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胞胎在私語》是日本現(xiàn)代短篇小說集,包括《開豆湯店的姑娘》《三年性命》《空房子里的離奇尸體》《離奇兇犯》《螃蟹》《心》《雙胞胎在私語》7個短篇。
《雙胞胎在私語》價值連城的珍珠項鏈“美人魚之淚”正公開展覽,戒備森嚴(yán)。一個女人來到展廳,輕易取走了項鏈,卻在門口被一個男人搶走。這時,展廳看守倒地身亡,背部插著一把短刀。不久,搶走項鏈的男人被發(fā)現(xiàn)遭人刺死,兇器為同樣的短刀,項鏈遺留在現(xiàn)場。
橫溝正史(1902-1981),日本最重要的推理小說家,代表作《金田一探案集》是唯一能抗衡《福爾摩斯探案集》的推理小說典范。憑借《本陣殺人事件》獲得第1屆日本推理作家協(xié)會獎。
作品以傳統(tǒng)的本格推理為主,表面氛圍奇詭,但完全摒棄了風(fēng)行一時的非現(xiàn)實情節(jié),以純粹的寫實手法將推理小說的各種典型要素濃縮在創(chuàng)作中,同時融入日本社會特有的人情風(fēng)俗,將日本推理小說的水平提升到了全新高度。
代表作有《八墓村》、《獄門島》、《惡魔吹著笛子來》、《犬神家族》、《惡魔的彩球歌》等,在日本掀起的“橫溝熱潮”數(shù)十年不退,延續(xù)至今。
牢籠中的男子
戰(zhàn)后的商場供貨不足,無論何處的賣場都無法填滿一整幢建筑。和平商場也處于這樣的情形之中。和平商場的七樓,現(xiàn)在由一家小曲藝劇場、一間咖啡廳和一處供各類展會租用的大廳組成。
戰(zhàn)后第二年的夏天,大廳里舉辦了一場稍顯古怪的宣傳會,成了人們熱議的話題。
宣傳會——或許這樣的稱謂并不好聽。這次活動是趕在商場重新營業(yè)前辦的一次珍珠展覽會。不過,光是一次展會,并不足以引起人們特別的興趣,吊起人們胃口的應(yīng)該是其古怪的展出形式——展出的珍珠全部陳列在牢籠之中。
牢籠——除了用“牢籠”,找不到更合適的詞來描述了。牢籠的面積有二十疊大小,四圍和天花板上全都由粗重的黃銅格子組成,而且唯一一個出入口也不知是從外還是從內(nèi)嚴(yán)實地上著鎖。牢籠里有一個男子,時不時地講解珍珠。
這樣的形式撩起了眾人的好奇心,報紙以《牢籠中的男子》為題刊載了文章,這樣一來,又引發(fā)了更多的社會關(guān)注。
為什么要采用這樣夸張離奇的展出形式?原因?qū)⒃谙旅婕?xì)說。
這次展出的珍珠全部歸一個叫加納大吉的人所有,此人顧慮極深。在他看來,在當(dāng)今這不太平的世道,誰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發(fā)生怎樣的變故,他出此奇思妙想,為的就是讓無論多大膽的竊賊也無從下手。任盜賊劫匪膽子再大,持何種兇器,也休想對珍珠有絲毫侵犯。
所有陳列的珍珠都放在牢籠之外的人無法觸及的位置,加之牢籠四方透明,無論里面發(fā)生什么情況,馬上都會被人看見。人們普遍稱贊這是個不錯的想法。
“可是,牢籠里的那個人臉皮可得足夠厚啊。又不是動物園里的獅子、老虎,堂堂一個男子漢被關(guān)在牢籠里,可不是件舒心的差事!
“這么說還真是呢。雖然加納大吉和御本木齊名,同為珍珠王,可他干的事也太小家子氣了。他有那么多珍珠,被偷走一兩顆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嘛!
“哈哈,你可真會胡說八道。雖然只是一件物品,可在主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加納這么愛惜這些珍珠是另有隱情哪!
“隱情?什么隱情?”
“你瞧,牢房中夾有個假人模特,它脖子上不是繞著一串項鏈嗎?那可是加納引以為豪的寶貝。一條串了那么大粒珍珠的項鏈,在這世上也不多見吧。加納給它起名叫‘美人魚之淚’。而且,有個人一直對它垂涎三尺!
“誰?誰對它……”
“白井順平。喏,就是那個戰(zhàn)后發(fā)了橫財,被稱作新興財閥的人。他對這條項鏈?zhǔn)昼姁,出價好幾萬……這年頭幾萬也算不得什么了,總之,他曾聲稱只要加納肯松口,花多大價錢都行。更別說還有大把大把的人排著隊覬覦那串珍珠呢。但是,這個加納,不管人家出多少價錢,死活都不肯放手。畢竟這東西一直被加納當(dāng)成鎮(zhèn)宅之寶,所以很難把他說通。這么一來,白井也越發(fā)固執(zhí)了。好嘛,他聲稱‘既然你不賣,我也就不買了,我就用別的手段,哪怕非法,也一定要把那串珍珠弄到手!
