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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利恒
伯利恒,是一座位于約旦河西岸的古老城鎮(zhèn),被譽為“世界歷史的支點”,那里承載著如此多的意義,有歷史,有神話,有宗教。它生動地活在每個人的想象之中,每年有250多萬游客前往。對有些人來說,伯利恒仍是Bible里描述的沙漠邊緣的小鎮(zhèn);對有些人來說,它困在一堵墻內,周圍是以色列定居點以及敵對的定居者和士兵。英國作家尼古拉斯·布林科在伯利恒生活多年,他從自己生活在其間的內心體驗出發(fā),用十三個章節(jié)講述了伯利恒的前世今生。他從公元前九世紀的洞穴和雕刻講到當今復雜的政治,帶領讀者通過其石街和沙漠洼地、修道院、水渠和果園,從各個角度和時代展示了這座城市的面貌,也不可避免地揭示世界上最棘手的政治問題之一。
有美食,有風俗,有歷史,有現(xiàn)實,一本了解伯利恒!驈墓糯v到今天,最原汁原味、最有力的伯利恒指南!驈倪z跡和故事切入,融合了歷史與個人回憶、考古以及對人類和地理景觀的精彩講解。
圣誕布丁 1994年12月,我?guī)е缓惺フQ布丁第一次去伯利恒。對女友的父母來說,這應該算理想的禮物吧,尤其是在圣誕節(jié),尤其是在伯利恒。萊拉的父親安東·桑索爾是位數(shù)學老師,小個兒,濃密的頭發(fā)直沖沖地豎著。她的母親蕾莎則是個身材苗條、體態(tài)勻稱的俄羅斯冷美人。兩個反差極大的人在1960年代相遇于“莫斯科之聲”,從此相守至今。安東那時在“莫斯科之聲”上夜班,以此維系自己的博士學業(yè)。伯利恒是安東的故鄉(xiāng),令我不解的是,在那之前他從未見識過圣誕布丁。我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這種布丁,于是開始大聲朗讀其中的各種成分。安東哈哈大笑。原來,布丁包含的所有原料絕大多數(shù)都可以在他的園子里找到,其余的部分則早就由阿拉伯商人像基督誕生的故事里運送金子、乳香和沒藥那樣,依靠牲口馱隊穿越沙漠運送到這里。標簽上的布丁成分以及一些化學物質如下:無核小葡萄干、葡萄干、巴旦木、杏、無花果、肉桂、肉豆蔻、牛脂、雞蛋、面粉、面包屑、櫻桃蜜餞、橙子、檸檬皮、檸檬汁、柑橘油、檸檬油、糖漿、食糖及白蘭地等。 這個故事與文化占有無關:將干果、糖、雞蛋和面粉熬成深色球狀的做法,無疑是天才的英國式思維。然而,這種軟糯的圣誕味兒卻融入了被漫山遍野果樹環(huán)繞的沙漠城市伯利恒的某種基調。這條香料古道從阿拉伯半島及更遠的地方,運送著異國風味的產(chǎn)物一路北上。這種文化沖突——農(nóng)耕者與游牧民族之間的沖突——塑造著伯利恒,并影響著世界歷史的進程。我的圣誕布丁成分,分階段送達歐洲糕點師傅手中,從最古老的羅馬時期到伊斯蘭時期,從十字軍東征再到奧斯曼帝國,成為見證以面食為基礎的東西方貿易及歐洲與圣地關系的紀念品。這便是歷史:是歷史創(chuàng)造了布丁。 約旦裂谷是因2300年前中新世時期阿拉伯半島脫離非洲大陸時撕裂而形成。環(huán)繞伯利恒的沙漠曾坐落于深水之下。今天,地中海沿岸的海水拍打著約旦的邊界,輕柔的浪花將幾百萬年的泥沙緩緩沉積,積層被強烈的地震沖往高地之前轉化成了石灰石。巴勒斯坦從海洋里升起,逼退海浪,形成了如今的地中海海岸線。伯利恒靠近連綿不斷的、稱為朱迪亞丘陵的南部邊界,阿拉伯語稱此山脈為“Jibal alKhalil”——“希伯倫山脈”,或者按字面意思稱“摯愛者之山”。石灰層傾斜壓縮,形成了這片美得驚人的山地景觀。整個狹長地區(qū)山巒密布,山丘輪廓的形狀好似過度亢奮致心肌梗塞的病人的心電圖。 伯利恒的轄區(qū),海拔在2500英尺到3000英尺之間。由于死海低于海平面1400英尺,伯利恒看起來比實際高度高得多。伯利恒荒原(ElBariyah)與山地沃土之間的分界線兩側景色迥異:堅利的石塊地陡然間變?yōu)橐黄饰值木G地,人工開墾的梯地形狀如阿茲特克金字塔斜面,上面密布橄欖樹與果園,下方的耕地與沙漠地質大同小異。兩者的差異,部分乃是因氣候所致——海拔高度使得伯利恒的環(huán)境更為涼爽溫和——部分是因為伯利恒的地下石灰石中蘊含著豐富的水層,果樹得以繁茂而茁壯地生長。千百年來,荒野與山地農(nóng)場之間的界線進退交替。石器時代后氣候變化,沙漠面積逐漸擴大,伯利恒人開始慢慢學會利用山地水資源從荒野中找回一些土地。 這些正是人類最初決定扎根下來,在這片土地上生活時的山地。這里最早的居民是些懶惰的游牧民族。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不用在不同的季節(jié)跋涉遷徙,只需從沙漠轉往山地,不用離開這片土地。春季里,他們可以在荒野放牧,雨水會適時地將荒野短暫變?yōu)榫G茵翻滾的大草原,與此同時,他們還可以在平坦而肥沃的河谷上耕作。他們學會了馴養(yǎng)狗和羊,繼而又學會了種樹。一開始種杏樹,之后是橄欖樹。伯利恒山村從3500年前開始積累財富。那時,一群群牲口馱著橄欖油前往尼羅河沿岸城市,建起一條商貿大道,南起今天的希伯倫路,穿過貝爾謝巴到西奈半島,再前往埃及。 伯利恒的果園大多坐落于環(huán)繞城市西部的山谷群中,沿逆時針方向自北邊的葡萄酒產(chǎn)區(qū)克雷米桑修道院,穿過長滿杏樹的馬庫爾山谷到達拜提爾村落、夫欽河谷和納哈林。山谷里的梯田得到了來自石灰石層間涌出的天然泉水的巧妙灌溉。山上生長著我的布丁中所包含的所有堅果和干果類植物:巴旦木、杏、無花果、葡萄——從春季到秋季,幾乎每個月都是收獲的季節(jié)。摘下的果子攤在布單上置于樹蔭下,或最好在室內陰干,這樣太陽就不會把果皮曬得粗硬。英文的果實名稱暗示著它們到達糕點房前的路線:巴旦木(almond)得名于希臘文amygdala,中世紀歐洲人增添了前綴al,因為他們的堅果來自阿拉伯人,遂以為該詞匯源自阿拉伯語。英語中的“杏”(apricot)最初的拼法為“abrecock”,由阿拉伯語“albarquq”直接音譯而來。