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人們常說,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的演員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同樣,歷來的評論家也一個個在各自的心目中塑造著不同精神面貌的哈姆雷特的形象。弗洛伊德學派用他們的性心理學說來給哈姆雷特作心理診斷,丹麥王子報仇心切,卻為什么遲遲沒有行動,一再拖延呢?英國瓊斯博士認為:這缺乏行動意志力的病根子歸源于戀母仇父的俄狄浦斯情結(jié)。他的叔父殺兄奪嫂,正是實現(xiàn)了潛伏在他內(nèi)心深處的一個秘密愿望。原來在這個戀母者的心目中,父親成了不能容忍的情敵。這一學說,似乎在西歐很有影響。
如果認真研讀原作,從文本出發(fā),那么可以說恰恰和戀母仇父相反,王子在不同場合屢次表白了自己的真實心態(tài):熱愛父親,并且由于認為他母親背叛了父親,又由愛父而憎母。
在人的一生中,尤其在青少年時期,總是有自己心目中崇拜的偶像,而樹立在年輕的王子心中的一尊偶像,就是父王老哈姆雷特。他的叔父竊據(jù)了丹麥的王座,曾這樣開導他那一番話聽來似乎并非完全沒有道理:要知道,你父親也曾失去過父親,那失去的父親又曾失去了他的,千萬人都曾為父親送過喪,像日常的吃啊穿啊那么地平常,那么為什么惟獨他的悲痛卻漫無止境呢?
王子沒有吭聲,他不理會那套花言巧語,他的父王可不同于一般的父親,尤其是那個居然妄想取而代之,以慈父自居的家伙,更是和他的父王天差地遠了。
多么好的一位國王,比起這一個來,
簡直是太陽神對半人半獸的精怪。
在哈姆雷特的眼里,有人憑著高貴的品質(zhì)把自身提高到接近于威嚴的天神;可是另一方面,有人從外表到內(nèi)心,一身丑惡,墮落到只配和禽獸為伍,F(xiàn)在把父親和叔父這一對親兄弟放在一起,請看看他們所各自代表的人的形象吧:一邊儼然是神,雄偉剛健的男性美的象征,是人的驕傲;另一邊是人面獸身的怪物,是人的恥辱。人和人之間竟存在著神和獸的差別,可在血緣上卻又是那么接近!多么可怕啊,這兩兄弟來自同一的生命的源泉!
在他所尊敬、崇拜的父王身上,哈姆雷特看到了人的儀表、品德的最高理想。當他在寢宮里毫不留情地責問再婚的母后時,指給她看父王的畫像,再一次熱烈贊美道:
你瞧這一個的容顏,多高雅莊重,
長著太陽神的鬈發(fā),天帝的前額;
叱咤風云的戰(zhàn)神的威武的雙眼,
像剛從天庭降落的神使,挺立在
高聳入云的摩天嶺上,那儀表,那姿態(tài);
十全十美,就仿佛每一位天神
都親手打下印記,向全世界昭示:
這才是男子漢!
越是把父親當作偶像般崇拜,對于迫不及待地再嫁的母親,他越是厭惡。他幾乎不愿意承認有這么一個母親;在他眼里,她只是一個為了肉欲而背棄愛情的女人罷了,竟這么快就把他父親生前對她的種種情意忘個干凈:待我的母親又這么恩愛,甚至不許天風吹痛了她的嫩臉蛋。
而母親呢,偎依在他胸懷,簡直越嘗到滋味越要嘗,越開了胃。這分明是一對你恩我愛的好夫妻。年輕的王子看在眼里,激發(fā)了他對人生的無限憧憬。
青春本是多夢的季節(jié),哪一個少男少女不懷著對人生的美好的希望和期待呢?哈姆雷特是一個感情豐富的青年,更是陶醉在一個美麗的夢想中:
有那么一天,他也將成為一個成熟、完美的男子漢,像他的父王那樣;而且將繼承他父親的大業(yè),也將成為丹麥英明威武的國王。那時候,他現(xiàn)在的溫柔純潔的情人奧菲麗雅就是他美麗的王后。他們倆將像父王和母后那樣相親相愛、形影不離。在他最美好的夢幻中,他把自己和他所崇拜的父王合二為一了;而在母后的嬌愛的形象里,他看到了自己戀人的倩影。
誰想父王暴死,緊接著這晴天霹靂,母后又隨即再嫁,這天旋地轉(zhuǎn)般的人生變故,把他震撼得心都碎了,溫馨、美好的青春夢想,全破滅了,只剩下辛酸的回憶不斷地在他腦海里翻騰著:
短短一個月,她哭得像淚人兒一般,
給我那可憐的父親去送葬,她腳下
穿的那雙鞋,還一點沒穿舊呢哎喲,
她就老天呀,哪怕無知的畜生
也不會這么快就忘了悲痛……
她就改嫁了無恥啊,迫不及待!
