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上海天主教人物中，閃耀著一對雙子星座：馬相伯與李問漁。他們有五同：同年出生，都是 1840 年；同學，都是徐匯公學早期學生；同年晉升為天主教司鐸，都是 1869 年；都獲得神學博士；都擔任過震旦學院院長。當然，他們也有諸多不同，最大一點，馬相伯在 1876 年脫離耶穌會以后，便主要在外交、政治、教育等教外各界活動，而李問漁則一直在耶穌會內(nèi)工作。當然，就社會知曉度而言，李問漁遠不及馬相伯。這也是關(guān)于馬相伯的研究成果遠比李問漁多的根本原因。

李問漁出生于上海浦東天主教世家，傳教、辦報、譯書，是他畢生所業(yè)。他學貫中西，著述等身，撰寫、編輯、翻譯的書籍有七十多種，除了純粹宗教讀本外，也有很多是哲學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方面的書籍。所譯《哲學提綱》，包括《靈性學》《倫理學》《名理學》《生理學》《天宇學》與《原神學》七本書，許多譯名系其獨創(chuàng)，在西學東漸史上有獨特價值。所編《形性學要》《物理推原》《西學關(guān)鍵》《泰西事務叢考》等書，出版時間早，社會影響大，有些書如《物理推原》，曾多次重版。所著《天演論駁議》，在當時就引起諸多討論。他創(chuàng)辦并主持天主教最早的中文報刊《益聞錄》，長達三十三年，內(nèi)有大量西學內(nèi)容，讀者既有天主教徒，也有大量教外知識分子。李問漁為自己所定之目標，“Scriber er ora”，即“寫”與“禱”。這兩個字，也恰當?shù)伢w現(xiàn)了他的特色。

西學自明清之際大量輸入中國以后，在晚清的傳播達到高潮，成為中國近代社會蛻變的重要催化因素�？茖W技術(shù)的演進，生產(chǎn)力的變革，維新思潮的涌動，革命風雷的激蕩 , 價值觀念、倫理道德到審美情趣的嬗變，無不與西學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這方面，李問漁貢獻良多。1909 年，馬相伯為李問漁所編書籍作序，內(nèi)云：“ 吾友問漁，玩 物之戒素嚴，雖言滿天下，要皆布帛菽粟之文�！敝^李氏所作文字，雖看似平常，但都很重要，不可或缺。這個論斷，深中肯綮。

對于李問漁在西學東漸史上的作用，這些年學術(shù)界已頗重視。德國學者顧有信利用梵蒂岡檔案，對李問漁譯作做過開拓性研究，國內(nèi)學者郭建斌、肖清和等，也對李問漁著述做過深入研究，但是，對于李問漁的生平、思想的研究空間仍然不小。本書在吸收前人研究成果基礎上，又有新的拓展。作者梳理了李氏成長歷程，分析他在西學傳播中獨特成就，剖析他為當時及后來研究者所忽視的各種原因。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房蕓芳博士搜集到一批此前被研究者忽略的資料——李問漁與友人的往來通信。這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李問漁個人生平資料存世較少的遺憾，使李的形象逐漸豐滿起來。作者對于《益聞錄》，下了很深的功夫，研究了這一刊物的創(chuàng)辦過程、西學內(nèi)容、編輯群體與讀者群體，述及龔古愚、赫師慎、鄒弢、郭友松等人與《益聞錄》的關(guān)聯(lián)，對于《格致益聞匯報》所載問答欄目的讀者提問，進行了細致的分析，這對于理解晚清西學傳播史有特別的價值。

作者房蕓芳是復旦大學在職博士生，入學以前，相繼在博物館、圖書館工作，對西學東漸史有濃厚的興趣，對于雒魏林、雷士德等近代寓滬外僑，做過很好的研究。入學以后，一邊讀書，一邊工作，還上有老下有小，其間的辛苦不言而喻。好在房蕓芳不畏險阻，迎難而上，堅忍不拔，終于收獲豐碩的果實。此書打磨定型，且獲得文匯 · 彭心潮優(yōu)秀圖書出版基金的資助，忝為導師，我著實高興，謹以此短序，一以祝賀，一以推介。

熊月之

庚子年二月十二日