無花果(fig)一詞源自拉丁文“ficus”,而該拉丁詞源自更為古老的迦南語名稱。Sultanna的阿拉伯語意為“女王”;而“Raisin”則來自拉丁文的“葡萄”一詞。這些名稱讀起來就像在閱讀穿越歲月的東西方關系史。 圣誕布丁中有的香料也許沒有生長在伯利恒,但它們在某個方面總是屬于最典型的本土原料!叭夤稹保╟innamon)和“cassia”(意為“皮”,指肉桂樹皮)都源自迦南語,那是波斯帝國出現(xiàn)前2500年的巴勒斯坦人和腓尼基人所講的語言。最古老的肉桂品種源自埃塞俄比亞。生姜和丁香來自印度,肉豆蔻發(fā)現(xiàn)于一片神秘的群島,該群島的地理位置曾是嚴密封鎖的秘密(劇透一下:是爪哇東面1200海里外的班達群島)。印度糖漿在最初銷售時為帶有黏性的白色球體,約公元5世紀時期精煉為晶體。那是十字軍第一次看到糖,他們稱之為“甜鹽”。在十字軍的年鑒中,提爾的威廉曾把此物作為健康食品推薦給讀者。 納巴泰人壟斷香料貿易達千年之久。他們與以土買人(Idumeans)(或稱以東人)同為波斯時代前兩大阿拉伯原住民群體,兩者均為半游牧民。然而,早在公元前800年,納巴泰人就因為某位天才在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中發(fā)現(xiàn)并學會了利用和儲存飲水的方法,而可以游歷到比其他部落更遙遠的地方。這為他們創(chuàng)建驚人的貿易網(wǎng)絡——“香料之路”——打下了基礎。納巴泰人將貿易路線自南拓展至印度、埃塞俄比亞和也門,北至他們位于南部意大利那不勒斯海灣的倉庫。 反過來,“香料之路”也為納巴泰人的同盟者和競爭對手衍生出作為驛站、關口和市場的城鎮(zhèn)。人人都想從這個貿易中獲利。在巴勒斯坦,貿易并不僅限于香料、糖與熏香。納巴泰貿易帝國的支柱為死海,那里是一個生產(chǎn)瀝青、草堿、漂白土及其他有毒成分的天然化工廠。伯利恒橫跨一條北起死海附近稱為克里圖恩河谷的重要的貿易路線,這個河谷最終將死海、雅法和加沙連接了起來。公元前1000年某時,在克里圖恩河谷的最高處,一座名為土夸(Tuqu)的新城建立起來。該城的建立是這片荒野與文明相遇的標志。土夸是片不毛之地,人們不得不從石灰?guī)r中疏通出一條水渠,沿著山谷向北延伸至一個叫做阿塔斯的村里的清水泉,這個小山村可能就是伯利恒最古老的地區(qū)。 土夸—阿塔斯水渠建成后,伯利恒逐漸成為一個城市中心。然而,只有在公元前200年左右希臘統(tǒng)治時期另一座規(guī)模遠大于此的水渠建成后,伯利恒城才算正式誕生,成為該地區(qū)較晚建立的城鎮(zhèn)之一。 地下石灰石含水層涌出的山泉滋養(yǎng)著整個伯利恒丘陵地帶星羅棋布的山村,唯有伯利恒城本身沒有水源,只能依賴阿塔斯的泉水生存,F(xiàn)存于阿塔斯上方的三座蓄水池中最早的一座挖掘于希臘時期,目的在于為耶路撒冷供水。這條伯利恒—耶路撒冷渡槽自阿塔斯延伸至耶路撒冷圣殿下方,人們在那里建造了規(guī)模龐大的內室。沿著渡槽開鑿的線路,還在耶穌降生教堂坐落的山下開鑿了隧道。渡槽第一次將水源引入了這片滿目巖石的地區(qū),也讓我們得以給城市斷代。渡槽給城市水源的開采打下了基礎,伯利恒城圍繞著它發(fā)展了起來。 伯利恒城遠比傳統(tǒng)故事所描述的年輕得多。的確,這座城市公元前200年左右才建立起來。和土夸一樣,它起初只是沙漠與農(nóng)場之間的緩沖地帶。伯利恒坐落在一座視野開闊的圓形小山上,這使該城成為一個重要的軍事堡壘。然而,與有天然泉水的老山村不同,伯利恒能成為居住中心的唯一原因是渡槽的修建。 我們給伯利恒渡槽斷代的依據(jù)之一,是《阿里斯提亞書》(Letter of Aristeas)的作者曾提及它。這是一部有關《圣經(jīng)》寫作歷史的簡短文獻。公元前2世紀初,亞歷山大里亞的猶太文士通過對傳統(tǒng)故事的整理潤色,為整部《圣經(jīng)》的完成奠定了基礎。在猶太人圍繞其兩大支柱——猶太經(jīng)典與朝圣之旅——重塑其宗教信仰之際,《阿里斯提亞書》的作者將《圣經(jīng)》的出版與新渡槽修建的意義聯(lián)系在了一起。由于渡槽的建成,這座城市每年有能力接待來自亞歷山大里亞,以及穿越中東地區(qū)而來的數(shù)以萬計的朝圣者。 猶太信仰的古老源頭包含對一位被稱為耶戶(Yehu)的神的軍事崇拜。傳統(tǒng)的《圣經(jīng)》故事是,在遙遠的過去,早期猶太武士從美索不達米亞即現(xiàn)在的伊拉克,來到迦南。歷史學家公認這種信仰源自鐵器時代范圍更廣一些的迦南語地區(qū),包括敘利亞的大部分、以色列與巴勒斯坦。耶路撒冷只是這些早期猶太武士所建立的眾多袖珍王國中的一個。這些耶戶神廟的衛(wèi)戍部隊統(tǒng)治著周邊的農(nóng)場主和農(nóng)民,同時也向更強勢的國王和皇帝進貢。圣殿衛(wèi)兵和當?shù)厝寺?lián)姻后,作為總督或當時強大的帝國勢力的雇傭軍,他們聯(lián)合跨邊境、跨語言、跨氏族和跨部落的皈依者將耶戶信仰傳播開來。公元前4世紀,亞歷山大大帝征服巴勒斯坦,他聯(lián)合撒瑪利亞的耶戶軍隊,但他不信任耶路撒冷。這樣一來,耶路撒冷成了非軍事區(qū)。這無意中助長了耶路撒冷祭司勢力的發(fā)展壯大,耶路撒冷圣殿也因此成為一個蔚為壯觀的朝圣勝地,并以牲口祭祀和大量的納巴泰香而著名于世。 耶路撒冷在祭司的統(tǒng)治下,成為一個既神圣又充滿樂趣的新興城市。那時,大量的游客、朝圣者和新移民接踵而至,第一道伯利恒—耶路撒冷渡槽提供的用水顯然已不夠用。羅馬人取代希臘人的統(tǒng)治后,猶太國王希律大帝在阿塔斯上方修建了一個羅馬風格的新蓄水池,渡槽沿伯利恒的希伯倫路以北的一條直道,直通耶路撒冷。同時,他在土夸修建了一座新的夏宮,命名為希律堡,并對圖曲的渡槽進行了改造,以適應夏宮的需求。這就是神圣家族所熟知的伯利恒——一個與耶路撒冷的基礎設施連接,用以支持希律大帝宏偉藍圖的建筑工地。 追溯伯利恒至耶路撒冷的渡槽修建時期的歷史,我們發(fā)現(xiàn)了這座城市名稱中的歧義。在迦南語中,伯利恒意為“面包屋”,而在阿拉伯語中,該詞意為“肉屋”。