“你說的非法手段,意思是偷竊?”
“嗯,是啊,或許吧。而且,那個白井順平出了名蠻不講理,既然放出了話,就肯定會去干。正因為這樣,加納才顯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嗯,可是白井也太奇怪了。他這樣言出必行也就罷了,可偷來的贓物,也不可能給美麗的女人掛在脖子上啊。”
“什么嘛,這不是問題的重點。重點是,這么鬧了一番之后,雙方都越來越固執(zhí)了。這不是掛不掛在脖子上的問題,而是誰擁有這串項鏈的問題。這是在比誰扛得住。”
珍珠牢籠旁邊有一家咖啡廳。咖啡廳的一隅,三四個年輕男子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專心地討論這個問題。坐在這家咖啡廳里正好看得見珍珠牢籠。牢籠中的男子現(xiàn)在剛好介紹完畢,看客們陸陸續(xù)續(xù)地散去了。這時,三個人走到了牢籠前面。
三人中,一個是六十歲左右、胖墩墩的男子,頭發(fā)斑白,一眼看去一副村長模樣。下嘴唇肥厚,明顯地凸了出來,顯得十分冷酷。緊隨其后的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如同一件精巧的藝術(shù)品,體形纖瘦,膚色出奇地白,皮膚堪比牢籠中的珍珠,散發(fā)出冷艷而又靜謐的光澤。鼻梁高挑,像被削過一般。眼睛清澈明亮,嘴唇好似擦了口紅一樣艷紅。如此道來,他似乎是個相貌出眾的美男子——事實上,確實如此,只是身材太過瘦削,讓人覺得會瞬間嘎嘣一聲折斷似的。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女人和青年說著話,走了過來。這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身材高挑,小麥一樣淡褐色的皮膚,一身純白的蕾絲連衣裙顯得清爽雅致。一條薄薄的面紗遮住了容貌,但從面紗里透出的那雙眼眸卻如同星辰般光彩照人。
看客已經(jīng)散去,三個人走到牢籠前站住,朝牢籠中的男子打了個招呼。于是牢籠中的男子馬上走到入口,恭恭敬敬地解開門鎖,打開了門。三個人就這樣走進(jìn)了牢籠里。
“喂,看見了嗎?說曹操曹操到,那人就是加納大吉。”
“嗯,應(yīng)該就是他,可那個年輕小伙兒是誰?”
“加納的獨生子龍吉。”
“他兒子?就他……跟他老爹可是一點兒也不像啊。他老爹長成那個樣子,兒子卻長得這么俊俏。演員也沒他這樣好看吧!
“是啊,好看歸好看,只不過有點缺陷!
“有缺陷?腦袋上嗎?所以才……”
“哪里!不是這么回事。怎么說好呢?總之,他發(fā)育得有點兒晚。到這個年齡還在發(fā)育,這也夠奇怪的了。反正,他身上有些不正常的地方。聽說是個早產(chǎn)兒,出生后在玻璃溫箱中生長,可能就影響了他吧,F(xiàn)在完全沒有生活能力,唉,也算是個嬌生慣養(yǎng)的孩子。他今年已經(jīng)二十八歲,卻還是個孩子。不過在他老爹眼里是棵獨苗,而且是個嬌弱得不能離手的孩子,所以就對他放縱嬌慣,眼看著越來越?jīng)]出息。他現(xiàn)在簡直還是個黃毛小子。”
“嗯,這就叫名家無二代吧。不過,那個女人是誰?真是個美人啊!
“哦,那個女人嗎?老實說,這個女人可是個大麻煩。他們父子因為這個女人鬧得相當(dāng)不愉快。她叫三輪芳子,原本是龍吉老爹公司的打字員,不過龍吉那家伙對她下了手。這樣的事情現(xiàn)在也時常發(fā)生。一開始,他老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因為覺得這種事用錢遲早會擺平。可是,這次卻有些不太一樣,龍吉好像并不是一時沖動。他說無論如何都要和芳子結(jié)婚,可老爹就是不同意。不過,事實上,他已經(jīng)把這種關(guān)系看成了夫妻關(guān)系,把芳子接進(jìn)了家里。這事讓他老爹很傷腦筋。”
“可是,這有什么不好的?這種事……你瞧她,看上去也很漂亮,兒子又那么中意她,讓他們結(jié)個婚有什么不妥?加納以前不也就是個工人嘛,他沒道理這么挑剔女人的身世!
“嗯,是倒是這個道理。不過,你要是站在了他那個位置,也一定想讓一個出身名門的女人嫁進(jìn)來吧。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有什么缺點。而且,加納無論如何不能接納那個女人——芳子,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
“哦?什么原因?”
“你看清楚芳子的左臂了嗎?要是沒看清,待會兒等她出來的時候仔細(xì)看看吧。她的手臂上套了一個很粗的金手鐲……”
“手鐲?那只手鐲有問題嗎?”
