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會堅持，不要看終點在哪里

我很高興能夠站在這個講臺上跟大家交流，在北大致辭很緊張，因為在北大，佼佼者無處不在。但今天大家離別的傷感，我感覺到了，也有一種得到的幸福，摻半吧。其實這種感覺讓我回想起，我在2013年第三次登頂珠峰之后，看到太陽升起，心里很困惑。大家都認為登得越高看得越遠，不是這樣的。

你真登上了世界最高峰的時候，這個世界你其實什么也看不到，為什么？7000多米、8000米全是云，你只看到了茫然，這就是一種登高的困惑。很多古人的傷感的詩，都是登高之后寫的。

什么道理呢？因為登高之后你會產(chǎn)生一種生命的困惑，對存在的疑慮。我記得朝陽升起來之后，當我看到群山的時候，出現(xiàn)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念頭，就是跳下去。我不由自主地拽住了繩子，否則我就飛身而下了。

人突然改變了自己的環(huán)境之后，你到達了最高點，你內(nèi)心產(chǎn)生那種對于存在的疑問和恐懼。所以一個人當了首富以后，我猜想也有一種恐懼，我沒有這種恐懼。企業(yè)家追求的境界：貧而樂道，富而好禮。但這就是一個時代的東西。對于我來說，現(xiàn)在的傷感是什么呢？中國真正的企業(yè)家，對于企業(yè)家的概念應該是現(xiàn)在才有的。我們最早的商人是誰呢？我曾在衢州看南孔的家廟，南孔第七十五代傳人、75歲的一位老教授在那里等我，我們見面后討論一個問題。

我說其實我今天是作為一個商人來拜訪孔子的第七十五代后人，但是最早相伴孔夫子的就是商人子貢。那個時候經(jīng)商是什么概念呢？就是后來16世紀歐洲經(jīng)濟學家講的企業(yè)家概念，他把這個工人、藝術家、農(nóng)民、商人，都算作企業(yè)家。

為什么呢？這個企業(yè)家的意思是你確定一個價格，把東西買來，再以不確定的價格賣出去。子貢做的事就是這樣的，因為他后來又拼命向孔子學習，學的不是掙錢的方法，而是一個做人的道理。

子貢有一天問孔子，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到了“貧而無諂，富而不驕”，我是不是很好了？孔子想了半天告訴他，這還不夠，你還要做到貧而樂道，富而好禮。這個就是真正的儒商。

我們現(xiàn)在有多少人做得到？包括我在內(nèi)。我們僅僅能夠做到富而不驕，這就很了不起了。

所謂的第一代企業(yè)家就是我們這些人“92派”。中國就是這樣打開了一扇門，像我這樣的人，社會重新給了無限的可能性，創(chuàng)造了從來沒有過的機遇，塑造企業(yè)家精神。

曾經(jīng)我們6月份過生日的一批企業(yè)家，包括柳傳志、劉永好，我們集體過生日，生日聚會時來了很多人。但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大家談的都是往事，都談論得到了什么。劉永好特別自豪，說：“太感謝這個時代了，要不然我就是個養(yǎng)豬的，我們現(xiàn)在得到的遠遠超過我們當年期望的�！蔽耶斈暝邳S河邊上的時候，想有錢之后怎么辦，第一個念頭是買一堆蘋果，想什么時候吃就什么時候吃。

但現(xiàn)在想想這一代人真是，沒有談論財富，而是討論我得到了什么，得到的是一種精神，一種文化，一種存在感。這個特別了不起，就是一批商人到企業(yè)家，從企業(yè)家又找到了內(nèi)存的精神。這個財富太了不起了。不管是成是敗，活80歲還是60歲，他特別充實，因為他感謝這個時代，他覺得沒有被這個時代落下。

所以在這個意義上，我有些傷感。下個時代是年青人的。再給我30年多好，我要好好跟你們打拼。當然也祝福你們，你們很幸福，能夠從北大國家發(fā)展研究院走向世界。

我簡單講講我今天的主題是登頂為了活著回來，人是為了活得精彩。簡單講講誰是馬洛里。馬洛里是個英國教師，很儒雅。1924年第二次來到了珠峰，6月8日他消失在8500米北坡，到底登頂了沒有，不知道。1953年希臘人突破了第三極，獲得了無上的榮譽。1996年在珠峰的北坡8200米終于發(fā)現(xiàn)了馬洛里，他極有可能是從8700米滑墜點滑下去的，然后他在那里趴了快100年了，他像睡著了一樣，半邊頭被埋在石頭里，肌肉特別清晰。

現(xiàn)在馬洛里成了什么呢？成了一個信仰，我們每個人都夢想著成為馬洛里，就是說我們不怕死。后來我在想，為什么要登頂？真的想成為馬洛里嗎？不是。因為每個人都知道登頂是為了活著回來，如果死在上面就沒有成功，登頂只是完成了1/3，這是我?guī)状蔚母惺堋?

但是為什么要登頂？企業(yè)家精神是什么？張維迎教授講的：“挑戰(zhàn)不平衡，創(chuàng)造不平衡�！毙鼙颂刂v的：“破壞性創(chuàng)新�！逼髽I(yè)家挑戰(zhàn)的就是不確定性。我知道不一定能活著回來，這讓我著迷，我一定要活著回來，這是挑戰(zhàn)。所以3次登珠峰，第一次就失敗，我2009年在8700米，死了一個隊友，傷了一個隊友，為了幫那個受傷的隊友，手都凍僵了，舍不得放棄。

我人生最大跨越的兩個地方，第一是從中央機關出來，就是不做官，現(xiàn)在獲得了自由。前幾天有一個記者問我今天星期幾(我不太清楚)，他說你太幸福了，你居然可以不知道星期幾。是的，我是商人，我可以掌握自己的時間和思想，我是官員就不行，我不想做貪官，挺困難的。所以在這個意義上我獲得了自己的自由，所以慶幸從中央機關出來。

第二，從珠峰的北坡放棄。2011年我從北坡再回去，我說因為失敗，我才回來。因為2009年我從8700米失敗了，我發(fā)誓一定會回來，我就回來了。到了2013年的時候為什么再回去？因為2012年下山了，看到大家天天爭碗里鍋里的東西，覺得人生不應是這樣的。就想念那種孤獨，最關鍵的是想讓自己吃飽后不貪圖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