到伯利恒建城之初,迦南語已是一種遠古時期的語言!懊姘荨薄狟eit Lechem——這名字對這個城市來說并不合適。伯利恒位于沙漠邊陲水源充足的山地,是果樹種植的理想地區(qū),但不適合種植小麥。當然,一旦陡峭的地勢稍有緩和,伯利恒人也會種植小麥和燕麥。但巴勒斯坦的糧倉是北部的杰寧,或者說今日以色列國的平原地帶。 一部伯利恒的歷史應該能夠回答以下問題:基督降生在這里嗎?支持這種說法的最強有力的證據(jù)是,尚在他死后百年以內,人們就開始到此朝圣。也許,在人們對耶穌受難日還記憶猶新時,朝圣就開始了。可以肯定,朝圣離他遇難的時間近得足以建立起強大的集體記憶。相反的觀點則認為,福音書的故事矛盾重重,并且似乎是通過精心設計,為的是使耶穌的故事能與游牧時期的牧羊人、之后成為國王的大衛(wèi)的傳說能聯(lián)系起來。如果這兩者都不可能成立,那么基督教的《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至少展現(xiàn)了1世紀時期伯利恒的城市景觀,這一點便可使它們成為珍貴的史料。 伯利恒的資源是它的水與氣候,以及它與巴里耶(ElBariyeh)荒野毗鄰的優(yōu)勢。地處荒野附近,方便游牧民族的牧民進入伯利恒市場。福音書故事告訴我們,伯利恒是個牲口市場:耶穌降生后第一批前來問候的人就是牧羊人。貝都因人出售綿羊為人們提供肉食,而羊毛可以紡線。因為死海的化學物質,伯利恒成為一系列令人厭惡的化學物質的加工中心:從清洗到漂洗到染色等。伯利恒很有可能是圍繞一個綿羊市場發(fā)展而來,這一點反映在與大衛(wèi)有關的事實上。大衛(wèi)是個牧羊人這點在那個故事中并非無關緊要,而是重點所在。將伯利恒設計并建設成一個周邊有城墻、城邊有“caravanserai”(《圣經(jīng)》中的“旅店”)的市場,意味著這個設計源于在一個安全的環(huán)境中與危險的外來者做生意的想法。對城里人來說,除了游牧民族的牧羊人外,沒有其他威脅存在;浇瞪鷷r跪在他搖籃邊的牧羊人,應該是貝都因人之類的阿拉伯人或者阿拉伯先民,即住在鄰近城市希伯倫的以土買人。這種與羊或牧羊人的關聯(lián)說明,“伯利恒”之名可能出自阿拉伯語而非迦南語:Beit Lamb,肉屋。 城市甚至國家常常由來訪者而不是居住者命名:美洲的名字來自意大利人;巴勒斯坦之名則出自希臘人和埃及人,因為他們將這塊土地與非利士人聯(lián)系到了一起。需要處理取名之事的,正是那些需要把握某地的方位的人,而不是當?shù)鼐用。然而,也有可能因為伯利恒是一個古老的阿拉姆語單詞的同音異義詞,就像Beit Lamra,這個詞的確是“羊屋”(House of Lamb)之意。對一個古代牲口市場來說,這個名稱再合適不過了。 “面包屋”和“肉屋”之間的歧義也在我的圣誕布丁里反映出來。布丁里既有面粉,也有牛脂末,或者板油。牛脂的熔點很高,只有與雞蛋面粉糊攪拌后一起烤制,才會化為液狀。牛脂粒融化時會形成氣窩,生成一種更輕的物質,熱油脂則會使本來較干的面團變得潤滑。至少在圣誕布丁里,面粉和肉已經(jīng)變得密不可分。 布丁中的橘皮來自檸檬與橙子。檸檬由苦橙與1世紀時期老普利尼在《自然歷史》中提及的多肉植物枸櫞(citron)雜交而成。盡管檸檬可能在1世紀時從印度來到了羅馬,這個詞卻是個阿拉伯語。在公元7世紀的阿拉伯文明時期,檸檬才實現(xiàn)廣泛種植。甜橙來自中國,約在公元11世紀時由西班牙和西西里的伊斯蘭殖民者引入歐洲。巴勒斯坦最好的橙子和檸檬的品種出自耶利哥。圣誕節(jié)期間,桑索爾家廚房窗前的那棵樹結出了小而飽滿的果子。果子很青澀,還看不出是橙子還是檸檬。萊拉把它們放在內格羅尼酒里作為裝飾。 在檸檬和橙子的長相逐漸區(qū)分開的上千年間,許多制度應運而生,從文化和物質的角度定義了巴勒斯坦的身份。這個階段清晰地一分為二:羅馬時期與阿拉伯時期。即使在羅馬時期,阿拉伯風情也已經(jīng)逐漸濃郁。而基督教會與此密切相關。第一位基督教皇帝出現(xiàn)在公元204年,即“阿拉伯人菲利普”,這是他為自己取的別號。另一些羅馬阿拉伯人沿著今天的敘利亞—土耳其邊界——尤其是埃德薩和巴爾米拉——建起了一些基督教小王國。3世紀下半葉,耶路撒冷有了第一位來自巴爾米拉的阿拉伯主教。 自羅馬時代初期到基督教時代后的較長時期內,伯利恒都是士兵與奴隸的家鄉(xiāng)。羅馬的第十軍團駐扎在伯利恒,其任務是保護耶路撒冷脆弱的水源和阻擊沙漠劫匪,而成千上萬默默無聞地生產(chǎn)橄欖油和酒的工人則是奴隸。在一個由士兵和奴隸構成的城市,基督教傳統(tǒng)必然來自新移民,在此,富有的羅馬女人和阿拉伯基督教徒結成了奇特的同盟。雙方都極為看重伯利恒同荒原毗鄰以及它與圣母馬利亞和基督降生的故事的關系;皆诨囊爸卸冗^的40天里表現(xiàn)出了他清心寡欲的品性,吸引了羅馬的女繼承人;匠晒Φ乜朔俗约鹤鳛槿说纳硇枨,此舉激勵了20多位離異者和寡婦,比如君士坦丁大帝的母親海倫娜和耶利米的資助人葆拉,她們想把自己的女性身份拋在一邊,以財富與特權去追逐政治權勢。阿拉伯人也為基督與荒野較量的故事所吸引,但在他們看來,其中反映出的是他們自己的沙漠生活,而且這已經(jīng)是許多阿拉伯詩句和歌曲的主題。早期效仿耶穌在沙漠中生活的阿拉伯基督教圣徒被稱為boskoi,即“荒野隱士”。 4世紀至6世紀之間,羅馬人與阿拉伯人的影響在伯利恒并存。圣海倫娜建造了耶穌降生教堂,而圣葆拉修建了這座城市的第一家修道院。阿拉伯施主和資助者緊隨其后,很快在伯利恒沙漠里建造了許多修道院。 羅馬神職人員的等級結構旨在反映羅馬帝國的宮廷里從騎士、公爵、國王到皇帝的升序。6世紀的皇帝賈斯蒂尼安將“帝王之城”君士坦丁堡與“上帝之城”耶路撒冷聯(lián)系到了一起,自他開始,巴勒斯坦被明確稱為“圣地”。“圣地”也許是人間天堂,但這片人間天堂是嚴格按照羅馬人的思路建立的,上帝被看作天上的帝王。與羅馬化的基督教版本相反,阿拉伯沙漠里的修道院則有意將人間與天堂分離,代表了一種更為異樣和奇特的基督教模式。這是一種更加強烈的基督崇拜,因為基督拒絕人類的脆弱,找到了戰(zhàn)勝其肉身的精神力量。 在美索不達米亞,櫻桃與橘皮經(jīng)過昂貴的工序制作成糖塊。