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初試鋒芒
　　裴元基的盤算
　　在火藥實驗室發(fā)生的大爆炸之中，諸葛錦華受傷不重，很快就痊愈了。回到廠子之后，根據張之洞的意見，他把湖北槍炮廠更名為湖北兵工廠。緊接著，他不僅沒有停止對火藥的研究，反而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和時間，重新把實驗室修葺一新，仔細研討了裴元基在實驗過程中出現過的漏洞，也調整了一部分原料的比例、混合順序和配比方法，甚至還對火藥的碾壓程序和方式做出了一些調整，終于把火藥搞出來了，其威力之大，比江南制造總局研究出來的無煙火藥強了好幾倍，跟西方列強研制的無煙火藥不相上下。
　　張之洞深感欣慰，更加盼望裴元基快一點復原。他請來了很多太醫(yī)，硬是把裴元基搶救過來了。雖說裴元基一直躺在床上，仍然不能動彈、不能說話，只要他有一口氣在，張之洞就感到放心、感到欣慰。諸葛錦華在事業(yè)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兒子諸葛鵬的學業(yè)也進步不小，據說再有一年的工夫，參加考試，進入前三甲應該不成問題。然而，朝廷取消了
　　科舉考試。
　　“天啊，為什么要這樣？”諸葛錦華心如死灰，眼望蒼天叫嚷道。夫人雖說也望子成龍，卻想得開，盡了最大的努力，也不能讓丈夫心情好轉。
　　裴元基已經痊愈了，他和夫人姚心林也經常開導諸葛錦華，同樣沒有任何效果。是歐陽錦亮得知消息，帶著夫人劉玉蓉一道來看望他，不停地勸說他，才終于使他清醒過來。
　　他不能這么就算了，要讓兒子考京華大學堂，那一樣是光宗耀祖的事！諸葛鵬其實巴不得參加不了科舉考試。他以為不去科舉考試，就可以像表哥一樣干自己喜歡的事情�？墒歉赣H的安排給他澆了一瓢涼水。他不能經常讓父親牽著鼻子走。他大聲說出了心里的話，原以為父親會收回成命，沒想到父親一個耳刮子抽在他的臉上。
　　“渾小子，想做忤逆之子嗎？老子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迸嵩浦檫B忙把兒子拉到跟前，說他父親：“打兒子干什么呢，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嗎？”
　　怕丈夫繼續(xù)施暴，裴云珠又說兒子：“你父親見識廣博，他是為你好�！�
　　兒子表面上老實了，心里卻多了一份對父親的怨恨。裴元基除了火藥爆炸造成的身體創(chuàng)傷外，就沒有像諸葛錦華那么多的煩心事。他看事情很準，也很看得開，就是毀了容，他也一樣樂觀，一樣該笑就笑，該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偶爾也會想起那次大爆炸。他雖說知道做火藥是最危險的事情，也做了精心準備，但是，憑著從江南制造總局獲得的經驗和自己在理論上的根底，他認為根本就不會發(fā)生那次大爆炸。他曾仔細回憶過自己的一舉一動，還是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什么地方。后來，諸葛錦華終于把火藥研制成功了，他感到欣慰。
　　裴元基可以不管自己身上的疼痛，但他的夫人不能不管。那一天，姚心林和裴云珠見到了受傷的諸葛錦華，又聽說裴元基比諸葛錦華傷得還要輕些，就放心地回家了。諸葛錦華傷勢痊愈，回到了兵工廠，裴元基卻沒有回來，這使姚心林恍然大悟：原來張之洞是安慰她。她一定要知道丈夫究竟傷到什么程度，當天就讓下人把她送到了總督衙門。張之洞再也瞞不了她，只好讓她去見了裴元基。裴元基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骨頭也似乎震軟了，無數名醫(yī)經過幾十天的精心治療，人還是氣息微弱。
