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金牙醫(yī)與流浪狗


 


 


 


 


 


01 拜金牙醫(yī)


錢鑫穿著白大褂站在一樓收費窗口前的隊伍里，總覺得周圍的無數雙眼睛都在看著她，早知道厚著臉皮插個隊好了，反正收費員早就認識她了。


終于，輪到了她，收費員接過就診卡一劃，說：“葉芭黎？錢醫(yī)生又親自替病人繳費啊，VIP科的服務做得也太好了吧？”


錢鑫尷尬地笑了笑，又想起自己的笑容在口罩的遮掩下根本就看不到，于是用輕松的語氣說：“這個患者是我朋友�！�


回到診室，葉芭黎的冷光美白也快做完了，該收尾了，站在一邊做助手的本科實習生譚笑說：“錢老師，接下來的操作難度比較小，可以讓我試試嗎？”


冷光美白的收尾操作，一般的本科實習生都能獨立完成，但錢鑫看了看葉芭黎，見她在用眼睛說“不”，于是說道：“小譚，這個患者是我的好朋友，她比較敏感，還是我來吧。”


做完全部操作后，錢鑫將葉芭黎扶起來，拉著她自拍了好幾張，發(fā)朋友圈配文：“希爾頓三小姐美出了新高度�！庇职l(fā)微信把她的司機叫了進來，親自送她坐上了車。汽車發(fā)動前，她再次確認了一遍：“芭黎，今晚的宴會是九點開始對吧？”


葉芭黎點了點頭，戴上太陽鏡說：“你也該考駕照了，要不然就讓你爸給你請個司機。算了，現(xiàn)在說這些也來不及了，晚上我去你家接你。三金，打扮漂亮點兒哈�！�


“我那不是科目二考了三次都沒過嘛，我可能天生就不適合開車。”錢鑫嘴上這樣說著，其實她活了二十六年連方向盤都沒摸過。但一個技術精湛的牙醫(yī)怎么可能學不會開車呢，只是沒有駕照，就可以為自己沒車找到最完美的借口。


葉芭黎，G城人盡皆知的酒店集團的繼承人，人稱“希爾頓三小姐”，這個昵稱本意是說她像社交名媛Paris Hilton（帕麗斯·希爾頓）一樣是個玩得開的“富二代”，簡直就像希爾頓家的三女兒一樣。因為能和希爾頓大小姐這種響當當的人物掛上鉤，葉芭黎本人也很樂意用這個“黑稱”。


送走這位“三小姐”，錢鑫回到診室，請護士叫最后一位病人的號。錢鑫所在的科室叫“特需門診”，來這里就診的人都需要醫(yī)務科的特批或院領導的介紹，患者群體非富即貴，因此院內也將這個科室稱為“VIP科”。醫(yī)院雖是名校附屬公立醫(yī)院，可特需門診的服務對象都是達官顯貴，因此特別注重隱私和服務，叫患者號都不用呼叫器，而是由護士親自去請。


進來的是一位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子，錢鑫看了看她的病歷本，上面寫的名字是“金鑫”。


“您好，我叫錢鑫，請問您這次就診的主要訴求是什么呢？”


患者“撲哧”一笑：“錢醫(yī)生，你名字里的xin字，該不會也是‘三金’那個‘鑫’吧�！�


錢鑫點點頭。


“看來咱倆的爸媽一樣，都是希望這個名字能為我們招來財運�！�


錢鑫見金鑫手上戴的是江詩丹頓手表，說道：“看來您父母的希望沒有落空�！�


姓錢名鑫，錢鑫的父母給她取名時還真是這么想的。只是錢家的金和錢，似乎全都在名字里了，錢包一直都是干癟的，父母至今還住在五線小城，住在九十年代建造的工廠家屬樓一間五十余平的小房子里。


所以，錢鑫本人自十二歲起，生日愿望一直都是“希望我們家早日發(fā)大財”。到了十八歲，錢鑫發(fā)現(xiàn)父母此生已經可以一眼看到頭了，發(fā)財的希望只能由自己接力，所以高考后，大多數同學都開始盡情玩樂，或是聽從父母親友的建議報志愿，錢鑫卻每天堅持去網吧查資料，最終選定了“口腔醫(yī)學”這個聽上去能賺錢的專業(yè)。