急匆匆地,一下子鉆進了亂倫的被子!
他跟好友提到這回事,那諷刺的尖刻辛辣,已近乎現(xiàn)代的黑色幽默了。喪禮上吃剩的涼了的烤豬肉,就端上了吃喜酒的筵席。
喪禮,婚禮,前后相隔只短短兩個月,已經(jīng)夠叫人寒心了;經(jīng)過他的剪接,呈現(xiàn)出喪禮和婚禮同時進行的一幅荒誕的、格外叫人惡心的畫面!
如果母親這么快就能把神明般的丈夫忘個干凈,把他們幾十年恩愛忘個干凈,甘愿委身于一個禽獸不如的人,那么世界上還有什么真誠的、天長地久的愛情可言?還怎么可能相信一個女人的愛情?
他不僅永遠失去了他崇拜的父親,連母親也只剩下了失去任何意義的空洞概念了。那個不惜把自己的人格降低到與禽獸為伍的女人已玷污了妻子和母親這最親、最圣潔的稱呼。
我們這個世界包圍在情意纏綿的母愛、妻愛、情人的愛中間。女性給人間帶來了最溫柔純潔的愛,使得世俗的貪欲和野心顯得格外的可鄙。受崇拜的愛神本是愛的女神;愛和女性是分不開的。現(xiàn)在,上古神話時代所樹立起來的端莊美麗的愛神的形象,在哈姆雷特的心目中一下子倒塌了。極端的悲痛使他產(chǎn)生了極端的偏見,以為從母親的水性楊花中看到了全體女性的恥辱:
脆弱啊,你的名字就叫女人!
宇宙雖大,他的理想已無所寄托了;理想的光輝一旦熄滅,那個沒有人間真情的天地,在他眼里頓時變色了,改觀了:
在我看來,人世的一切,多么地無聊,
多么地腐敗乏味,一無是處啊!
呸,呸,這是個荒廢了的花園,
一片冷落,那亂長的荊棘和野草
占滿了整個園地。
在這蔓草叢生的荒廢的園地里,他已看不到人生的任何意義。生命還有什么可留戀的呢。
也許一個更可怕的思想襲上他的心頭:他是他母親生下的兒子,那么在他血管里流動著的血液有一半來自那個墮落的女人,他還怎么能潔身自好呢?后來他竟然叫奧菲麗雅給我進女修道院去吧。嘿,你喜歡養(yǎng)一大堆罪人嗎?明顯地表達出這種原罪的悲觀思想。他從痛恨叔父、譴責母親、貶低女性、厭惡人世,進而厭惡自身。他第一段內(nèi)心獨白的第一句話就是:
唉!但愿這一副這一副臭皮囊
融化了,消解了,化解成一滴露水吧!
《哈姆雷特》本該是一個復仇。坏溚踝庸防滋貫楦笍统鹗潜睔W的一個很古老的故事。早在莎士比亞寫下這一杰作(1600)的十幾年前,倫敦的舞臺上已經(jīng)有過一個復仇劇搬演哈姆雷特的事跡了。復仇劇很受當時倫敦觀眾的歡迎?墒菍τ谏痰倪@個杰作,卻不能僅僅用復仇劇來概括它的巨大的思想容量了。
被巨大的悲痛壓倒的哈姆雷特,只知道父親是在花園里午睡時被毒蛇咬死的。在父王的亡靈午夜出現(xiàn),揭露了那傷天害理的謀殺案,把莊嚴的復仇任務(wù)托付給王子之前也就是說,這悲劇還沒有把復仇這一主題引進之前,觀眾首先看到的是一個經(jīng)歷著精神危機,失去了對人生的一切信仰和希望,失去了精神上的支撐點的哈姆雷特。
比起復仇這一主題,美好的理想和無情的現(xiàn)實的沖突,該是一個更普遍、更能觸動個人親切感受的主題。這幾乎是一個永恒的主題。誰都有自己美好的青春的夢想,可是往往經(jīng)不起現(xiàn)實的碰撞,破滅了;這幻滅感,這夢醒后的失落感,幾乎是每個人在他的人生階段所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或大或小的個人悲劇。所謂一寸相思一寸灰,就是古代詩人傾訴著內(nèi)心的這一種失落、痛苦和無奈。
在美國著名作家海明威筆下出現(xiàn)了垮了的一代,迷失了的一代,寫的就是上世紀二十年代的青年男女的人生理想被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無情的炮火摧毀了。
現(xiàn)在,這幻滅感、失落感,把年輕的哈姆雷特推向了生和死的邊緣。
把生和死的矛盾、困擾,引進復仇劇,最能顯示出莎士比亞的非凡才華。按理說,懷著深仇大恨、誓和敵人不共戴天,冤仇未報,是決不會先想到死的。在莎翁早期的復仇劇《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中一群被迫害、被侮辱、懷著深仇大恨的受難者就是這樣,忍辱偷生。可是對于已失去了人生理想的哈姆雷特,生命的負擔對于他卻太沉重了。于是父王顯靈,告訴他:咬死你父親的那條毒蛇,他頭上正戴著王冠
在睡夢中,我被兄弟的那只手
一下子奪去了生命,王冠,和王后。
這里是國仇(篡位),家仇(奸母),父仇。三重的深冤大仇把三倍神圣的復仇任務(wù)壓到了哈姆雷特的肩上。他熱血沸騰:我要啊,張開翅膀,飛快地像思想……那么迅猛地撲過去,報我的仇!
