，必然有愛恨情仇，有生命的起承轉(zhuǎn)合，玫瑰和槍炮并存，光明和幽暗共生，我們無需羨慕，亦無需抵觸。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社會，任何一種生活，

都有它的可愛和不完美之處。我們必須要通過親歷、通過思考，才能得出自己的結(jié)論。

此書寫作，歷經(jīng)了春夏秋冬的四季流轉(zhuǎn)，個中甘苦，我心自知。其間最大的收獲是，我結(jié)識了一撥朋友，他們在我初到美國的這段艱難時光，給了我很多幫助。此外，不經(jīng)意間車技飛漲。以前我不敢開車出遠門，只是在小鎮(zhèn)附近轉(zhuǎn)悠。今年以來，因為采訪的緣故，不得不硬著頭皮自己開車出遠門。一來二去，現(xiàn)在竟也來去自如，開始享受在美國開車的樂趣了。

不過有得有失，由于用眼過度，今年夏天，我的右眼被診斷得了“飛蚊癥”，每天一睜眼，眼前就有無數(shù)“蚊子”在閃爍。它們似乎在提醒我：大江茫茫去不還，光陰所剩不多，趕緊抓緊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橄欖不壓榨哪能出油？我知道自己也在面臨著破碎和重塑。上帝啊，如果這注定是我的杯，我就仰頭喝了吧，然后抹抹嘴：再來一杯！

完稿已是歲末。圣誕節(jié)前夕的紐約，熱鬧非凡。著名的第五大道上，每個櫥窗都裝點得如此美麗，宛如童話世界，讓人不忍驚擾。走在不同膚色的人群當中，我知道自己真的身處異國他鄉(xiāng)了�？赐炅水悋�他鄉(xiāng)的琴棋書畫詩酒花，到了最后，剩下的一樣是柴米油鹽醬醋茶。日暮鄉(xiāng)關(guān)何處是，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明白了這一點，我內(nèi)心突然一片澄澈，有種“唯見江心秋月白”的疏闊。

于我而言，生命是一條浩浩湯湯的河流，一直向前，永不回頭。我愿意把故鄉(xiāng)揣在兜里，聽憑命運把我?guī)�往任何地方。無論在哪里，我都會找一個自己最舒服的姿勢，坐看云起，且聽風吟。

林世鈺 2015年12月30日

（于美國新澤西州錫考克斯市哈蒙灣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