　　姚心林當場就昏了過去。第二天幽幽地蘇醒過來，她癡癡呆呆地望了好一會兒天，忽然就像悟道的高僧，完全換了一個人，鎮(zhèn)定自若，冷靜異常。她先回了一趟家，把家里的一切安排妥當，就又去了總督府，從此日日夜夜陪伴在丈夫的身邊，密切地關注著丈夫的一舉一動。裴元基在總督府一躺就是兩三個月。大夫好多次都想放棄治療，但是，張之洞沒有放棄希望，姚心林也沒有放棄希望。裴元基終于掙脫了死神的纏繞，喘出一口流利的氣息，回到了人間。但是，裴元基仍然不能動，也不能講話。繼續(xù)在總督府住了兩個多月，他總算能夠動彈了，也能講話了�，F在，主要是休養(yǎng)的問題了。姚心林不愿意繼續(xù)麻煩總督大人，帶著丈夫回到了漢陽的家。
　　在張之洞的關照下，裴俊超已經去兩湖師范學堂念書了。抽出時間，他也會去總督府看望父親和母親，并幫著母親照料父親。裴馨兒沒出過家門，聽說父親回到了家，分外高興，跑上去迎接，一見嚇得三天三夜不敢吃飯、不敢睡覺，差一點沒餓死。
　　歐陽錦亮夫婦經常兩頭跑，看完了諸葛錦華，又去看裴元基。歐陽錦亮事情一多，劉玉蓉就一個人去總督府探望裴元基，一去就是好幾天，在裴元基一點意識也沒有的時候，守在姚心林身邊，便是一種支持、一種安慰；后來裴元基能呼吸了，就幫著姚心林給病人喂水、喂湯。裴元基回到自己的家，張之洞仍然不放心，不僅讓大夫天天去為他復查，還隔三差五地派遣個人代表去探望他。一直到親眼看到裴元基能夠出門走動了，他那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了地。歐陽錦亮為了給裴元基沖沖喜，就跟夫人商量，看在歐陽寧兒跟裴俊超一向很要好的分上，正式向裴家提親。劉玉蓉當年嫁給歐陽錦亮，就是自己先看上歐陽錦亮了，等真正要辦事的時候，才托媒婆走了走過場。女兒的婚事，她也準備這樣辦。她先問了女兒的態(tài)度，趁著探望裴元基病情的機會，跟姚心林談起了這件事。
　　姚心林知道兒子從小就喜歡歐陽寧兒，要不是遇到丈夫出了事，早就托人去歐陽府提親了。沒想到劉玉蓉連媒婆都不要，親自過來為女兒提親，把她感動得眼淚流了個一塌糊涂。
　　裴俊超和歐陽寧兒訂婚不久，就發(fā)生了凌小梅父親的那件事（有關這件事情下一節(jié)會簡略介紹）。
　　歐陽錦亮夫婦再也沒有時間到裴家串門了。裴元基先是很納悶，后來諸葛錦華把發(fā)生在漢口的事情告訴給了他。他雖說很欽佩歐陽錦亮的行為，卻也為歐陽錦亮掐了一把汗，呆了半晌，幽幽地說道：“但愿老天能夠保佑歐陽先生平安無事�！�
　　“是啊，如果歐陽先生有事，就太沒有公理了�！敝T葛錦華有些憤憤不平。
　　裴元基想了一會兒，說道：“諸葛大人，這事我們無論如何不能袖手旁觀。我躺在床上，不能動彈，請你用你我的名義，聯(lián)名請求總督大人和朝廷不要屈服，得為大清王朝保留一些正氣。”
　　“裴大人請放心，我已經這么做了�！敝T葛錦華說道：“而且，總督大人并沒有苛責歐陽先生的意思�！�
　　“總督大人深謀遠慮，一定會有辦法的。”裴元基臉上露出了笑容。能夠下床活動了，他就去了兵工廠。聽到熟悉的機械轟鳴聲，聞到熟悉的槍炮火藥味，他就渾身充滿了力量。
　　“裴大人，你還沒痊愈，就來兵工廠了？”諸葛錦華大吃一驚，問道。
　　“我躺在床上的時間太久了，再不做一點事情出來，不僅愧對總督大人的深情厚誼，而且還愧對天下的黎民百姓。”
　　“裴大人躺在床上，仍然心系黎民百姓，真是朝廷之福，百姓之福。不過，裴大人究竟想怎么做呢？”