至今,水果蜜餞在安曼、迪拜和吉達的禮品商店還是處處可見,而且遠比同為禮品的巧克力之類的東西昂貴得多。制作過程中,人們將果實放入糖漿中細熬慢燉,直到果子的纖維變得晶瑩剔透,果肉呈膠質狀為止。阿拉伯商人和征服者將這類及其他復雜的化學工序如蒸餾等,從伊斯蘭世界帶到了歐洲。與此同時,歐洲的朝圣者拜訪圣地時也學會了這些新工藝。 羅馬阿拉伯人(RomanArabs)在羅馬統(tǒng)治的“Oriens”——拉丁文的“中東”——長期以來代表著一個重要的甚至是精英的階層。“阿拉伯”一詞當時僅指羅馬公民。而居住在帝國以外的部落居民則被稱為“Saracens”(撒拉遜人)。一些撒拉遜人成為羅馬人的盟友,或者叫“foederati”,羅馬人付錢雇他們守衛(wèi)帝國的沙漠邊境,以防劫匪和波斯軍隊入侵。這些盟友:坦努西德人、薩利希德人以及最后訓練有素、令人恐懼的加薩尼德人都是虔誠的基督教徒。令人不解的是,這些被雇來打仗的部落常常既是基督教徒,也是猶太阿拉伯人(Jewish Arabs)。這兩種信仰都在羅馬帝國和波斯帝國之間的邊緣地帶傳播,并在阿拉伯半島有著深厚的根基。盟友的任務是保衛(wèi)邊境,但不能干涉帝國境內的羅馬公民的生活。然而,公元529年,撒瑪利亞人的造反卻導致了伯利恒教堂的毀滅,羅馬皇帝查士丁尼將巴勒斯坦交到了加薩尼德人手中。撒瑪利亞人是猶太人中分出的一支,他們從來不接受耶路撒冷為猶太生活中心的觀點,也不承認大衛(wèi)和所羅門故事中有關耶路撒冷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的說法。撒瑪利亞人在公元5世紀和6世紀時,是巴勒斯坦最大的居民群體,但他們從未從與加薩尼德人的戰(zhàn)爭中恢復元氣。撒瑪利亞的男人在這場戰(zhàn)爭中被大量屠殺,婦女兒童則被賣為奴隸。 公元636年,輪到加薩尼德人遭厄運了。他們在耶爾穆克戰(zhàn)役(Battle of Yarmouk)中,在其堡壘戈蘭高地被穆斯林軍隊擊敗,穆斯林新軍得以長驅直入巴勒斯坦。以后的幾個世紀里,巴勒斯坦切斷了與羅馬帝國和羅馬基督教之間的聯(lián)系。中東的基督教會作為阿拉伯正統(tǒng)教會,遵循著自己的發(fā)展軌跡,與其他一些較小的、獨立的教會,比如巴勒斯坦阿拉伯語區(qū)的麥爾基派教會(Melkite Church)等,同時成為東正教的一部分。其他東方教會在敘利亞和黎巴嫩發(fā)展起來,播下各自文化傳統(tǒng)的種子,三個國家分別保留了自身文化的特色。 布丁中有一種成分與巴勒斯坦當?shù)貨]有關聯(lián),那就是白蘭地,盡管伯利恒的克雷米桑修道院的修道士蒸餾一種果酒,他們也稱之為白蘭地(他們還聲稱會釀馬德拉酒、馬沙拉葡萄酒、雪利酒和波特酒等)。不過,白蘭地的產(chǎn)地與巴勒斯坦之間的確有著密切的關系,因為蒸餾技藝就是通過圣地傳到法國的。白蘭地的產(chǎn)地與波爾多接壤,先是錫商,之后是基督教朝圣者乘船從不列顛群島出發(fā)到達波爾多灣,從那里沿著一條馬幫線路穿過鄉(xiāng)村到達羅納河(Rhone),再沿河而下抵達馬賽,所有從普羅旺斯去圣地的旅程都得從那里啟航。 北歐與巴勒斯坦的交流除了依靠錫商和朝圣者外,還有奴隸。馬賽是個巨大的奴隸市場。然而,真正改變這個地區(qū)的決定性因素是斯堪的納維亞人進入了奴隸市場。其中一個部落——諾曼人——對中東了如指掌,他們后來成了十字軍東征的有力推動者。 圣誕布丁中獨特的甜香味也存在于其他圣誕甜點中,比如德式甜面包或普羅旺斯的“十三道甜點”等。這種味道在肉餡餅里最為突出。肉餡餅的配方來源可以追溯到第一次十字軍東征時期:人們將油封肉(meat confit)放入果汁糖漿里慢慢熬煮,這樣肉就被糖包裹,可以儲存過冬了。 十字軍到來之時,羅馬帝國統(tǒng)治下的東方世界一分為三:以君士坦丁堡為首都的羅馬帝國、以巴格達為中心的阿拔斯王朝,以及以埃及為基地的法蒂瑪王朝 。三大勢力之間的緩沖地帶則成為一股新勢力入侵的門戶:來自遙遠的亞洲大草原上的突厥游牧部落——塞爾柱王朝。一些歐洲雇傭兵窺伺到其中冒險發(fā)財?shù)臋C會,開始在這個地區(qū)參與作戰(zhàn)。他們先是為羅馬拜占庭而戰(zhàn),然后又為亞美尼亞軍隊而戰(zhàn),亞美尼亞人乘機在安條克后面的山區(qū)建立起一個小國家。雇傭軍是諾曼人,他們幾乎在同時期成功征服了英格蘭,并在意大利建立起王國或公國,再從意大利向中東發(fā)起進攻。 諾曼人憑著對敘利亞邊境地區(qū)的了解及與亞美尼亞人的友好關系,實際上掌握了十字軍的領導權。不僅如此,他們還對于戰(zhàn)爭結束后如何管理巴勒斯坦有著切實可行的想法,因為他們在意大利已經(jīng)管理過類似的阿拉伯王國,懂得如何治理巴勒斯坦這類民族與宗教混雜的社會。在西西里和普利亞的各個地區(qū),諾曼人留用了阿拉伯公務員進行行政管理,鑄造了他們自己的雙語版阿拉伯貨幣,甚至欣然接受了阿拉伯人的檸檬種植業(yè)。對于意大利各共和國——威尼斯人、熱那亞人、比薩人和阿瑪爾菲人等,諾曼人既與他們發(fā)展出了緊密的關系,也與他們成了激烈競爭的對手,所有這些共和國的人都是開羅的法蒂瑪人的貿易伙伴。在整個十字軍東征時期,意大利人都同時在與十字軍和穆斯林國家做生意。十字軍東征結束后,威尼斯商人在過去的十字軍城邦提爾租賃土地,為歐洲市場生產(chǎn)食糖,后者已然對甜食上癮了。 在伯利恒,諾曼人重建了耶穌降生教堂,但幾乎沒有考慮保留這座建筑原來的羅馬風格。盡管諾曼人在巴勒斯坦的統(tǒng)治僅限于第一代十字軍期間,他們對這片土地政治形態(tài)的改變卻是巨大的,因為他們徹底剝奪了當?shù)鼗浇掏綄ψ约簩嵭辛松锨甑闹贫鹊陌l(fā)言權。阿拉伯正教在當?shù)亟虆^(qū)的小教堂里延續(xù)了下來,但在耶路撒冷的大教堂和伯利恒的修道院里卻已經(jīng)絕跡。到16世紀奧斯曼帝國再次統(tǒng)一羅馬統(tǒng)治的中東地區(qū)后,這種狀況仍未改變。他們并沒有恢復巴勒斯坦基督教徒的勢力,而是將權力交予了講希臘語的東正教會。這種狀況被解釋為回歸舊制,而事實上,希臘教會已經(jīng)發(fā)展得與其在羅馬帝國的根基相去甚遠。