可惜五線小城的教學質量和資源終究有限，錢鑫也只考上了一所位于中南部的“211”大學，但大學五年的歷練讓錢鑫有了更廣闊的視野�？佳袝r，她把目標鎖定在了位于一線城市G城的“top10”名校Z大，并選擇了Z大附屬口腔醫(yī)院特需門診的周主任作為導師。


讀研的三年里，她下了狠心，在規(guī)培輪轉的同時，還發(fā)了三篇SCI文章，寫了兩項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的標書，為導師做了數不清的雜事，終于以碩士學歷留在了這個知名三甲醫(yī)院的特需門診。


其實定科室時，導師知道錢鑫的家境，好心提議她去其他科，因為特需門診的病人一般不會找年輕醫(yī)生，除非是基礎的簡單治療，年輕醫(yī)生在這里拿不到太多工作量，因此也就拿不到高收入。


可錢鑫還是堅持要留在特需門診，因為她知道做口腔醫(yī)生固然收入可觀，但如果要想實現(xiàn)階層躍升，還是要在婚姻大事上下功夫，力爭實現(xiàn)跨越階層的“二次投胎”。


下班回家后，錢鑫洗了個澡，換上一件黑色背心棉布裙——這衣服說是裙子，實際上是淘寶九塊九包郵的男式XXXL碼棉背心，錢鑫買了兩條做睡裙。


衣柜里還有兩套從未穿過的真絲睡裙，某超模代言的牌子，兩套加起來小一萬塊，錢鑫把它們買來是預備在某些特殊的夜晚做“戰(zhàn)袍”用的，可新款都快放成舊款了，錢鑫還是沒有遇到值得她穿上“戰(zhàn)袍”的男人。


派對現(xiàn)場除了甜點就是酒，晚上九點才開始。錢鑫從冰箱拈了一枚雞蛋，放進白水里煮了起來。她的身材是靠四位數的健身卡和五位數的私教課塑造出來的，將好身材送給甜食這個魔鬼，簡直是對金錢的褻瀆。


吃完水煮蛋后，錢鑫從寫著“衣帽間”三個字的防塵袋里拿出一條玫瑰金色裙子——這是她熬夜從租衣APP（手機軟件）上搶來的。換上裙子后，她從絲絨軟包里拿出一只寶格麗蟒蛇皮流蘇手拿包——這是她在奢侈品交換群里借來的，只可惜她在群里等級不高，借不到愛馬仕。從頭到腳，只有項鏈和鞋子是自己的，而項鏈上面還是人工培育的假鉆。


走出單元門后，那只垂著大耳朵的棕臉白腿流浪狗湊了過來，舔著她的鞋跟搖尾乞憐。錢鑫對著那狗說：“連你也嫌貧愛富嗎？平時你怎么對我愛搭不理的，你也認得這鞋子是Jimmy Choo嗎？”


遠處的小區(qū)管家大概是聽到了她的聲音，走上前來說：“不好意思，這流浪狗打擾到您了。其實我們也不想把流浪動物放進來的，但這狗待在咱們小區(qū)門口一直不愿意走，最后還是業(yè)委會開會決定放它進來的。”


有錢人的愛心還真是難以捉摸，同意將流浪狗放進來，卻沒有人愿意收養(yǎng)它。錢鑫向管家微微一笑，邁步離開了。


到了小區(qū)門口，遠遠地就聽到鳴笛聲，錢鑫循聲走過去，上了葉芭黎的車。


“三金，你們這個小區(qū)竟然不讓我進去！”葉芭黎抱怨著，向開車人道：“阿楠你幫我查查，這小區(qū)還有沒有房源，這地方鬧中取靜，位置極佳，我也想買一套，搬來和錢醫(yī)生做鄰居。”


說完又轉頭向錢鑫道：“幫我問一下你們業(yè)主委員會，看看有沒有誰要賣房�！�


錢鑫之所以能住到這個每平方米十余萬元的高檔小區(qū)，是因為房主是個牙科恐懼癥患者，同時又是個獨居女性，錢鑫耐心地幫其克服了恐懼，和她成了好朋友，才被邀請免費住了進來�？蛇@事不能讓葉芭黎知道，錢鑫笑笑說：“我聽管家說了，這里的房子售罄后無一人出手，我猜大家住得舒服，應該沒人打算賣房�！�


車子剛剛行駛到派對所在的別墅門口，錢鑫的手機就響了，是母親打來的微信視頻電話。她剛接起來，猛然想到上周母親發(fā)了個朋友圈，說是要和父親一起去日本游玩，錢鑫心里一慌，連忙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