　　“我琢磨了很久，想對槍支的性能進行改良。雖說漢陽造在引進的當年，是世界一流的武器，可是，過了這么多年，跟列強的最新槍支相比，已經落伍了。不盡力提高它的性能，怎么行啊�！�
　　“還是裴大人目光遠大，諸葛一定為裴大人當好助手�！�
　　歐陽錦亮的第二夫人凌小梅
　　歐陽錦亮終于在1906年冬天納了妾。他和夫人商量好了，把妾當第二夫人。
　　第二夫人名叫凌小梅，只有十八歲，比歐陽寧兒大兩歲。凌小梅出生于一個小官吏的家庭。父母只生下她這么一個孩子，非常嬌寵她，她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父親也會為她去摘。不過，女兒自幼就非常懂事，常纏著父親教她讀書。讀書也不是讀四書五經，而是讀才子佳人之類的閑書。凌小梅一讀書就讀入了迷，把做女人需要的禮數呀，全部拋到一邊，一門
　　心思只顧讀那些閑書。母親為此感到很郁悶，但又做不了主，無可奈何。
　　凌小梅的父親原以為自己大小是個官吏，足以維持女兒一生的豪華生活。沒想到，他竟在一次路過英租界時，撞上了英國人的車子。人家一怒之下，跑下車就猛踢了他幾腳，把他當場踢昏過去。父親一蘇醒過來，越想越覺得窩囊，氣沖沖地跑去了英租界，想討一個公道。
　　原以為只要有英國人出面，把事情說清楚了，道歉了，他就不再追究。誰知英國人不僅不理他的茬，反而以破壞英國人正常生活秩序的名義，一邊向朝廷提出抗議，一邊派出把守大門的印度人揮動著皮鞭，把他再一次打昏了過去。
　　事情鬧大了。朝廷把凌小梅的父親好一通訓斥，然后罷了他的官，只差沒
　　有把他丟進監(jiān)獄。漢口人得知消息，一時民情激憤，人人怒火萬丈，組織了一支龐大的隊伍，把英租界圍了一個水泄不通。英國人惱羞成怒，命令把守大門的印度人架起槍，就要掃向手無寸鐵的民眾。歐陽錦亮恰巧有事經過這里，一見這個情景，不由怒火萬丈，將手臂一揮，帶頭沖進了英租界。民眾群情激奮，跟在他的身后，潮水般地涌了過去。印度人舉起了槍，還沒有扣動扳機，憤怒的人群就把那些槍支奪到了手。然后圍住整個英租界，要求英國人賠禮道歉。
　　英國人被迫向凌小梅的父親道了歉。危機一解除，英國人就兇相畢露，大肆威脅朝廷。朝廷迫于英國人的壓力，要求湖廣總督張之洞嚴懲肇事者。歐陽錦亮知道張之洞接到了朝廷的旨意，馬上去總督衙門投案。張之洞既不會拿他去平息英國人的憤怒，也不會拿任何一個無辜的生命去堵塞朝廷的指責之口�？v使面臨的壓力一天比一天大，他仍然在拖。凌小梅的父親做夢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去了劉記豆皮館，找到了劉玉蓉，把女兒托付給她，馬上去了總督衙門，向張之洞投案自首。張之洞嚴厲地呵責他，要把他趕回去，他卻抱定了必死的決心，絲毫不為所動。進了監(jiān)獄，他自思張之洞大人還是沒有殺他的心，就要來紙筆，寫下了遺書，一頭撞死在監(jiān)獄里。
　　張之洞接到遺書，眼望蒼穹，久久說不出話來。他只有按照死者的遺言，把一切責任全部推到死者頭上，對死者梟首示眾。英國人更想讓歐陽錦亮死。因為他們清楚，歐陽錦亮在漢口撐起了一個多么龐大的實業(yè)，一旦歐陽錦亮死了，他的產業(yè)就會全部被英國人奪走，而且還鏟除了繼續(xù)有人支持湖北兵工廠的后患。幾經交涉，張之洞態(tài)度強硬，英國人得不了什么好處，最后只有把凌家的家產搶掠一空，把凌小梅趕出了家門。劉玉蓉得知凌小梅流落街頭的消息，馬上把她接到家里。
　　凌小梅一到歐陽府上，就要嫁給歐陽錦亮。歐陽錦亮一直沒想過要納妾，何況凌小梅只比女兒大兩歲，決定收她為干閨女�？墒�，凌小梅認定了要嫁給他，絕不給他當女兒。