剛剛到達伯利恒的希臘神職人員不過是另一支外國侵略勢力。 尼古拉斯•布林科 Nicholas Blincoe 英國人,以色列女婿,幾十年來生活在倫敦和伯利恒。 他是一位屢獲殊榮的小說家、劇作家和編劇,曾參與制作了兩部關于巴以沖突的長篇紀錄片:Jeremy Hardy vs. the Israeli Army和Open Bethlehem。 序 圣誕布丁001 第一章 游牧部落與戀人 ——從石器時代到青銅時代 第二章 氣味、香料及化學品 ——鐵器時代 第三章 伯利恒與基督 ——古典時代 第四章 海倫娜教堂 ——基督教羅馬時期 第五章 皇帝的新教堂 ——拜占庭 第六章 商人到十字軍 ——從伊斯蘭的征服到十字軍的城 第七章 馬穆魯克與奧斯曼 ——從13世紀至19世紀 第八章 英國人 ——維多利亞時代至二戰(zhàn)時期 第九章 約旦 ——1948—1967 第十章 以色列 ——從1967年到奧斯陸事件 第十一章 巴勒斯坦 ——奧斯陸之后 第十二章 定居者的未來 第十三章 伯利恒之未來 附錄 定居點名錄 參考文獻 致謝 譯后記
英國人與伯利恒:從維多利亞時代開始 清晨,伯利恒老城迎來了一天當中最美好的時刻。女學生穿上長罩衫,背起背包,匆忙趕到修道院學校。店主們把覆蓋住店面的沉重的綠松石色金屬百葉窗折回去,準備營業(yè)。集市上的商人使出渾身力氣推著載滿馬鈴薯和西紅柿的手推車到山上的露天劇場。晨禱結束后不久,可以看到穿著短襪和耶穌涼鞋的僧侶和修女在大理石街道上轉悠。街上有賣早餐的,一輛漆得很亮的藍色小推車上在賣土耳其面包圈,甜面包圈上撒了芝麻。一個穿著奧斯曼服裝、背上綁著一個大銅壺的咖啡小販在賣單杯的豆蔻味咖啡,只見他飛快地一彎腰,咖啡便從肩膀上方的壺嘴流出,注滿了一只杯子。伯利恒最不同尋常的設施之一當數(shù)位于露天市場邊緣的公用烤爐,就在鎮(zhèn)上比較窮的那半邊的五金商店那里。在通往地下室的臺階的門口,人一到那里就能感到熱浪襲來?緺t有一個鑄鐵門,鑲在磚墻表面上,烤爐里有一堆橄欖樹柴。爐體的大部分被直接挖進山坡的內部,烤東西的師傅用一根長槳把燉鍋推進爐膛或勾出來。四鄰的婦女預定了當晚的燉菜,也把前一天的鐵鍋還回來。她們還將自己準備要做的飯菜和當天的菜單一并帶來。公用的烤爐不僅給生活帶來便利,而且還讓你在酷夏之時不必再用自家的烤爐。 巴勒斯坦家常菜的主打是形式多樣的燉菜,里面泡著在平底鍋里稍微烘烤過、再煮過的蒸粗麥粉、薄餅。巴勒斯坦燉菜里往往放的肉比較少,主要都是些蔬菜,但有一次我吃的燉菜很豐盛,是用幾只在遷徙途中路過巴勒斯坦上空的飛禽燉的。萊拉還記得一個小故事,講的是她父親小時候用彈弓打這些鳥是多么厲害。我們婚后的第二年,安東心臟病發(fā)作,離開了人世,這件事來得太突然了,好像天塌下來了一樣。不知怎的,我們決定嘗嘗安東小時候常吃的一道菜,以此來紀念他,盡管我們不知道該如何捕鳥,更不用說怎樣去烹飪了。最后,我記得是出租車司機穆斯塔法毛遂自薦來幫我們解決了問題。鳥肉是在公用烤爐的鑄鐵鍋里慢燉,然后作為一道黏稠的燉菜的一部分被吃掉了。這種鳥顏色很深,好似肝臟一樣,更奇怪的是空心的骨頭在我嘴里碎裂時的脆響。我現(xiàn)在才知道它們都是瀕危的遷徙鳥,是法國前總統(tǒng)弗朗索瓦•密特朗偷偷摸摸吃的盤中餐,但他肯定知道它們在法國是受保護的,知道它也是小說家喬納森•弗蘭岑這樣的野生動物保護者發(fā)起的運動所要保護的對象。從那以后我再也沒吃過這種鳥,而且也沒必要再嘗試了,那次經(jīng)歷終生難忘。這種體驗總是讓我不由得心里暗暗哀悼。 1837年,一個名叫威廉•王爾德的愛爾蘭醫(yī)生訪問了伯利恒,注意到主誕教堂下面的洞穴和伯利恒的公用烤爐極為相似。一段弧形樓梯通向教堂下的洞穴,樓梯的線條意味著洞穴一直是隱蔽的,你不走到底,便發(fā)現(xiàn)不了它。在地下室,你會發(fā)現(xiàn)在洞穴的側面墻上鑿出了一個低矮的小房間,里面鑲著大理石,掛著一個金色的香爐。在角落里一個星形的銀盤標示出馬利亞生下基督的地方,而這個角落看起來確實像烤爐的口;蛟S這僅僅只是個巧合,一如鴨嘴獸的嘴像鴨子的嘴,但是王爾德把這種相似性看得很認真。他將這視為一個證據(jù),證明這個洞穴不可能是伯利恒原始商隊旅店的所在地,但反駁這一觀點也同樣容易,旅行者必須吃飯,旅館便提供食物。 掛在鐵鏈上的油燈照亮了洞穴,油燈的煙熏黑了藏在原始石墻上的掛毯和畫。墻面也是黑色的,因為1869年在洞穴里發(fā)生過一場火災,毀掉了王爾德曾看過和描述過的那些賞心悅目的畫作。(圣方濟各會的網(wǎng)站稱,洞穴的墻面上覆有石棉,是法國送的禮物,但是我并沒有找到任何證據(jù),我覺得石棉早就被移走了。)這個洞穴實際上有兩個樓梯,角落的兩邊各有一個,它們的弧形彎向兩個相反的方向,以至于樓梯互為鏡像。在最繁忙的日子里,當朝圣者排成長隊時,一個會作為洞穴的入口,另一個則是出口。洞穴呈菱形,在圖表上看有如子宮,而兩側的樓梯則如同輸卵管。我敢肯定這種相似純屬巧合,但是這種聯(lián)想曾經(jīng)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或許那是在潛意識中提醒人們,伯利恒是由女性建造的。 威廉•王爾德是奧斯卡•王爾德的父親。當年他造訪伯利恒時,是作為一名擁有私人游艇的老年病人的私人醫(yī)生隨行的。他對此行的描述,記錄在《航行漫記》(Narrative of a Voyage)里,首次出版是在1840年,后來在1844年英國人幫助奧斯曼人從埃及人手中奪回這個國家之后,又進行了修訂。此書第二版的副標題是“對埃及和巴勒斯坦現(xiàn)狀及其前景的觀察”,這表明中東問題已經(jīng)開始沖擊英國民眾的良知。圣地一直是個遙不可及的地方,是一個鮮為人知的世界。就在10年前,任何沒有攜帶奧斯曼帝國文件訪問伯利恒的人都只能偽裝后偷渡邊境,就像1920年代另一位愛爾蘭醫(yī)生理查德•羅伯特•馬登所做的那樣。 王爾德對這個國家的現(xiàn)狀及其前景的觀察是很隨意的。他提到,不久前穆斯林的法瓦格拉赫家族被驅逐出了伯利恒,但當他從埃及當局那兒得知,這是因為他們與基督徒長期不合時,他就信以為真了,完全不知道最近在拜特賈拉和希伯倫發(fā)生了叛亂和大屠殺。