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思想與政治規(guī)則
　　今天，教練們再一次侮辱了籃球。
　　《華盛頓郵報》1982年3月8日
　　1982年3月7日，北卡羅萊拉州的格林斯博羅飄著清冷的毛毛細雨，這氣氛同大學里的籃球熱度有點格格不入。此時，全國最炙手可熱的門票是大西洋海岸聯盟（ACC）男子籃球冠軍比賽入場券，國家排名第一的北卡隊迎戰(zhàn)排名第三的弗吉尼亞隊，這是他們常規(guī)賽季后的再次相遇，兩只球隊在全年比賽中都只有兩場失利，上場隊伍中有5人是后來的美國職業(yè)籃球聯賽（NBA）球員，3人是后來的全明星；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籃球運動員邁克爾?喬丹，當時正值他的北卡處子賽季。電視機前等待收看比賽的觀眾數量空前罕見。格林斯博羅體育館內，16034名瘋狂的籃球迷都在慶幸自己能夠親臨現場一飽眼福，激動的場面無法用言語形容。
　　但是，當比賽結束時，球迷們卻是噓聲不斷，雙方的球員也都一副沮喪的模樣，兩隊的教練也成了被責難的替罪羊。當比賽還剩下7分33秒的時候，北卡隊領先1分，北卡隊教練迪恩?斯密斯（DeanSmith）安排隊員采取推延戰(zhàn)術，此時球場上的情形是，弗吉尼亞隊教練讓隊員保持人盯人防守，而北卡隊球員卻只是運球、傳球，就是不投籃。隨著比賽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這場本來被寄予了無限期待和榮光的比賽變得讓人失望透頂，體育館內觀眾的不滿情緒幾近點燃。一位資深體育作家這樣總結道：“想象一下，如果在‘哈姆雷特’的最后12分鐘，演員們開始背誦枯燥冗長的國會議事錄，或者海明威用兒童黑話（pigLatin）寫作他經典作品的最后一章，那是什么樣的情景？今天，教練們再一次侮辱了籃球，摧毀了一場本將載入史冊的精彩賽事。
　　這場ACC冠軍賽并不是當年唯一一次遭球迷唾棄的“怠工”比賽，但卻是最嚴重的一次。全國范圍內平均得分連續(xù)7年直線下降，創(chuàng)下30年新低，各個聯盟團體越來越擔心籃球比賽的質量和球迷的數量。全國大學生體育協會（NCAA）開始研究籃球比賽規(guī)則，“拖延投球”并不是唯一的贏球策略，但實際上已經成為教練們不能拒絕的誘惑，原因何在？他們苦思冥想急于找到一個好辦法，丹尼?比亞索恩（DannyBiasone）這個名字閃入了他們的視野，這位意大利裔移民定居在紐約州的雪城，1954年發(fā)明了沿用至今的籃球比賽24秒規(guī)則。
　　丹尼?比亞索恩擁有一家保齡球館，也積累了足夠的財富成立一支專業(yè)籃球隊伍。1946年，他的雪城國家隊（SyracuseNationals）開始參加比賽，隨后加入國家籃球協會（NBA）。1950年，韋恩堡活塞隊（FortWaynePistons）和明尼阿波里斯湖人隊（MinneapolisLakers）比賽創(chuàng)下了史無前例的19-18的比分記錄，NBA陷入“拖延投球”帶來的危機之中。作為一個精明的商人，丹尼?比亞索恩為了保護自己的投資發(fā)明了24秒投球時限。如同許多革命性思想一樣，這項發(fā)明并不復雜。他將比賽時間48分鐘換算為2880秒，然后除以每場比賽的平均投籃數120次，于是得出了24秒這個數字，即每一個24秒內必須有一次投籃。按照新規(guī)則，一方球隊如果在控球24秒內不出手投球，裁判就會鳴哨，將球交給對方球隊。1954年，NBA開始采用比亞索恩規(guī)則，僅僅一年時間，每場比賽的投籃次數和平均得分就上升了15%！一個思路拯救了美國職業(yè)籃球的命運并將其帶入前所未有的輝煌時代。
　　1982年，也許，美國大學生體育協會（NCAA）的官員們并沒有咨詢比亞索恩。其實也沒必要，當時的NBA已經是一項取得巨大成功的體育事業(yè)，投球時限的概念在大學生籃球運動中已深入人心。但是這一思想并沒有得到傳播（只有一個小規(guī)模的大學聯盟，陽光地帶聯盟（theSunBeltConference）剛剛開始實施45秒投球時限）。而且，全國的籃球教練實際上都不喜歡這個想法，就在北卡對弗吉尼亞這場令人失望透頂的比賽后20天，NCAA規(guī)則委員會進行了一次調查，結果教練們以壓倒性的343對53票反對采用30秒投球時限。雖然如此，NCAA規(guī)則委員會還是決定推動這項規(guī)則的普及，他們著力強調投球時限的必要性，“大多數人都認為比賽得分的減少是因為聯防戰(zhàn)術使用太多，一些隊持球的時間有點太長……”幾年后，因為各個聯盟各自嘗試的規(guī)則標準不一樣，所以NCAA最終確定了35秒投球時限，結束了“拖延投球”的時代，也平息了球迷們的憤怒。大學籃球比賽一時間風生水起——當然，也開始有利可圖了。1989年，CBS電視臺支付10億美元拿到了季后聯賽的轉播權；到1999年，CBS付出60億美元同NCAA簽下了美國大學生籃球錦標賽的轉播合同，使得該項賽事成為美國歷史上最賺錢的運動項目。