　　消息傳到張之洞耳朵，他一來想起了凌小梅的父親用生命保全了歐陽錦亮的性命和朝廷的顏面，也保全了自己的頂戴；二來歐陽錦亮又是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幫助自己的人；三來他對歐陽錦亮的祖父十分欽佩，為此在初入官場的時候，還得到過歐陽錦亮祖父的提攜和關照，特意收凌小梅做干女兒，把凌小梅接到了總督衙門，準備親自送干女兒前去跟歐陽錦亮成親。歐陽錦亮感激涕零。他的夫人劉玉蓉也深感榮幸。裴元基一家子和諸葛錦華一家子是當然的貴客。沒有女賓席，劉玉蓉專門為裴元基的夫人姚心林和諸葛錦華的夫人裴云珠在另一個房間里擺上了酒席。
　　裴元杰一樣接到了出席歐陽錦亮婚禮的邀請。這幾年，作為新軍統(tǒng)制，裴元杰以鐵的手腕和頑強的斗志編列和訓練新軍，表現出了卓越的軍事才干，有了很高的威信。父親在世時，曾再三催逼他成親，他卻不予理會。哥哥和嫂子勸他成家，甚至為他挑選了一個很好的姑娘，他一樣不領他們的情。他如果一定要成親，也得他自己先看中了，按他自己的意愿把她娶回家。裴元杰再次調侃歐陽錦亮裴元杰原來雖說對歐陽錦亮不討第二個女人說三道四，心里卻很看重他，如今一見歐陽錦亮要娶第二夫人，就有些看不起他了。一看不起歐陽錦亮，裴
　　元杰就不想出席他的婚禮，可是，因為張之洞的面子，他不能不去捧場。
　　那一天，他跟其他武官一樣，騎著高頭大馬，帶了幾個馬弁，過了長江，去了漢口，到了歐陽錦亮的家。其時，他的哥哥、嫂子、姐姐和姐夫早就到了，女人們正跟劉玉蓉幫忙清點東西，男人們三五個相識的湊在一起，相互抱著拳，說一些虛與委蛇的場面話。他沒有看到哥哥和姐夫，也沒有看到歐陽錦亮，心知哥哥是因為模樣全毀了，不想跟人家作無謂的瞎聊，就躲到一邊去了。他曾經到過歐陽錦亮的家，知道在什么地方找得到歐陽錦亮。果然，在一個僻靜的位置，他大老遠就看見三個人坐在那兒聊得正歡。
　　聽說凌小梅的父親用自殺的方式來成就歐陽錦亮和張之洞之后，裴元基心里就對他產生了深深的敬意。后來聽說凌小梅一心要嫁給歐陽錦亮，歐陽錦亮卻硬是不愿意的消息，裴元基想道：雖說自己一直認為納妾是一件對婦女很不敬重的事情，可是，一旦有一個姑娘死心塌地地愛著歐陽錦亮，歐陽錦亮娶她回家，有何不可？于是，在歐陽錦亮前來向他大倒苦水的時候，他勸道：“男子漢大丈夫，有凌小姐這樣的奇女子愛著，是你的福氣。”
　　“裴大人，你不是一向反對納妾的嗎？”
　　“我反對納妾，卻不反對一個女子甘心嫁給她愿意嫁的人。歐陽先生，你不要拘泥于自己的想法，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嬌妻，你就娶了吧�！�
　　歐陽錦亮就是在聽了裴元基的勸說之后，才決定娶第二夫人的。
　　裴元杰不知內情，一見他們相談甚歡，老遠就吆喝：“歐陽兄，你不是絕不納妾的嗎？是不是嫂子不讓你再近她的身，你憋不住，才自毀諾言的呀�！�
　　歐陽錦亮滿面通紅，作聲不得。諸葛錦華愣住了，也不作聲。
　　裴元基怒喝道：“元杰，不得無禮�！�
　　“怎么，開不得玩笑嗎？”裴元杰繼續(xù)笑嘻嘻的。
　　歐陽錦亮生怕裴元杰還會繼續(xù)拿他開涮，連忙向裴家兄弟和諸葛錦華打一聲招呼，招待其他的客人去了。
　　裴元基劈頭蓋腦地訓斥了裴元杰一通。諸葛錦華也擔心小舅子開出過分的玩笑，傷了大家的體面，幫著大舅子數落他的不是。裴元杰連稱曉得分寸，突然想起一件心事，說道：“哥哥，姐夫，你們是不是還在研究怎么改造槍支呀�！�
　　“是呀�！迸嵩�基慎重地說。
　　諸葛錦華深知小舅子的為人，別看他一副玩世不恭、逮著誰咬誰的樣子，其實他考慮問題比自己和裴元基都深遠。于是，諸葛錦華便身子前傾，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tài)。
