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正,1948年9月生于上海一個書香世家,童年和青少年在上海度過,1978年赴港與家人團聚并定居。1984年開始在國內(nèi)外發(fā)表和出版作品,迄今完成出版的純文學(xué)作品計有長篇小說、詩歌、散文、隨筆、譯作、文藝美學(xué)理論等三十余種,創(chuàng)作發(fā)表三百五十余萬字,曾獲國內(nèi)外文學(xué)(藝)大獎近二十種。著有長篇小說《上海人》、《立交人生》,中篇小說《后窗》、《敘事曲》,詩集《吳正詩選》、《百納衣詩選》、《起風(fēng)的日子》,散文隨筆集《黑白滬港》、《回眸香島云起時》,譯著《獵鹿人》等。2011年,由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吳正文集》(四卷)。作品品多次被改編并獲高度評價,近年來被海內(nèi)外文學(xué)文化界普遍視為海派文學(xué)的坐標(biāo)式人物。
一·1
南溧陽路,宅所稍顯簡陋,地段也略見偏僻。只是因為有水為鄰,故沾了點靈氣。北段則梧桐高大,樹蔭濃密,街面寬闊。兩旁的紅磚洋房,藏身在樹葉叢中,乍隱乍現(xiàn)。
二·8
從此,那凄涼的哭聲,那只在水面上晃動著的蒼白的手臂便埋在了我童年記憶隱秘的深處,且總還會不期而遇地跑出來作祟我一下。
三·14
事實上,整座商場里就沒什么人氣。陰冷的色調(diào),陰冷的氛圍,陰冷的歷史,站在那里,不知為何,總感覺到有股子陰氣逼人來。
四·21
初夏的晌午,人昏昏欲睡。隊員們集訓(xùn)時嘹亮的口令聲不斷地傳入到寂靜的課室中來,遂令困頓的大腦皮層不間斷地亮起了一盞又一盞的紅燈,集中思想,注意老師在講些什么。
五·29
我心老游蕩在它五十年代的歲月里。一有機會,我的思路便會倏然閃回,回到剛從“老虎灶”的弄堂口拐彎出來的那一處去。
六·35
然而,最讓我有持續(xù)記憶場景和情節(jié)的,還是它對街的那棟灰色大樓:老洋行1913。洋行的外國老板撤離后,水門汀建筑變成了一家冷凍庫。
七·44
我記得有兩條弄堂,一叫“瑞慶里”,二叫“瑞康里”。大弄套小弄,內(nèi)弄通外弄,拐拐扭扭,曲曲彎彎。墜入其間猶如墜入迷宮的版圖中。
八·51
她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進去,然后又神情黯傷地退出來。我們母子倆不為什么,只為能從那幢紅樓中再次領(lǐng)到通行證,去香港與父親團聚,共同生活。
九·57
它站立在那里,烈日寒暑,春夏秋冬。無論是在現(xiàn)實里,還是在我各種年齡段的夢回里,它都是同一種姿態(tài),且都用那同一句無聲語告訴我說:這里,就是你的家!
十·65
寒冬時節(jié),最好在窗外還飄著雪花,通紅的爐火,教人備覺暖意融融,家之溫情油然而被喚醒。如此情趣,我只是在四五歲之前有見到和享受過,所述情景只能說是記憶與想象互補后的結(jié)果。
十一·71
日長月久,中間走路之處油漆漸漸褪去,木板本色外露。而四周少人,甚至無人踩到的地方,油漆依舊艷紅如新,光亮照人。
十二·74
然而,就在我見到她的第一眼時,我便著了魔。這一切都發(fā)生在瞬刻間。我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力,也放棄了對自己的控制力。
十三·84
再閱該段文字,仿佛弄堂玩伴們躲在門背后輕呼吾名,要我一同出來撒野的音聲都能隱約聞之。而與他們一道耍野,這是一九五二年到一九五五年間,我的最大童趣之一。
十四·95
這與你將珍稀動物諸如大熊貓圈養(yǎng)起來,給它個溫飽不憂,而它們卻仍還時時刻刻掛念著山林里的那種缺棲少食的自由是一個道理—人在這點上,很有點像動物。
十五·102
后弄堂又恢復(fù)了原先的平靜:小皮匠照打他的鞋樁,油條店照煎他的油條。就像是參禪,這些弄民們?nèi)绾文軌騾⑼该飨先思业暮觏w偉略呢?
