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安的《姐姐的叢林》收錄了《姐姐的叢林》《莉莉》《光輝歲月》《母女》《南極城傳》等多篇經(jīng)典中短篇小說, 作者著眼于小人物的個人成長, 圍繞愛情、親情、社會三個主題, 通過不同的人物形象和人生經(jīng)歷, 呈現(xiàn)個體生命自我意識的覺醒、生命的彷徨、生死的思索和對人性善惡的考量。她的文字有著直擊人心的魔力, 每讀起來, 便不愿再放下。她描繪的人物, 總栩栩如生, 又與現(xiàn)實中存活著的人們很像。她筆下的人生, 正是我們所正在經(jīng)歷著的。
從包含了《西決》《東霓》《南音》的“龍城三部曲”,到斬獲“人民文學新人獎”長篇小說獎的《南方有令秧》,可以說80后作家笛安的作品陪伴無數(shù)讀者走過了青蔥歲月,讀她的書已然成為一種習慣!
憑借作品《景恒街》成為首位問鼎人民文學獎長篇小說獎的80后作家。
由于她沉寂已久,所以這次的作品一定會讓讀者和粉絲心里有更多的期待。
本書收錄了作者的幾部中短篇作品,笛安講故事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她用超乎年齡的理智審視并構(gòu)建著一個充滿愛恨情仇的凄絕城市。她是一位分寸拿捏得當?shù)淖髡撸瑹o論從語言表達、情節(jié)設(shè)置方面,都可謂冷靜處之、準確無誤。
姐姐的叢林
一絹姨
三年前的這個季節(jié),姐姐離開了家。那是在秋天,我們從小長大的這條學院路落滿了梧桐葉。絹姨抬起頭,說:
“今年的葉子落得真早。”十月的陽光鋪滿了絹姨的臉,她還是那么漂亮。姐姐像以前那樣擁抱了我,然后說:“安琪,再見。”她露出藏藍色毛衣領(lǐng)口的鎖骨硌了一下我的胸口。
那天晚上我一如既往地失眠;疖囋谖覀冞@個城市的邊緣寂靜地呼嘯著,比睡著的或睡不著的人們都更執(zhí)著地潛入黑夜沒有氧氣也沒有方向的深處。我知道姐姐現(xiàn)在也沒有睡著,她一定穿著那件藏藍色的毛衣,半躺在列車的黑夜里。長發(fā)垂在她性感而蒼白的鎖骨上,那是一個應(yīng)該會有故事發(fā)生的畫面。如果交給絹姨來拍,她會把姐姐變成一個不知道渥倫斯基會出現(xiàn)的安娜。注意角度就好,避開姐姐那張平淡甚至有點難看的臉。
絹姨一直都用她的職業(yè)習慣,裁剪著她的生活。那份她自己都沒覺察到的冷酷隱藏在她美麗的眼睛里。我和姐姐不同,我有點怕她。所以我討厭用她的方式講故事,我不想給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找任何借口。
我的手機響了,是絹姨。對不起我忘了告訴你們,我叫林安琪,十九歲,在一個離家很遠的城市念大學,藝術(shù)系,大二。絹姨前年春天去了巴黎,她夢想了很久的地方。
“安琪,我們上個禮拜到布列塔尼去拍大海,太棒了。”
“安琪,你的法語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安琪,畫畫兒一定要到法國來……”
每一次電話她都是這個程序:“我們”怎樣了,法國多么好,等等。這個“我們”,指的是她和一個叫雅克的法國男人。他比她小十歲,是她的助手——工作室里的和床上的。她是一個閱盡風景的女人,像有些女人收集香水那樣收集生活中的奇遇。一直如此。
十年前的某一天,媽媽把她從北京帶回來。那一年,她二十二歲,和姐姐離家時一樣大。她也是瘦的,和姐姐一樣,領(lǐng)口露著蒼白而性感的鎖骨。可是姐姐的瘦是貧瘠,她的瘦是錯落有致。冬天正午的陽光下,她明媚地對我們一笑,那種和我們當時的生活無關(guān)的嫵媚讓九歲的我和十五歲的姐姐不知所措。媽媽安頓她睡下,然后像往常一樣走進廚房,水龍頭和油鍋的聲音一點兒都沒變,可是我知道從此有一樣障礙橫亙在我的生活中,盡管這障礙是一個千姿百態(tài)的園林——其實我對這個絹姨一無所知,只知道她是媽媽最小也最疼愛的妹妹。姐姐卻渾然不覺,她說:“天哪安琪,她像費雯麗。”
那天晚上姐姐照了很久的鏡子,然后輕輕地嘆一口氣,擰亮臺燈,攤開她厚厚的練習題。我蜷在棉被里,看著燈光映亮姐姐的側(cè)影。長發(fā)垂在沒有起伏的胸前,還有蒼白的手背。姐姐很辛苦,她的燈每天都會亮到凌晨。但她永遠只是第二名,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贏不了那個把大部分時間都交給籃球的男孩?粗憬,我想起絹姨。絹姨是個大學生,在中國最棒的外語學院學法語,不過她因為自殺未遂讓學校勸退——自殺是因為那個不肯和自己的妻子離婚的老師。媽媽從不把我們當成小孩子,所以我知道了這個故事。我不明白為什么有的人就可以活得這么奢侈——同時擁有讓人目眩的美麗、一種那么好聽的語言、過癮的戀情、凄涼的結(jié)局之后還有大把的青春——連痛苦都扎著蝴蝶結(jié),太妙了?墒俏业慕憬,那本《代數(shù)題解》已經(jīng)被她啃了一個月,依然那么厚。
“安琪,你還沒睡著?”姐姐回過頭,沖著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