　　裴元杰一見哥哥和姐夫的樣子，心里好像吃了蜜一樣，問道：“研究出什么了嗎？”
　　“你想說什么？”裴元基反問。
　　“想給你們提一點建議，就是怕你們做不出來�！迸嵩�杰揮了揮手，馬上站起身，一副想立刻離開的樣子。
　　裴元基說道：“只要你說得有理，我花再大的精力，也一定要把它做出來�！�
　　“是啊，大哥說得對。”諸葛錦華也幫了腔。
　　裴元杰坐回了原位，說道：“光在實驗研究槍炮、火藥不行，你們要到兵營里走一走，問一問，這樣才能發(fā)現問題，找到改進的辦法�！�
　　一語道破了問題的實質！裴元基深受震動，再也坐不穩(wěn)了。諸葛錦華急切地問道：“你還想到了什么？”
　　裴元杰笑道：“我想的東西倒是很多，要全部告訴你們嗎？”
　　“你快說！”諸葛錦華幾乎吼叫起來了。
　　裴元杰說道：“很簡單，別讓我的兵士打過槍之后再去拉槍栓，應該扣動一次扳機，就把裝進去的子彈全部打出去。這比新式火藥還管用，而且還不會爆炸，不會讓你們受傷�！�
　　婚禮現場的驚訝
　　忽然，門外傳來了一陣接一陣鞭炮聲，還有鑼鼓、嗩吶的鳴響。裴元杰驚訝地大叫一聲，扔下哥哥和姐夫，一溜煙地跑了出去。裴元基省悟過來，便和諸葛錦華一道站起身，走向了廳屋。那兒，已經喜氣洋洋地圍了好幾層人。一看到裴元基和諸葛錦華，有人給他們讓開一條路，讓他們徑直地走進了內層。歐陽錦亮不僅穿上了大紅的新郎服，身上還系了一條粗大的紅色絲帶，另一端在新娘的手里。兩人一起牽著，木偶似的聽從司儀的指令。新娘頭上蓋著大紅的蓋頭，渾身上下一襲紅裝，宛如一只火蝴蝶在花的枝頭跳著舞。
　　已經進行到二拜高堂的環(huán)節(jié)了。歐陽錦亮孤身來到漢口，沒有高堂，劉玉蓉的父母也早就去世。劉玉蓉權充高堂，端坐在一把高大的椅子上，要接受新郎、新娘的朝拜。在劉玉蓉的兩邊站著姚心林和裴云珠。她們是應劉玉蓉的要求，濫竽充數，也當一回高堂。不過，她們并沒有高堂的樣子，新郎、新娘一向她們叩頭，她們就馬上還禮，逗得看熱鬧的人哈哈大笑。裴元杰縮著手，站在離新娘最近的地方，一直不懷好意地笑著。裴元基和諸葛錦華生怕他會做出什么傻事，很想朝他的身邊擠，卻擠不過去。拜完了高堂，就是夫妻對拜了。
　　歐陽錦亮和凌小梅的夫妻對拜進行完了。兩名丫環(huán)，一邊一位，前去攙扶凌小梅。裴元杰身子一晃，跟了過去，從衣袖里突然伸出了一根細細的竹條，像一條蛇一樣飛向了新娘子的腦袋。蓋頭掀掉了，露出一張緋紅的、漂亮的臉蛋，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左躲右閃。觀禮的人們莫不目瞪口呆，像遭了雷殛，站在那兒，一動不動。裴元杰驚訝于新娘的美貌，差一點就要大聲喝彩。他的確跟許許多多女人睡過覺，卻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像凌小梅一樣讓他怦然心動。他從來沒有考慮過成家，如果凌小梅現在說一聲我愿意嫁給你，他一定會迫不及待地把她娶回家。他腦子里出現了短暫的空白，縱身一躍，撿起了蓋頭巾，搭在了她的頭上。
　　在那一剎那間，他看得出來，她非常感動，流露出一種對他的不舍之情。
　　可是，她是歐陽錦亮的第二夫人，歐陽錦亮又是大哥的親家，他可以跟他們開任何玩笑，卻絕不能向歐陽錦亮的夫人下手。不下手又怎么辦呢？裴元杰心里再也放不下她。她那姣美的臉龐，她那手足無措的嬌羞模樣，她那渾身透射出來的火一樣的熱情與魔力，讓他時時想去親近她。他一連好多天，見了任何女人都提不起興趣，心里想著的是她，眼中浮現的人也是她。他知道自己完了，一縷魂魄已經隨她而去，不在自己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