復仇的使命給他注入了一股生命的動力,卻不能幫助他找回生命的意義,在他內(nèi)心深處重新建構(gòu)起一個愛的世界。
老王的陰魂說,要是他把地獄里可怕的景象,只吐露一句話,就會嚇破你的膽,凍結(jié)了你青春熱血,可是亡魂所揭露的那傷天害理的謀殺案,讓哈姆雷特看到了人性的陰險惡毒,就像直看到了燃燒著硫磺烈火的地獄里的最深處!
鬼魂消失在黎明的曙色中。當天早晨,哈姆雷特直奔奧菲麗雅家中。她正在閨房做針線活,只見衣服不扣、帽子不戴的王子臉色死白、膝蓋發(fā)抖,好像剛從地獄里放出,要講那里的恐怖,接著,他一把抓住了我手腕抓得好緊啊……一眼不眨地瞧著我的臉
于是他一聲長嘆,好凄慘,好深沉,
仿佛他整個兒軀殼都被震碎了,
生命都完了;這以后,他放開了我的手,
轉(zhuǎn)過身去,可又回過頭來,朝我看。
他一步步往后退,目光始終盯住在少女的身上,他這是在斷絕對人世的一切眷戀之前,和自己的戀人作最后的告別,和人生的幸福、理想告別。不管后來哈姆雷特的瘋瘋癲癲、語無倫次是真瘋,還是掩護自己的斗爭藝術(shù),從奧菲麗雅的眼里看到的那個仿佛從地獄里逃出來的青年人,確然已經(jīng)瀕臨瘋狂的邊緣了。來自地獄深處使他毛骨悚然的那一個秘密,把一切光明都從他眼里抹去了,剩下的只是一片天昏地黑。
活著好還是別活下去了,這一段著名的獨白,吐露了他這種極端苦悶的心情;即使三倍神圣的復仇任務(wù)壓在身上,也始終不能幫助他從死亡的陰影中擺脫出來。死亡對于他似乎始終是一種難以擺脫的誘惑。
按理,復仇劇中的主人公該是一個積極行動著的人。拿奧菲麗雅的哥哥萊阿提斯來說吧,正像哈姆雷特的父王是給叔父謀殺的,他的父親是給哈姆雷特刺死的。這兩個青年都要報殺父之仇;前者卻躊躇徘徊,無所作為,徒然一再譴責自己;而后者一聽說父親死于非命,就從國外趕回,高舉利劍,率領(lǐng)一批追隨者,沖進王宮,大聲呼喊:你這個萬惡的國王,還我父親!
對于萊阿提斯,子報父仇,天經(jīng)地義,理所當然,還我父親!這大聲呼號,這沖動,這血氣,并沒超出封建倫理道德的范疇。對于哈姆雷特,復仇如果只為了維護古老的社會秩序(殺人者死),為了捍衛(wèi)王室、家族的榮譽,那就簡單得多了。
然而青年王子卻被翻騰在心中的一系列問題難住了:他用正義的利劍懲罰了那個兇手,人間能夠重新恢復原來的光明燦爛嗎?他能重新建立起對人生的信念,找回那已經(jīng)破滅的理想和信仰嗎?時代整個兒脫節(jié)了!如果我們把這聲驚呼理解得深入些,該是同時指的內(nèi)心世界:他能夠把他已經(jīng)破碎了的心重新修復,重新給以信仰和希望嗎?他那騷動又無奈的心中一片茫然。
他感到自己的無能為力。即使他為人間剪除了那個大壞蛋,但是這個人世已無從拉回到當初美好的時光了。這樣,為王室、家族的榮譽而復仇,失落了它固有的光彩。男子漢果斷的本色蒙上了顧慮重重的病態(tài)、灰暗的陰影。
理想破滅,他的行動的意志隨之癱瘓了。也許我們可以從這里去理解為什么哈姆雷特復仇心切,卻一再拖延,遲遲沒有行動,一再為此而譴責自己。
這樣,莎翁把本來一個復仇劇深化為性格悲劇、心理悲劇。
主人公本應(yīng)該像萊阿提斯那樣,是一個行動著的人;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舞臺上的卻是一個不斷思索著的人,一個被人生的根本問題困惑著的人,一個對人生固有的價值觀念產(chǎn)生了懷疑的人。正因為這樣,哈姆雷特更容易為我們現(xiàn)代人被各種社會問題所困擾的現(xiàn)代人在思想感情上所認同。我們的確可以這么理解:這個悲劇,在某種特殊意義上,是屬于今天這個世界的。(大衛(wèi)丹尼爾語)
