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師
一
從上海轉(zhuǎn)斯里蘭卡科倫坡，再到馬爾代夫，一□□行了七個半小時。五個人之中，嘉倫實業(yè)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吳德福喜歡讓手下稱他為伍德夫。他的英文名片，拿出來送給對面那個英國人的時候，馬剛看了一眼，設(shè)計得相當整潔雅致，乍一看，像是某位藝術(shù)家的名片，大片的空白，方正的字體，洗練的白底之上，用炭黑纖細的線條卷曲著他的英文名：woldafu。
這一次出游，就是伍德夫做東，除了英國人羅列法兒之外，還有兩個鑒賞家，一個來自北京，叫馮義南，另一個是本地上海的名家，叫樊兵。除了伍德夫以前有過業(yè)務的交流與往來，算得上兄弟，樊兵見過兩三回之外，其他兩人都是首次謀面。尤其是羅列法兒，據(jù)說昨天就到了。
馮義南退休前在北京某古董鑒定中心工作。在圈內(nèi)已經(jīng)混到了爺?shù)姆稚希�這個行業(yè)就跟古董本身一樣，是越老越值錢，所以，退不退休，對馮義南來說，生活不受影響，相反，因為少了單位的限制，他現(xiàn)在變得空前自由了。當然，幾十年如一日，學徒的時候，他就謹記師父的教訓：得把碗兒端正了吃飯。什么叫把碗兒端正了．馮義南明白，在古董面前，與在親娘面前，是一個理兒：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古董鑒定這個圈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的眼光準，說出來的道道足，你的身價就噌噌地往上漲。當然，這個過程是艱難的，許多人在還未享受到這種待遇的路上，就倒下了。這也是古董行的規(guī)矩，倒下了就真的倒下了，不會再有東山再起的第二次機會，為什么呢，牌子倒了，牌子是立在人家嘴上的，人家嘴上說，某某鑒定的東西就是不準，他害我多掏了幾十倍的錢，一生的心血買了塊爛石頭，我非找到他，把他給劈了。說這話的人不消多，一個兩個，就足以把你的牌子砸掉，你從此后，就得退出這個圈，管你混了十年三十年，你退休的年齡到了。所以，馮義南退不退休，不是單位說了算，是圈內(nèi)人的嘴說了算。圈內(nèi)人一說起馮義南，還能豎起拇指嘖嘖贊嘆兩聲，那他的退休年齡就得挨到死為止。這一次，就像他□素的工作一樣，他又被請出來了。不同的是，現(xiàn)在，他的腿跑得更遠了，去年到西班牙、法國，這一次，聽伍德夫的安排，給他們幾個放放假，輕松輕松，于是就來到了馬爾代夫。
樊兵年輕一些，是圈內(nèi)德高望重的祖師爺譚文海的學生，聽說高中就放棄了學業(yè)，由師父帶在身邊，言行謹慎，謙虛而低調(diào)。古董這一行，就跟古代學習書法繪畫一樣，人們承認的是師門之別，而非碩士博士這些學院派的頭銜。你所拜的老師的地位，決定了你在圈內(nèi)的身份和地位。當然，這需要時間和光陰的打磨。入了這一行，就只能把自己當作一塊石頭，刨粗取精，日雕月琢，方能成器。樊兵這兩年漸漸地有了一些名聲，也是在不惑之年之后。師父年事已高，跑不動了，一些業(yè)務漸漸地由他代理，漸漸地獨當一面。
這些人之中，只有馬剛，是一個可來可不來的人。伍德夫完全可以到了上海，再一個電話把他召過去。馬剛是搞展售拍賣的能手，當然，這是八年以前的事了。鑒定師和古董商之間需要有人運作，這些人除了擁有廣泛的社會資源，盤根錯節(jié)的人脈關(guān)系，還需要審時度勢，能夠把握賣家與買家的精確心理。馬剛年輕的時候做記者，復旦大學中文系畢業(yè)后進入新華社，在這個行業(yè)里顛簸了十多年，懂得認識頭頭腦腦的規(guī)矩，了解頭頭腦腦的心理需求；而后，對古董發(fā)生了濃厚的興趣，轉(zhuǎn)行采訪古董商和有名的藏家，為收藏雜志撰寫文章；隨后，進入拍賣行業(yè)。這一切，都源自于自我興趣的轉(zhuǎn)移。馬剛是一個頭腦活絡(luò)的人，頭腦活絡(luò)的人都有一個特點，就是不夠安分。新華社的工作，其實已經(jīng)夠本，夠他舒坦滋潤地生活了。可是．他總覺得還有多余的精力，需要折騰干凈，才能身心痛快。他采訪收藏家，于是就做起了收藏，家里收藏的東西多了，資金周轉(zhuǎn)不靈．需要賣出去，他就進了拍賣行。馬剛就是這樣一路混過來的。他和那些鑒定師的區(qū)別在于，鑒定師都是專家，是這個行業(yè)的翹楚，而他是打雜的，跑腿的，沒有他這個打雜跑腿的，鑒定師就是再牛逼，也沒有人愿意請，因為酒香還怕巷子深，要把酒賣出去，就得依靠像馬剛這樣的人，人脈熟啊，這個貨叫誰來鑒定，在什么時候賣出去，賣給誰，誰有這個需求，這些信息都不是寫在報紙上能看到的，也不是開個店就能招徠的，而是需要九曲十拐在高人堆里去扎去混，才能探聽出來的。馬剛干的就是這個。伍德夫把他叫到馬爾代夫，顯然是優(yōu)待了他的，這些事情，本來在上海就可以搞定，但是，伍德夫叫他到鑒定現(xiàn)場來，也許考慮到信息可以互通有無。生意場上的事情就是這樣，許多生意是聊著聊著滋生出來的，你此刻沒有想到，但是大家坐下來，慢慢地聊，頭腦風暴，一會兒，一樁生意就談出來了。馬剛很享受這種談生意的感覺。
伊特哈餐廳位于水下六米處，用抗水壓、透明的丙烯酸酯材料制作屋頂和四壁，坐在餐廳里，看得到外面的魚群倏忽來去，燈光下珊瑚礁色彩艷麗，如樹枝在風中輕輕擺動。餐廳營業(yè)到午夜。一行人都覺得有些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