“是哪,那只手鐲下面有個不得了的東西。聽說那個女人在那個地方刻了文身。好像是個紅桃Q,我說的是撲克牌。她手臂上這么個文身!
“文身——那個女人?”
聽者發(fā)出一陣驚訝的聲音。這時,另有兩個人也因為這句話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這間咖啡廳的另一隅坐著兩個男子,他們一直有意無意地在聽那些人說話。三人年齡都在二十五歲六左右,穿著晚禮服,一人膚色淺黑,一人膚色白皙,面貌則幾乎一模一樣。他們是雙胞胎,一對踢踏舞演員,剛在七樓的演藝場表演過。一個叫星野夏彥,一個叫星野冬彥,夏彥是膚色白的那個,冬彥是膚色黑的。
“阿夏,你聽見那個人說的了嗎?”冬彥探出身子,越過桌子向夏彥悄悄問道。
“阿冬,我聽見了,他說的是紅桃Q的文身吧?”夏彥也探過身子小聲說道。
“是啊,要說紅桃Q的話,那就等于在說雕龜先生。難道說……”
“噓!別出聲,他們又開始說了!
對面的談話又在繼續(xù),于是二人側(cè)耳傾聽起來。
“……然后嘛,芳子說,她在不知不覺間被人文了這么個圖案。這可真是件怪事,可她就是這么說的。這事發(fā)生在五六年前,當(dāng)時她還在某個上學(xué),不過上的是夜校,學(xué)習(xí)打字。有一天晚上,她媽媽忽然生病了,告訴芳子已經(jīng)派車去接她回家。當(dāng)時,只有她們母女倆住在一起,所以芳子驚慌地坐進(jìn)了那輛停在校門口的車?yán)。讓她吃驚的是,里面竟然坐了個蒙面女人。芳子以為上錯了車,慌忙準(zhǔn)備下車時,蒙面女人忽然伸出手臂緊緊地?fù)ё×怂贸鍪峙烈粯拥臇|西放在她鼻子前,于是芳子失去了意識……接下來發(fā)生了什么,她就不記得了。等她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自家附近的路邊。當(dāng)時,她只覺得左手臂針扎似的疼,回到家一看,發(fā)現(xiàn)被人刺上了文身……芳子是這么說的!
“哦?你說的這些簡直跟偵探小說一樣!
“是啊,所以加納老爹才不相信她。一個文了身的女人要嫁進(jìn)家門,恕不接受!就這樣,不管兒子怎么求他,他都不會點頭答應(yīng)。”
“嗯,這也不能怪他。那個女人居然文身。”
“啊,出來了,出來了,你仔細(xì)看看她的手鐲。”
年輕人一陣騷動。
“阿冬,走吧。”
“嗯,阿夏,我們走!
雙胞胎夏彥和冬彥匆匆付了賬,小跑著離開咖啡廳。加納父子和三輪芳子三人此時恰好從牢籠里走了出來。
夏彥和冬彥雙手揣兜,擺出一副吹口哨的模樣,晃晃悠悠地靠近那三個人。
加納大吉和龍吉正小聲地爭執(zhí)著什么,從雙胞胎面前走了過去。三輪芳子一臉悲傷地跟在后面稍遠(yuǎn)處,低著頭朝雙胞胎走來。
夏彥和冬彥待芳子走到面前,忽然左右分了開來,芳子只好從兩人中間穿過。
正當(dāng)此時,夏彥冷不防地小聲說了一句:“是啊,阿冬,要說文身師,雕龜先生可算得上第一!
“沒錯,沒錯,阿夏,我也這么覺得。要是請雕龜先生文身,也算是天下名人了!倍瑥┬÷暤馗胶偷。
芳子吃驚地放緩了腳步,瞪了二人一眼,然后快步走開了。
夏彥和冬彥目送她的身影漸漸遠(yuǎn)去,然后四目相對。
“怎么樣,阿冬?她的反應(yīng)在意料之中還是在意料之外?”
“這……我也不是很確定。阿夏,這事無論如何都得回到公寓找雕龜先生談?wù)劇!?br />
“然后找他當(dāng)場驗證嗎?可是,雕龜先生也不知道她長什么樣啊!
“嗯,要是能看見她的文身,就應(yīng)該沒問題了……”
“是啊。阿冬,這事我是這么想的……”夏彥一番低語。
“原來如此,這倒挺有意思。那我們先試一次吧。那個女人幾乎每天都會到這里來!
“好,就這么辦,好好干它一番。雕龜先生這下一定會同意的,以后我們也可以放心了!
“是啊,高枕無憂了。哼哼,接下來,好戲就要開場了!
這是一對異常詭異的雙胞胎。夏彥和冬彥對視著不懷好意地笑了。他們哪里會知道,這不懷好意的心思,竟會讓他們卷入一場意想不到的風(fēng)波——這對雙胞胎并非神靈,他們根本不會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