王爾德當時才20多歲,他在書里對馬里河谷街噴泉旁的年輕女性的描述,遠遠多過對宗教或政治的描述。王爾德被這些女性的美貌所吸引,不一會兒就開始跑偏,長篇大論地建議所有婦女都頭頂水罐,從而使自己擁有更好的姿態(tài)、體力和優(yōu)雅。這些關注點是如此露骨,以至于人們好奇他本人是否意識到了這一點。當他和奧斯卡•王爾德的母親結婚時,他已經(jīng)與兩個女人生了三個孩子。似乎是他的家人打發(fā)他去了地中海,這樣他就不會跟人生下他的第一個兒子,讓奧斯卡有個非婚生的兄長。 午餐往往是炸豆丸子;我最愛的便是位于馬槽廣場的那家名叫埃夫泰姆的店。如果你認為像英國前首相大衛(wèi)•卡梅倫這樣的國際政治家可以算得上是名人的話,那么這家店的墻上可謂掛滿了到此一游的名人的照片。我也很喜歡藏在拜特賈拉露天市場后面的一家普通小店。多年來,這家小店的墻上僅有一張亞西爾•阿拉法特與薩達姆•侯賽因握手的褪了色的照片,還有一個印有東正教圣徒的日歷。我不知道店主的這種沒有章法的混搭是希望吸引什么樣的人,盡管他家的三明治很好吃,而他本可以在墻上掛一張以色列政治家的照片,這樣人們還是會停下來在此吃頓午餐。當他打開皮塔餅的袋子時,一只手在沙拉上方比劃著問道:“你想要什么,都要嗎?”我總是都想來點——沙拉、辣醬、芝麻醬、泡菜。食品歷史學家似乎都覺得豆類植物和鷹嘴豆搭配的菜肴,就像雜拌豆與炸豆丸子放一起一樣,可能源于很久以前的埃及。 奧斯曼帝國對伯利恒的影響一直存在于游牧騎兵的烤架上。阿拉伯語中的沙威瑪(Shawarma)指的是“烤肉串”(doner kebab),這就像希臘語中的gyros(陀螺)是指旋轉式烤肉一樣。當我不想吃炸豆丸子的時候,可能就會去新路上那家名為“沙威瑪之王”的店里,或者去拜特賈拉小山的半山腰賣魚的店旁邊的那家。我可以選雞肉或肉,也就是羊羔肉,不過現(xiàn)在羊羔肉常常被牛肉取代。牛肉是在附近的米格達爾奧茲定居點的大棚里工業(yè)化養(yǎng)殖的,而羊羔肉貴得讓人望而卻步,這是由于為了建定居點,牧羊人都被趕出了牧場。伯利恒的屠夫只經(jīng)營一種肉,所以在拜特賈拉的小露天市場,賣雞肉的、賣牛肉的、賣羊羔肉的和賣豬肉的(因為這是一個基督教小鎮(zhèn))屠夫就這么面對面地坐在十字路口的四個點上。 1841年,奧斯曼人在英國皇家海軍的幫助下,從埃及人手中奪回了巴勒斯坦,英國人的動機引人懷疑。11月3日,英國炮艦轟炸了阿卡,爆炸的彈片擊中了一個彈藥庫,火光沖天,轟掉了半個城市。英國人采取行動,是希望有一個穩(wěn)定的奧斯曼帝國,能夠在阿富汗的緊張局勢日益加劇之際,在面對俄羅斯的時候起到一個緩沖作用。這次干預事與愿違,由于伯利恒發(fā)生的一起事件,戰(zhàn)爭終究還是爆發(fā)了,因為法國和俄羅斯都爭當主誕教堂的監(jiān)護人。法國人與伯利恒的方濟各會修士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而俄羅斯人則試圖宣稱對洞窟上方的東正教禮拜堂有所有權?傊瑳]有一種解決之道能讓雙方都滿意。 1847年,標志著基督誕生地的那顆原始的星星被人從地面上被撬走,不翼而飛。銀盤上的拉丁文被天主教徒視為領土標志。沒人懷疑東正教僧侶就是小偷。為了加緊爭奪對洞窟的所有權,法國和俄羅斯之間的斗爭逐漸升級,這一次雙方都亮出了各自的炮艦。法國人派出一支海軍部隊前往君士坦丁堡南部的達達尼爾群島,俄羅斯人則從北部的黑海威脅這座城市。隨著緊張局勢的加劇,法國和英國日益相信俄羅斯人會入侵君士坦丁堡并推翻蘇丹。1854年2月,向俄羅斯發(fā)出的最后通牒沒有得到回音。次月,英國和法國對俄羅斯宣戰(zhàn)。就因為伯利恒的一顆銀星,克里米亞戰(zhàn)爭爆發(fā)了。 在克里米亞戰(zhàn)爭前夕,奧斯曼帝國被定性為“歐洲病夫”,是英國向俄羅斯宣戰(zhàn)的原因之一。標簽就這么粘牢了,但壓根就不準確。奧斯曼帝國本質上并非弱者,也不比西方國家更不道德或更頹廢。從19世紀中葉開始,它就處于不斷推進的現(xiàn)代化進程中。始于1839年的坦志麥特改革廢除了包稅制。政府還保障奧斯曼帝國臣民的生命和財產(chǎn)安全,承認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相比英國對其帝國的非英國臣民的態(tài)度,或者美國對非洲人的工業(yè)奴隸制度的依賴,這是一個積極的啟發(fā)。到了1908年,奧斯曼人認識到了代議制政府的必要性,這讓巴勒斯坦人在君士坦丁堡的奧斯曼議會中占據(jù)了一席之地。 奧斯曼人擁護自由貿易,這對伯利恒的圣像及紀念品生意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此類生意主要是由達布多布家族、賈克梅第家族、杰西爾家族、哈茲伯恩家族、漢達爾家族、米克爾家族、佐格比家族、卡坦家族,甚至還有穆斯林的肖克家族經(jīng)營。(在埃及人被打敗后,肖克家族在伯利恒重建了他們的社區(qū)。叛軍領袖哈利勒•肖克的玄孫是伯利恒大學的教師,也是一位著名的歷史學家。)這些家族建起了一個個貿易王國,其范圍從菲律賓、澳大利亞延伸到烏克蘭、俄國,從法國延伸到美國、拉丁美洲,并與這些家族一起在國際貿易展上展出了它們的商品。伯利恒人被列為1876年的費城世博會、1893年的芝加哥世博會、1903年的圣路易斯世博會的參展商。伯利恒的這些家族跟隨朝圣者返回家園;比如卡坦人,在基輔建立了前哨。他們?yōu)閷ふ以牧献弑榱巳澜,在菲律賓發(fā)現(xiàn)了一種外殼較厚的新品種牡蠣,這種殼上可以雕刻出更多的細節(jié),隨后他們在菲律賓開設了辦事處。 隨著這些家族向海外辦事處派出使者,這種在全球建立起的網(wǎng)絡導致伯利恒人流散海外。19世紀末,奧斯曼人開始征召巴勒斯坦人來幫忙鎮(zhèn)壓巴爾干半島的民族叛亂。伯利恒的家族采取的對策是將他們的兒子送出國以躲避征兵。即便如此,遷往他地的移民還是會經(jīng);厝ィ闳肆晳T了來回走動。 