不僅是復仇劇,也許從整個戲劇發(fā)展史來說,出現(xiàn)在古代舞臺上的,總是在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的各個人生場面中感受著、行動著的人;手拿著骷髏,對人生陷入哲理性思考的哈姆雷特,該是戲劇史上的一個新人的形象。
當然,哈姆雷特并非只是在拖延,沒有行動,方才只是著重說明:悲劇性格是他最值得注意的性格特征。首先,他瘋了,在他的瘋言瘋語里帶著一種使對方坐立不安的鋒芒。丹麥是一所監(jiān)獄,他半真半假、肆無忌憚地吐出了郁積在心頭的憤怒。
第二步,他斬斷情絲,向溫柔的奧菲麗雅聲稱我從前不曾愛過你,冷酷地勸告她進女修道院。在他的心里只有憤世嫉俗,再容不下愛情的位置了。
這個不幸的少女像哈姆雷特一樣(只是在較小的幅度內(nèi))經(jīng)受了理想破滅的痛苦。在王子的心目中,父王就是一尊天神;而在這位少女的內(nèi)心深處也供奉著一個最完美的男性形象,他是:
朝廷大臣的眼光,學者的口才,
是軍人的劍術(shù),國家的精華和期望,
是名流的鏡子,舉止風度的模范
舉世矚目的中心……
那就是她心目中的情人哈姆雷特,F(xiàn)在她眼看著一世的英才就這么倒下了,坍下來了,曾經(jīng)從他那音樂般的盟誓吸取過甜蜜的最幸福的姑娘,現(xiàn)在卻是天下的女人,要數(shù)我最命苦、最傷心了。
再加上父親突然死于非命,她小小的心靈承不住這接連而來的打擊,得不到一點精神力量的支持(不像哈姆雷特還有復仇的使命在支撐他),她瘋了,真的瘋了。她忘記了閨閣身份,唱開了平時她聽著都會害羞的民間的情歌兒她始終忘不了往日的那一段柔情。純潔的奧菲麗雅是骯臟的宮廷陰謀的犧牲品。
用演戲作為捕鼠機是哈姆雷特的第三個步驟。當時的迷信觀念:鬼魂有善有惡,哈姆雷特在復仇之前必須證實夜半顯靈的果真是父王的亡靈。他表白過這樣一層顧慮:我看到的那個陰魂,也許是魔鬼呢魔鬼有本領(lǐng)變化成可親的形狀……迷惑我,坑害我。
果然,戲中戲演到兇手下毒時,觀眾席上的那個謀殺者頓失常態(tài),跳了起來,這戲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哈姆雷特和受了他囑托的好友霍拉旭把這一切看在眼里。國王的反常的舉止,可說是他陰暗的內(nèi)心世界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間的大暴露。
謀殺者為自己行將敗露的罪行跪在神像前懺悔,手拿著出鞘的利劍的王子,悄悄出現(xiàn)在他身后。這正是復仇的大好機會。誰知哈姆雷特卻把這機會輕輕放過了。他的想法是:把正在懺悔中的兇手送上天堂,這倒是報德,不是報仇!
這最清楚不過地表明了哈姆雷特所要求的不僅僅是殺人者死、一命抵一命的原始性復仇。在宗教觀念上,他要叫謀殺者的靈魂直滾進漆黑的地獄才算報了仇。他必須等候機會。他拖延又拖延,遲疑再遲疑,因為超出于宗教觀念,超出于家族的榮譽觀念,更有怎樣找回他美好的理想世界、怎樣重新建立起人生信仰的大問題他所無法面對的問題。
可是復仇的莊嚴使命不容許不執(zhí)行,決不能放過了那個頭戴王冠的毒蛇,他于心不甘。最后,他懷著自我譴責的心情,要以福丁布拉為榜樣,只知道封建騎士的榮譽觀念。那位挪威王子為了彈丸之地,即使豁上兩萬條生命也在所不惜,他逼著自己從今以后,排除一切雜念,滿腦子只一股殺人的動機!
他終于和敵人同歸于盡,這是他最好的解脫。他的臨終遺言很簡短,要說的,在他充滿痛苦的時刻里都說了,而此時此刻,他的靈魂正從痛苦中解脫出來。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最使人回味不盡:一切都歸于沉默。
即將消逝的生命,連同一生的恩怨,都被包圍在一片無言的空白、一片虛無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