　　政治規(guī)則
　　讀者可能很疑惑，為什么這本關于政治的書籍會以一個籃球故事作為開篇。仔細觀察不難發(fā)現，這個投球時限故事中蘊含的內容其實已遠遠超出了籃球運動本身。體育運動就像一場人類行為的受控實驗，它告訴我們，人與人之間是如何相互影響的，原因何在。在這個實驗中運動員和教練受到高度的激勵，而具體的行為表現則主要取決于比賽的規(guī)則。當一種新的思想改變了運動規(guī)則，對運動員和教練就會產生新的不同以往的激勵。在籃球運動中，投球時限增加了長時間持球的成本，三分線
　　則增加了遠距離投籃的收益。當運動規(guī)則發(fā)生變化時，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激勵動機是如何影響人們的行為決策，這又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比賽的最終走勢。
　　政治規(guī)則的作用機理也是一樣。政治中的激勵動機相當程度上決定了選民、政治家、企業(yè)以及所有其他政治角色的行為表現。政治家們對于政府開支的表決總是選取能夠令他們獲得更多選票的方式進行；利益集團更愿意同那些不會帶來負面影響的領域的決策者們進行合作;下雨天時選民的數量就會明顯減少。如同籃球比賽一樣，政治規(guī)則決定著它所主導的社會生活的發(fā)展方向。當政治規(guī)則發(fā)生變化時，其中的參與者的激勵動機也會隨之發(fā)生改變。所以說，投球時限這個故事所揭示的道理并不僅限于籃球運動。對于我們所要講述的主題，它寓意深刻，政治變化是一個宏大篇章的微觀縮影，由狂人、知識分子和學術涂鴉人領銜主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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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全書預覽
　　無論在籃球運動中還是政治事務中,改變游戲規(guī)則都并非易事。但是,當既有的規(guī)則觸發(fā)人們干壞事的動機時,便需要通過政治變化來改善這種情形。本書的每一章內容都圍繞以下三個主要問題,它們是理解政治變化的關鍵所在:
　　1、為什么民主政治制度下會誕生浪費性的或是不公正的政策?
　　2、為什么一項錯誤的政策可以長時間存續(xù)下來,即使人們已經知悉它的社會危害性,即使存在著可替代的更優(yōu)選方案。
　　3、同樣是浪費性政策，為什么有的已經被撤銷（如對航空票價和路線的管制），有的還
　　得繼續(xù)執(zhí)行（如糖業(yè)補貼和關稅政策）？
　　第一個問題包含的內容太多,要想歸納總結出答案,首先,你得正確理解什么是公平公正,以及何謂浪費,標準是什么?僅僅這些還不夠,你還需要了解民主的運作機制,為什么這種機制常常會失靈?為了能夠完整清晰地理解這些大問題,我們在第二、三、四章中介紹了幾位歷史上最偉大的政治經濟學家的思想。
　　首先,我們在第二章中整理羅列出了一系列哲學家的建議,他們權威地闡述了公正的定義。為什么要拜訪哲學家朋友？回想一下我們的問題,那些關于我們記憶中的許多不公正的政府政策的問題。在你的答案中,是否考慮過政府的動機？最終的動機是否應該是提升自由度、揚長避短、實現公平等等？進而,是否思考過什么是好的社會？我們應該怎樣恰當界定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什么是最好的政府形式？是擁有強權的政府亦或是君主制政府？是民主大會推舉產生最高權力機構的政府？還是一個廉潔的、受人尊敬的權力分開的政府？等等。這些永恒的問題,其答案揭示的信息是人民的政治中心位于何處？他們心目中理想的政治世界是怎樣的？應該是怎樣的？如果沒有這些前提準備,我們很難對第一個問題展開討論,更不用說找到理想的答案了。