今天的情況仍是如此,因為軍事占領限制了工作機會,也讓人失去了行動自由和婚姻自由:如果以色列的巴勒斯坦人與來自被占領土的巴勒斯坦人結婚,就會喪失在以色列的居住權。 伯利恒猶太人的大流散已有一個多世紀的歷史,在拉丁美洲產(chǎn)生了特別大的影響。1920年代,伯利恒人和拜特賈拉人成立了智利超級聯(lián)盟的一支偉大球隊:帕勒斯蒂諾足球俱樂部隊(Palestino)。2004年,薩爾瓦多舉行總統(tǒng)大選時,就有來自納賈吉拉赫家族的反對派候選人參與角逐,分別是左翼人士沙菲克•漢達爾和獲勝者安東尼奧•薩卡,后者是一位奉行保守派政綱的基督教福音派教徒。塔拉杰梅家族中有一家姓科曼達里的,踏足了拉丁美洲生活較為陰暗的一面:這家的一個分支在1980年代出了多位販賣可卡因的大毒梟。 如果說奧斯曼帝國的改革為巴勒斯坦人打開了世界的大門,那么它也向世界開放了巴勒斯坦。即使在引發(fā)了克里米亞戰(zhàn)爭之后,那場爭端仍在繼續(xù)。英國的影響力最初僅限于個人和慈善機構。早在1841年,英國慈善家蒙特摩西•蒙蒂菲奧里就獲得了伯利恒拉結墓的租賃權。 至少從公元4世紀開始,圣祠就一直是基督徒朝圣的一個目的地,這一點圣杰羅姆在給羅馬的一封信中提到過。在蒙蒂菲奧里的時代,圣祠是穆斯林墓地的一部分,就在希伯倫路的一個路段,那里已經(jīng)發(fā)展成為一個紀念品商店和餐館的所在地。圣祠是一個帶圓頂?shù)膫让骈_放式亭子,有些年久失修。蒙蒂菲奧里在兩側做了填充,使得其構造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墳墓。(當蒙蒂菲奧里100歲去世時,被安葬在他英國家中的一個照此仿建的墳墓中。)我在1994年第一次訪問伯利恒時,圣祠依然是座很吸引人的帶有兩個房間的平房,被樹蔭遮蔽著,對面有一排餐廳。墳墓就立在兩邊綠樹成行的墓園里,外面是阿伊達難民營。如今,墓地被一堵高高的混凝土墻包圍,只能從附近一些酒店(包括英國藝術家班克斯在2017年年初開的那家)的頂層去看,即使這樣,也只能窺見其圓頂?shù)妮喞R陨腥诵藿ɑ炷翂κ菫閷⒛沟嘏c伯利恒切割開來。墻沿著希伯倫路延伸,像一條阿米巴蟲盤在建筑周圍,還伸展著卷須吸附外來生物。20年前,我第一次參觀拉結墓,當時這個地方不僅吸引了以色列游客和外國游客前來參觀,還有當?shù)氐幕酵胶湍滤沽謰D女,她們祈求拉結調解她們的家庭糾紛。自從拉結墓被盜后,我只去過一次,發(fā)現(xiàn)那里已經(jīng)變得面目全非,烏泱泱的講意第緒語的哈西迪教派的人,他們乘長途車來到這里,將圣祠劃分為男性參觀區(qū)和女性參觀區(qū)。 英國對于干涉巴勒斯坦這件事不僅堅定而且勁頭十足,也許這就是他們最終對其產(chǎn)生了極大影響力的原因。那時即將上任的英國首相本杰明•迪斯雷利緊隨埃及人之后訪問了巴勒斯坦。隨著巴勒斯坦成為英國全民癡迷的對象,迪斯雷利效仿王爾德,在其小說《坦克雷德》(1847)中講述了自己的經(jīng)歷。迪斯雷利是一名西班牙裔猶太人,他的父親與當?shù)氐莫q太教堂鬧翻了,全家人受他父親的影響?zhàn)б懒嘶浇。迪斯雷利的小說以猶太教與基督教的和解為主題——“我將我的靈魂托付給耶穌基督,以及西奈的神,我將為神湮滅!边@是小說中的人物、維多利亞時代的坦克雷德的話,說完他向一個充滿敵意的貝都因人的兩眼之間射出了子彈。 迪斯雷利的小說中加入了數(shù)量驚人的雜志文章、平版印刷畫、照片,并提到了一些關于巴勒斯坦的書籍,這些書籍在整個維多利亞時代充斥著英國和美國。即使伯利恒成為焦點,人們最感興趣的也莫過于圣誕節(jié)。英國的炮艦幫助巴勒斯坦獲得解放的那個月,身材嬌小的21歲的維多利亞女王生下了她的第一個孩子。那年圣誕節(jié),她和阿爾伯特親王以小家庭——三口之家——的形式予以慶祝,就像最初神圣家族那樣。1848年,《倫敦新聞畫報》在一幅平版印刷畫中描畫了這一皇室家庭與他們的三個孩子聚集在一棵樹旁的樣子。這對皇室夫婦重塑了英格蘭的形象,圣誕節(jié)從此成為英國的一個重大節(jié)日,有我們如今所知的所有過節(jié)元素:布丁、阿爾伯特親王從他的祖國德國引進的圣誕樹,以及多半在伯利恒制作的反映耶穌誕生場景的木雕等。圣誕節(jié)成為家庭生活的一種慶;顒,甚至還有了這個節(jié)日專屬的桂冠詩人查爾斯•狄更斯,自1843年起,每一年狄更斯都要寫一個圣誕故事,作為獻給自己祖國的禮物。狄更斯使得圣誕節(jié)成了當時的道德試金石:知道如何過圣誕節(jié)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的英德聯(lián)姻促使英國圣公會與德國路德教會設立了一項聯(lián)合項目,即在耶路撒冷設一位新主教。這一想法還遠未得到大眾的支持,甚至需要議會通過法案來確定。約翰•亨利•紐曼因此皈依了天主教,以示抗議。然而,在1842年1月,第一位英德主教抵達了耶路撒冷,他就是邁克爾•亞歷山大•沃爾夫,一個在德國出生的猶太人,而且當過拉比,26歲時他在都柏林皈依了英國國教。眾所周知,主教邁克爾•亞歷山大與倫敦猶太人基督教促進會(簡稱猶太人協(xié)會)合作密切。1836年,該協(xié)會在埃及統(tǒng)治時期的耶路撒冷開辦了一個醫(yī)務室,最終擴建為擁有24張病床的一家醫(yī)院。然而,該協(xié)會最雄心勃勃的項目是由年輕的夫婦約翰•梅蘇勒姆和瑪麗•梅蘇勒姆贊助的,他們是皈依基督教的猶太人。梅蘇勒姆家希望在伯利恒開一個農(nóng)場,使他們成為事實上的巴勒斯坦第一批猶太定居者。 梅蘇勒姆一家是通過一位名叫塞繆爾•戈巴特的瑞士神職人員皈依基督教的,戈巴特于1846年接替邁克爾•亞歷山大成為耶路撒冷的第二任主教。梅蘇勒姆一家在耶路撒冷經(jīng)營著一家小旅館,那是該城第一家歐洲人開的旅館。 一天,約翰•梅蘇勒姆騎馬經(jīng)過伯利恒,誤打誤撞來到了阿塔斯。這個村莊一片荒蕪,而梅蘇勒姆迷惑不解的是,竟然有人會遺棄這么美麗的地方。讓他更加困惑的是,他發(fā)現(xiàn)整個村莊的人都流離失所,住在所羅門水池上方一個狹小的穆拉德要塞。阿塔斯村民在要塞里以難民的身份生活了4年,他們窮困潦倒,走投無路。