十六·110
這是一聲靜止了時空的呼喚,它沒消散,它那慈愛、親切的音調(diào)仍然飄浮在這街燈暗淡的窄弄之間。它永不可能消散,就像這世間最美好的母喚一樣,它永遠(yuǎn)回蕩在了游子記憶的空間。
十七·117
當(dāng)她從她那最后一叩拜之中抬起頭來時,她見到西方陰霾的云層裂開了一條縫,有金色的夕輝從云層中斜瀉而出。見此景象,瘦弱的祖母寬慰地笑了,她知道,這是觀世音菩薩顯靈了……
十八·126
這一幕童年的記憶我保存了許多年的新鮮勁,每逢過年過節(jié)過國慶,一經(jīng)過哈爾濱路,見到有標(biāo)語在風(fēng)中飄動時,我就會想到它。因為再見七叔,那已是在二十年后的事了。
十九·136
再回687號去?房子倒還在,沒遭拆遷,但……?但就算有了這種可能,物是人非,再見這一切的一切,憶及那一切的一切,眼忍住了淚,心還是會淌血的呀!
二十·145
年邁了父親在香港,常會無緣無故地憶及687號的那些溫馨而又崢嶸的歲月;想起他的那兩個“寶貨”(江陰土話)弟弟來。而每回提起,他都揪心不已。
二十一·148
縱觀父親這一生,聚聚散散,合合離離。反而是母親與我共同生活的時間最長,有六十年。而父親則總是單個只影?梢娙嗣\之定數(shù)其實早已在冥冥之中敲定。
二十二·158
時間流呀流的,就流到了八十年代初。年近古稀的顧伯伯又趕上了改革開放的那趟車。他便再來了個“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他變成了當(dāng)時碩果僅剩的幾位財經(jīng)權(quán)威之一。
二十三·167
繆伯伯說,他之所以沒尋短見的原因是因為還有一大家子人要他養(yǎng),而最重要的是,他說,他還有一位八十幾多的高堂要他來侍奉啊。
二十四·174
可見人的思路慣性有時是很頑固的,故其結(jié)局往往也會變得詭譎:從前當(dāng)過你墊腳石的,現(xiàn)在很可能就成為了你前進道路上的那塊怎么挪,也挪不動的攔路石。
二十五·180
這里先選兩個人的故事來說一說。他們都曾在我家的亭子間里住過,少則幾個禮拜,多則數(shù)月。一人是父親面上的叔公輩,另一個則是我母親的堂兄。
二十六·187
一個年輕的姑娘家,從未見識過殺人的場面,再說被殺之人又是她爹,受了點刺激,一時神經(jīng)錯亂,也屬情理中事。但是,她立場堅定,愛憎分明,應(yīng)該是位好同志。
二十七·192
要說有折磨,主要是精神上的折磨大些,在這漫長的十年黑夜里,大姨夫的“認(rèn)罪書”與“交代坦白”材料可說沒少寫。照他自己的話來講,都夠一本《三俠五義》小說書的篇幅了。
二十八·201
右手邊是“音樂谷”,“1933老場坊”和九龍賓館,岸邊簇新簇新的大理石道上,有人正背靠著河堤吹薩克管,曲調(diào)沙啞而憂傷。
二十九·212
升起了的,除了夜霧,還有我剎那時的困惑:究竟,我是不是真真實實地活過了那六十七個年頭呢?沒有答案,不會有答案的。一切的一切,不都隱藏在身后的那團迷霧之中了?
三十·220
醒來時,天已蒙蒙放亮。我睜大了眼睛凝視著灰白色的天花板,心中充滿了困惑、惆悵、思念、預(yù)感、或者還有些其他的什么。
附錄一·224
附錄二·228
附錄三·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