　　這三個啟發(fā)性問題可能會令我們陷入哲學思考的困惑中,為了厘清思維，在第二章中我們講述了歷史上幾位最偉大的政治哲學家的故事以及他們彼此間的思想沖突,聆聽他們的辯論和爭議,為了增加趣味性和可讀性,文中還穿插了一些關于他們生活細節(jié)的介紹,這也有助于我們了解生活際遇是如何影響一個人的學術思想。這幾頁文字的內容可謂包羅萬象,從古希臘人到文藝復興時期的哲學家再到蘇格蘭啟蒙運動的思想介紹,從美國的國父們到進步黨，就象一輛飛速掠過一道道風景的游覽車(“請千萬不要喂食哲學家!”),沒有停留和駐足。因為我們只需要從這些歸納出的思想中獲取識別和貫徹好規(guī)則的知識。
　　上述三個核心問題中的第二個關鍵詞匯是浪費,也就是經濟學中所說的“低效率”。第三章，我們將通過介紹政府是怎樣(至少是理論上)推動實現更有效率的結果,引入對加入到政治思想論爭中的現代經濟學理論的講述。隨后,我們就會發(fā)現,現代經濟學理論其實就是我們第二章中要講到的那些哲學家們的產物。所以,幾乎是按照年代順序,承襲兩千年的政治哲學,第三章講述了新古典福利經濟學,這是一個學術陣營,但同時也是現實政治世界中一個主要組成部分,因為許多政府行為的評判標準是以經濟學理論為基礎。例如,福利經濟學認為市場在大多數情況下是有效的,但是,在某些非常重要的方面卻不能很好發(fā)揮作用,所以政府必須進行干預，糾正市場失靈。不過,在思想市場上,也上演著經濟學家們的競爭。正如新古典福利經濟學,直至20世紀50年代其理論體系才基本成形,當時,一個新的思想也正在萌生發(fā)展,即公共選擇理論。第四章,我們將對這種新理論進行介紹,這是一門介于政治學和經濟學之間的新學科。公共選擇理論的基礎思想是經濟學家不應該用兩套理論來分別分析同一個人在經濟市場和政治市場上的選擇行為。這個領域的經濟學家們一直以來的爭論焦點是在研究市場失靈的時候,是否意味著其中也存在著政府失敗。從這個思想角度出發(fā),我們就很容易理解為什么民主制度下的政府也常常會制定出低效率政策且能夠允許這種政策長期存在。
　　簡而言之,第二章到第四章簡明扼要地梳理介紹了政治經濟學的思想脈絡,從公正與不公正,以及社會資源的浪費這些基本概念出發(fā),過渡到思考如何衡量市場中的浪費以及政府將怎樣解決問題；然后,回顧和討論為什么政府政策本身可能就是一種浪費？接著,在此基礎上回答了我們前面提出的三個關鍵問題的前兩個:為什么民主制度下會產生壞政策？為什么這些政策能夠得以長時間的存在？
　　傳統的公共選擇理論讓我們一直耿耿于懷的是為什么有的壞政策會被修正替代,有些卻不會。為了解答這個困惑,我們在第五章中構思設計了一個思考政治變化的框架,結合能夠影響到政治變化發(fā)生的人物(狂人、知識分子和學術涂鴉人),充分考慮到政治變化的基本要素(思想、規(guī)則以及激勵動機),特別關注特定時間特定地點的狀況。簡言之,該框架匯聚了政治變化如何發(fā)生以及何時發(fā)生的四個基本點:
　　1、激勵動機決定人們的行為；
　　2、制度構建激勵動機；
　　3、當“外部狀況”逐漸深得人心時,思想影響制度；
　　4、企業(yè)家促使變化最終發(fā)生。
　　總之,當企業(yè)家們注意到思想、制度和激勵動機結構中的松動點，并開始尋找將這些新思想引入實施到社會共有制度中的途徑時,政治變化就發(fā)生了。這里所說的政治變化中的企業(yè)家可以是哲學家,也可以是“觀點制造者”,政治領導人或者其他有影響的人物。他們的一個共同特征就是習慣于專注那些能夠改善人類生活狀況、推動社會進步的新思想,并致力于將其融入到社會制度中,對激勵動機和政策結果產生影響。
　　為了說明我們的觀點,第六章選取了四個具有代表性的關于政治變化的現實案例進行分析,研究如何修訂規(guī)則,如何讓變化引導結果的產生。例如,20世紀90年代啟動的福利改革,據說是為了應對當時的國家福利政策危機。這項改革以重要的學術研究為先導,并輔之以其他的改革舉措,我們將對這段歷史實踐進行討論。與之相反,20世紀70年代取消航空業(yè)管制的舉措卻不是源自危機而是多種因素合力的結果，文中對此我們也會進行細致的討論。類似的情形還有,20世紀90年代的電信業(yè)改革,使更多的頻譜資源得以利用,從而直接推動了移動通信業(yè)的革命,但是這項改革并不是某個產業(yè)或監(jiān)管規(guī)則危機的產物。不過,一場預算危機成為醞釀了數年的政治變化的關鍵推手,后面我們將詳細介紹。