梅蘇勒姆這才知道,他們與塔馬利赫貝都因人有著血海深仇,貝都因人向他們索要一大筆錢才肯善罷甘休。雙方爭端的根源在于十年前與埃及之間的戰(zhàn)爭。埃及人把塔馬利赫人和法瓦格拉赫人趕出伯利恒之后,阿塔斯的村民被雇來代替法瓦格拉赫人保護耶路撒冷的渡槽。隨著埃及人的戰(zhàn)敗,村民們發(fā)現(xiàn)自己被打上了叛徒的烙印,就這樣陷入了絕境。 梅蘇勒姆決定籌款付錢給塔馬利赫人,并自己租下了農(nóng)田。他與猶太人協(xié)會的另外兩個成員合作,共同制訂了一項計劃。這兩名成員分別是自1846年以來擔任英國駐耶路撒冷領事的詹姆斯•芬恩,以及詹姆斯的妻子伊麗莎白,她負責為項目籌集資金。塔馬利赫人被錢說服了,阿塔斯的土地被租給了一個新的農(nóng)業(yè)定居點,阿塔斯的村民再次受雇為農(nóng)場工人。猶太人協(xié)會的其他成員,包括約翰•斯坦貝克的祖父和一個姓巴登斯伯格的德國家庭也加入了梅蘇勒姆家的定居點,一直在阿塔斯村住到20世紀。 在約翰•梅蘇勒姆的兒子彼得受芬恩雇傭到英國領事館工作后,約翰•梅蘇勒姆的生活從此變得糟糕起來。彼得是個憤青,由于他的工作性質,他與當?shù)匕屠账固谷税l(fā)生了沖突。一天晚上,他在去伯利恒的路上遭到伏擊被殺害。約翰•梅蘇勒姆為此指責詹姆斯•芬恩,說是對方將他的兒子置于危險的境地。 雙方的爭執(zhí)升級,焦點開始轉移到阿塔斯的所有權問題上。阿塔斯到底是屬于建立農(nóng)場的梅蘇勒姆?還是屬于不斷在通過自己的慈善工作為定居點提供資金的伊麗莎白•芬恩?其中一名主要的捐資者是維多利亞女王的小兒子亞瑟王子。1863年,梅蘇勒姆對伊麗莎白提起民事訴訟,當該案在領事法庭審理時,芬恩做出了有利于他妻子伊麗莎白的裁決。英國外交部推翻了這一帶有偏袒的決定,與此同時,芬恩被予以解職。這對夫婦搬到了倫敦的布魯克格林,窮困潦倒的芬恩后來在此去世,伊麗莎白成立了“貧困紳士援助協(xié)會”。 在新路的起點、馬槽廣場的入口處,有一家新開的意大利冰激凌店。該店歸方濟各修會所有,并有一個獨特的吸引力,那就是教皇方濟各的專車就停在露臺上,任何人都可以上去試坐,親身感受一下。我坐在教皇座駕的人造革座位上,吃著我會在午后吃的冰激凌蛋卷,看著游客們拖著沉重的步伐從我面前走過,向山上的教堂走去。他們是從耶路撒冷坐長途車來到這兒的。20年前,這些長途車會停在馬槽廣場,但如今被引導到新路上的一個多層停車場。這樣做是覺得如果游客不得不多走幾步的話,他們就會欣賞到更多的小鎮(zhèn)風光。游客們在耀眼的陽光下瞇著眼睛,汗流浹背,在以色列導游的指點下排著隊,聽著有關小鎮(zhèn)旅行安全的聽來嚇人的警告。 教堂是主要的一站,游客們最多在此停留一個小時,然后是參觀拜特薩霍和兩個對立的教堂——東正教和天主教教堂——中的一個。從伯利恒到拜特薩霍這一路,意味著把游客們從該地區(qū)的最高點帶到了最低點,這無意中也揭示了伯利恒小鎮(zhèn)的極不尋常之處。這是小鎮(zhèn)生活最不理想的地方:沒有天然水源,卻又坐落在山頂之上。 在更廣闊的伯利恒地區(qū),最古老的建筑群總是能在半山腰的陰涼處而不是在正午頂著烈日的山頂找到。干河谷底部的沖積土被翻過,種上了卷心菜和萵苣等市場作物,就像在阿塔斯和夫欽河谷一樣。朝南山坡日照充足的地方有葡萄園,一如在吉洛定居點下面的克雷米桑山谷中現(xiàn)在廢棄的梯田。小山的上坡布滿了果園和橄欖園。伯利恒在山頂上的位置表明它應是一個軍事觀察點,而不是一個村莊。它是個駐軍點,與它所指揮的山谷的農(nóng)業(yè)耕作生活相去甚遠。一位維多利亞時代早期的游客來到伯利恒,在山頂上的一些地點進行了某種宗教崇拜儀式。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院長亞瑟•斯坦利 在1852年至1853年的圣誕節(jié)期間朝圣時,已經(jīng)是一位作家和名人了。他把這段旅程寫了下來,以《西奈與巴勒斯坦》(1856)之名出版,出版后成了暢銷書。斯坦利希望借此拂去幾個世紀以來積累的塵埃,打消帶誤導的觀點,從而給《圣經(jīng)》研究帶來新的嚴謹。與杰羅姆一樣,斯坦利想“回到《希伯來書》”,但不是通過文本,而是通過游覽宗教圣典中所描述的土地。斯坦利想從《圣經(jīng)》中族長的視角來看待巴勒斯坦。為此,他爬上了每一座可以攀登的山,去飽覽大好風景。 斯坦利想象著自己所站的是摩亞人被打敗的地方,是約書亞過約旦河的地方,是摩西坐著看風景“從基列全地看向但城,還有拿弗他利全地、以法蓮和瑪拿西全地,看朱迪亞全地,并從那里極目遠眺地中海、南方、有‘棕櫚樹之城’稱號的杰利科的平原山谷,直到避難所(Zoar)”。每一幅景象似乎都證實了《圣經(jīng)》的真實性,如果他再仔細看一會兒的話,也許會的。這些爬山探險,借用德里達的話說,是“在真理面前兜圈子”。斯坦利以自己是一個進步的維多利亞人而自豪,認為自己是一個講科學的人。然而,他的方法是對科學方法的一種模仿。他來到巴勒斯坦,相信自己會找出《圣經(jīng)》的真實所在,每次奮力爬上一座小山,他都會讓眼前的風景既符合《圣經(jīng)》的文本,又符合自己已有的信仰。盡管斯坦利自己先入為主,他倒嚴厲抨擊起了老探險家。他特別批評了相互對立的拉丁教會和東正教教會的傳統(tǒng),認為對立這個錯,根源在于圣海倫娜。斯坦利嘲笑海倫娜發(fā)現(xiàn)了一個洞窟,就以為這個地方涵蓋了基督生活從天使報喜到牧羊人的方方面面,包括從哺育幼嬰到逃亡埃及。他寫道:“當巴勒斯坦的宗教落入歐洲人手中的那一刻,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它變成了一種洞窟宗教!奔词故潜恢\殺的無辜者,也有洞窟在主誕教堂的地下。在一個陰暗的小房間里看到一堆骷髏和骨頭真是令人心驚膽寒。當這種寒意散去,眼睛回過神來,你會意識到這些人類遺骸太大了,所以不可能是嬰兒的;這些實際上是伯利恒一個古老墓地里未分類的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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