　　上述三個案例——福利改革、解除航空業(yè)管制、頻譜政策改革——帶來的是經濟收益。但是,政治變化的結果卻不一定總是正面的。1997年到2006年的房地產泡沫就是一個典型例證,這其中監(jiān)管政策難辭其咎,因為它不斷強化人們在房屋和借貸市場的激勵動機。我們將其作為第四個也是最后一個案例,從房地產危機中可以看出當非生產性企業(yè)家形成體系時可能造成的巨大危害。第六章的結尾,討論的是與這個市場相關的政策變動以及其嚴重后果。
　　最后,第七章,我們用框架分析方法研究政治企業(yè)家這個角色——他們善于發(fā)現并抓住機會促成實現政治變化。因為其結果可能是巨大的社會效益也可能是無法估量的浪費,所以政治企業(yè)家的行為總是同某個身在其中手握機會并適時采取行動的具體人物息息相關。我們簡要分析了意在改變世界的政治企業(yè)家們，并從其中那些最成功的人物中總結出來一些共同特征。
　　縱覽全書，可以看出，我們旨在發(fā)掘并奠定一套理論基礎，引導大家去思考什么才是好規(guī)則？為什么在政治社會中激勵動機如此重要？思想、利益和企業(yè)家又是如何最終實現政治變化的？
　　七、書評
　　“這是一本思想性很強同時又引人入勝的好書，適合所有喜歡研究經濟政策的讀者閱讀�！�
　　——TylerCowen，喬治梅森大學，TheMarginalRevolution網站博主，DiscoverYourInnerEconomist一書作者
　　“批評國家經濟政策的人數不勝數，但Leighton和Lopez兩位作者卻可以對同樣的問題進行更全面、更深入的分析，這令他們脫穎而出。他們這種分析揭示了不良政策背后的動機、不良動機背后的制度、不良制度背后的思想，以及不良思想背后的社會準則和社會變遷。此外，二位作者在指明問題的同時也通過生動的語言提出了不同時代的不良政策的替代品。這確實是一本集哲理、趣味和實用價值為一身的好書，我大力推薦。”
　　——StevenE.Landsburg，羅切斯特大學經濟學教授，TheArmchairEconomist一書作者
　　“這本書提醒我們：思想對于發(fā)展是多么重要！它文風有趣、易懂而又引人深思，我想，任何想要了解經濟與政治是如何相互影響的讀者都能從中受益�！�
　　——CharlesWheelan，芝加哥大學，NakedEconomics:UnderstandingtheDismalScience一書作者
　　“Leighton和Lopez生動地闡述了從個人思想到社會變革的全部過程。他們在書中的理論框架圍繞“政治企業(yè)家”這一新新概念展開，這種視角實在是獨到，讓人耳目一新。我想這本書一定能讓那些關心財政和改革的讀者舉一反三，進而有新的發(fā)現和收獲�！�
　　——GiancarloIbarguen，知名企業(yè)家，危地馬拉馬洛京大學主席
　　“Leighton和Lopez不僅讓我們認識了近代史上對經濟和社會最有影響力的一群人，還描繪出了種種情況下的市場繁榮。作為一名在政治生涯中一直支持市場改革的激進派立法者，我很欣慰這本書證明了我并不是‘狂人’，而是一名貨真價實的‘政治企業(yè)家’，我相信這部佳作將再次吹響我們改革派的號角�！�
　　——HonourableRuthRichardson，前新西蘭財政部長
　　“這本書告訴我們,任何政治變革都得經過幾個必不可少的過程才能實現。人們總是將此類變革歸功于驚天動地的個人主義，但其實任何改變背后都有一套極為復雜的機制，而這正是該書向我們所闡明的內容，并且它讀起來相當有趣，令人過目不忘。”
　　——MichaelC.Munger，杜克大學，AnalyzingPolicy一書作者
　　“通過檢驗奧地利學派以及其中的民意，Leighton和Lopez無懈可擊地論證了為什么所謂的‘民主政權’很少能制定真正民主的政策。二位作者針對一個優(yōu)秀政權應具有的特質所提出的論點幾乎可以說是令人拍案叫絕�！�
　　——WilliamF.ShughartII，密西西比大學，PolicyChallengeandPoliticalResponses一書合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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